“真的不是我说,所谓对弈,意在切磋、重在交流,胜负都是庸手,重要的是要在对弈的过程种领会到对手的心境、学习交流到对手的妙手好招,天天下棋,是为了要在棋路之中提升自己,不光是棋力、还有为人!
对手有好的招数自己之前不知道的,你不说吸纳成自己的融会贯通,最起码也应当记下好好研究一番以免下次再见到的时候不会不知所措吧?
我现在就非常搞不懂,为什么你们这些人面对现代一些棋力甚至比你还低的人都可以谦虚下来去学,看到了古代流传几千年的名局却反倒在那里诋毁?
学棋之人,不知黄龙周虎、不明当湖过周、不研究血泪十局,连吴清源大师的大名都不知道,你还学什么棋?还成什么体统,真是荒谬不堪!”
不知道为什么,这刘老说着说着竟然开始对着一旁静静坐着的年轻棋手发起了脾气。
并且那些年轻棋手竟然还敢明目张胆得露出不忿之情?
这变故委实把陆明等人震了个不轻。
那孙老听到刘老如是之说,也甚是无奈,“哎呀好了老刘,今天不是让你来发脾气的,给人家看到了,你的体统难道就有了?”
“我不管那么多,反正快死的人了!”那刘老虽是下棋之人,没成想脾气竟然还够暴,一把反驳过去,随后又对着那边厢的年轻棋手怒斥,“你们这些人觉得古谱脱离时代、招数老套、只知道强攻,说人家大龙对杀都是愚形,那要是让你们去跟人家下对攻,你们下得过吗?
重要的不是布局,是要从人家的厮杀当中去领会人家当时的心境,要你们学的不是套路,而是思路,套路是死的、思路才是活的,只知道抱着死的东西深挖硬啃,等真的碰到有人活起来了,你还用这种僵尸棋跟人家下,你们能赢得了吗?
只知道守着定式,只知道什么三三对角连扳那些套路,只知道对着那几百张图背来背去,你这样哪里是用脑子来下棋?我随便找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抱着一本棋谱过来跟你下你能赢吗?
就知道死记硬背,你连电脑都下不过!
摆下阵地守住了角,你以为人家会虎一下就不管了,人家直接靠过来要跟你对杀,你敢不敢拼?能不能拼下来?到时候你托退拆一要跑,人家硬生生撞进来,就两个子,人家说弃就可以弃,你要花多少工夫去解?
围棋这种东西,简简单单十九行十九竖,千变万化都在这61个格子里面,理论的东西我不懂,正好有人家盛世的专家老板在场,这位……小李,你说,有多少种变化?”
李牧也是一脸震惊,“这……这个……应、应该很多吧……”
举座哗然,甚至还有不少人捂着嘴在笑话李牧。
其实陆明也有些想替他喊冤。
这东西说是说“千变万化”,但实际上远比“千”、“万”要多的多的多的多。
61个格子,如果真要去穷举——因为电脑会且只会这一招儿,那可绝对不是61*61这么简单,而是61的阶乘。
第一步盘中无子,好61格都可以下;
第二步, 60格都可以;
以此类推……
61*60*59*58*……**1,写起来简单,4个字符而已,61!。
那这短短4个字符其背后所代表的这个数字究竟有多大?
反正ecel里面最多最多只能显示到170的阶乘,7.574*10的06次方;
再往上,171的阶乘,直接给你返回一个“#NUM!”。
再往下算数据会越来越大,最终的答案落点应该是在10的800到900次方左右。
没算过不敢说绝对啊,毕竟不是所有人手上都有超算,只能说,答案只会更大、不会更小。
这年头最尖端的超算运算里是“正”级别的,每秒10的40次方次运算……
假设说每一种变化只需要一次运算——实际上这句话一看就知道不可能,想要推演完成这10的800次方种变化——仅仅是推演完成还不算从里面筛必胜的那些的过程,也需要10的750次方秒以上的时间;
一天86400秒,一年——不算闰年的话是156000秒,10的7次方级别。
好,10的74次方年可以算完。
现代物理学理论认为宇宙存续了多少年?
150亿年,好,10的9次方级别。
当然实际上这个150亿年也是扯淡,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人类以自己创造出来的宇宙大爆炸理论为基础往前反推所能观测和想象到的宇宙历史是150亿年”。
莫要说现在盛世只是“租”超算,就算那玩意儿是他李牧自己家的随便玩儿,这东西也不是说答就能答得上来的。
然后,如果真要较真了来说,实际上真正的变化种数远比这61!要大得多。
因为有提子、有打劫。
提子还好说,打劫是真正的命门。
因为这是循环,并且是死循环。
所以所有的围棋游戏软件都做不好打劫这个AI,简单一些、或者说比较常见的定式劫争也许还可以人为输入一套方案来应对,复杂一些的或者说连环劫,AI绝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对它而言是“无意义死循环”的东西。
如果算上提子和打劫,这个数字只会越加天文。
所以不要说什么有些推演情况把棋盘转一个90度就会重复算一次的说法,重复的推演连漏算的1京分之一都达不上。
更不要说普林斯顿大学那帮不懂围棋的数学家用15T硬盘、19G内存服务器算出来的结果了,他们是真的只算结果盘面、完全不管实际的推演过程,看着笑笑当个茶余饭后谈资倒还可以,实际意义一点都没有。
像他们那样以的61次方为基础来剪掉不合规则的死子盘面,得出的答案远比61!要小不知道多少量级,不一样花了好几个月?
这么说吧,以人类现在所能达到的纳米层级cpu工艺水平,不要说得到、单说接近那个答案都根本做不到,除非到飞米阿米甚至玄米级别。
刘老听到李牧给出了一个这么“啼笑皆非”的答案,也有些尴尬,但随后他也无视掉了这一点,继续教训着一旁的年轻棋手们,“你看看人家这么大的科技企业老总都不敢说自己什么东西都懂,你们在围棋上的造诣有人家在科技上的成果高吗?
就这样,你们还敢说古人的东西不好?
你们是真的有去看过古代的名局吗?
棋院里面那么多本古谱,每一本都是无上的至宝,人家国博的领导以前几十年里天天都来念要我们拿出来放过去保护,念得我们耳朵都出茧子了,我们给了吗?
放在那里,谁想看都可以去看,不要说抄本,你想看正本我们都可以拿出来给你们看!
有谁去翻过?
这都是历代大师的心血啊!
里面你们可以学到多少东西?可以学到多少的思路?
你看看人家的大龙对杀,那样的视死如归、鱼死网破,打得多么精彩?以现在人的棋力,哪里能想得出他们那些精妙的变化?有哪个有能力在实际对局的时候那样下?
不要说以你们的棋力做不到,就是我们这几个老不死的都下不出来那样的精妙!
有些东西,你们不看,我老头子是天天在钻研,有的谱我摆过不下几十甚至上百遍,每一次我都能从里面学到新的东西,每一次都能摆的我自己心惊胆战,每一次都能让我产生一种‘哦、原来下棋还可以这么下’的感觉!
越摆我才越能看明白自己的棋力实际上有多么低下!
你们这些年轻人老是说什么围棋在发展、围棋理念在进步、说什么棋界水平比以前高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让我这个半条腿进了棺材的老家伙来说,围棋界真正有发展的只有定式的数量,棋手的水平,那真的是越来越差,差到甚至都没有办法看清楚自己的愚蠢!
你看看人家友邦*本那边,把那些历史上的大师尊敬到了什么地步?把吴清源大师尊敬到了什么地步?那吴清源大师还不是他们*本人呢!
你再看看我们,就现在随便找一个人出来,问你五大绝世名局都是哪些,你答得上来吗?来,小周,你棋力还算可以的了,你说,都是哪些?”
那被点到了的棋手颤颤巍巍站了起来,看了下刘老,又看了下孙老,愣了半天,一个字儿都憋不出来。
让陆明来说,这其实也是为难了人家。
这种场合,就算答得上来,敢答吗?
到时候说错了,搞不好挨的骂还更多。
万一说对了,打棋圣脸……
“就说嘛!”刘老见那小周一言不发,跟着又骂道,“看国内任何一个圈子,有哪个像我们围棋界一样厚今薄古?你看看人家书法界、刚才我也说了,再大师的人物也会去临摹古代的名篇佳作;古曲界,当初国家搞历史什么工程说要探访广陵散曲谱的时候,整个圈子都翘首以待;国画界,有哪个自命不凡的年轻人敢说吴道子画的不好?
再看看我们……”
一通训斥,讲的年轻棋手们各个……不以为然。
听肯定是会听,反驳自然也是万万不敢,但也没有谁脸上露出了真正的羞愧。
刘老毕竟上了年纪,体力不行,骂了一会儿便也骂累了,没多时倒也是自己退下了阵脚,“算了算了,这样的话,我看你们也听不进去,等以后哪天再有国外的高人过来踢馆,我看你们这些背定式的有几个能站出来的!”
也是看刘老接着往下说的意愿没有那么明显了,孙老也在敢在一旁忙出声劝道,“好了好了,这些事情,简单说说就算了,不要讲那么细,现在时间不早了,正事要紧,先开会,先开会,你看看人家主人这边都等急了,到时候要怪我们不懂事的。”
陆明一听,忙摆手道,“不敢不敢,您千万不要这么说,这可真是折煞小子了,来来来,几位请上坐、您上坐,现在天气热、嗓子容易干,还请先品些茶水、吃些水果润润喉,我们都是粗人、也做不好别的,就这些东西还勉强能算一下我们帮会特产……”
陆明还在口不择言呢,那边青风留香却发了个私聊过来,“个死奸商,不懂说就别说!个土老帽儿一样,把人家请上去就行了,少来有的没得!人家什么地位?什么好茶没喝过?会在乎我们这点儿破烂?”
陆明很是尴尬。
其实啊,他刚才之所以那么说,本意是想不动声色得劝一下这刘老别再骂了。
反正陆明看其他人也确实没怎么把那话听进去,刘老他自己也承认这一点嘛。
既然如此,少浪费一点口水和体力不好吗?
再这么骂下去,到时候骂起那些年轻国手火气了,不敢对着刘老这等人物发,受罪的不是拉车帮还能是谁?
也是那孙老说话确实有些份量,提过开会之后,那刘老也的确没有再说什么了,虽然还是带着些不忿、但也依然老老实实往主席台去了。
到了之后,第一件事,换名牌。
主席台连李牧在内,6人。
说是两个上坐,但实际上左右有别。
当时拉车帮排的时候,“刘希坤九段”这个牌子是在左、那是真正的上位,中偏右的地方才摆的“孙焕然九段”。
当时他们是按照李牧邮件里面写名字的先后顺序来的,并且后来王天麟来了之后他们也问过、没有问题。
但此刻刘老看见了名牌排布之后却自己动手把他和孙老的牌子换了个个儿,把孙老放到了正位、自己则放到了侧位。
孙老一看就连忙跑了过去,“老刘,你这是干什么,该你坐上的你就坐嘛……”
那刘老却道,“现在你是院长欸,我都退休了,不是你坐还能是谁?
反正等下也是你讲话,欸,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那都是你自己的主意,我是不会管的、也管不了,反正我该说的都已经在台面下面说过了,我舌头根子笨、讲不出那么多门道,再让我说我估计都要累死了。
话是你说,那位子当然是你坐咯。”
“不要不要不要,”那孙老直接伸手放在了牌子上正准备换回来,“算起来你是我师叔,怎么能我坐上呢?到时候到了九泉之下,张老师肯定要骂我的,你坐你坐……”
“哎呀你坐……”
两个人竟然就这么旁若无人得在台上“谦让”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