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子穆的意思是要钟灵从梁上跳下来。 23US.更新最快
段誉却道:“这么高,跳下来可不摔坏了么?你快叫人去拿架梯子来!”此言一出,又有几人忍不住笑了起来。西宗门下几名女弟子均想:“此人一表人才,却原来是个大呆子。这钟灵既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上得梁去,轻功自然不弱,怎么会要用梯子才爬得下来。”
钟灵道:“你先赔了我的蛇儿,我再下来跟你话。”左子穆道:“两条蛇,有甚么打紧,随便哪里都可去捉两条来。”
他见这钟灵玩弄毒物,若无其事,她本人年纪幼,自不足畏,但她背后的师长父兄却只怕大有来头,因此言语中对她居然忍让三分。钟灵笑道:“你倒得容易,你去捉两条来给我看看。”
左子穆道:“快跳下来。”钟灵道:“我不下来。”左子穆道:“你不下来,我可要上来拉了。”钟灵格格一笑,道:“你试试看,拉得我下来,算你本事!”左子穆以一派宗师,终不能当着许多武林高手、门人弟子之前,跟一个女孩闹着玩,便向双清道:“辛师妹,请你派一名女弟子上去抓她下来罢。”
双清道:“西宗门下,没这么好的轻功。”左子穆脸色一沉,正要发话,钟灵忽道:“你不赔我蛇儿,我给你个厉害的瞧瞧!”从左腰皮囊里掏出一团毛茸茸的物事,向龚光杰掷了过去。这个毛茸茸的家伙自然就是闪电貂了,李舒崇看见闪电貂后心里一动,他忽然想到,自己在穿越的时候,总是要人在一旁守候着,实在是太麻烦了,要是有个灵兽就好了。以前放养的那条大青蛇颇有灵性,可惜体型实在太大,不方便露面。假如换成闪电貂这样有灵性的动物,那就再好不过了,李舒崇对闪电貂简直是“一见钟情”,只是不知道钟灵怎样才肯割爱。
龚光杰只道是件古怪暗器,不敢伸手去接,忙向旁避开,不料这团毛茸茸的东西竟是活的,在半空中一扭,扑在龚光杰背上,众人这才看清,原来是只灰白色的貂儿。这貂儿灵活已极,在龚光杰背上、胸前、脸上、颈中,迅捷无伦的奔来奔去。龚光杰双手急抓,可是他出手虽快,那貂儿更比他快了十倍,他每一下抓扑都落了空。旁人但见他双手急挥,在自己背上、胸前、脸上、颈中乱抓乱打,那貂儿却仍是游走不停。
段誉笑道:“妙啊,妙啊,这貂儿有趣得紧。”看来这萌宠的闪电貂是男女通杀,老少皆宜。
这只貂身长不满一尺,眼射红光,四脚爪子甚是锐利,片刻之间,龚光杰**的上身已布满了一条条给貂爪抓出来的细血痕。
忽听得钟灵口中嘘嘘嘘的吹了几声。白影闪动,那貂儿扑到了龚光杰脸上,毛松松的尾巴向他眼上扫去。龚光杰双手急抓,貂儿早已奔到了他颈后,龚光杰的手指险些便插入了自己眼中。
左子穆踏上两步,长剑倏地递出,这时那貂儿又已奔到龚光杰脸上,左子穆挺剑便向貂公刺去。貂儿身子一扭,早已奔到了龚光杰后颈,左子穆的剑尖及于徒儿眼皮而止。这一剑虽没刺到貂儿,旁观众人无不叹服,只须剑尖多递得半寸,龚光杰这只眼睛便是毁了。双清寻思:“左师兄剑术了得,非我所及。单是这招‘金针渡劫’,我怎能有这等造诣?”
刷刷刷刷,左子穆连出四剑,剑招虽然迅捷异常,那貂儿终究还是快了一步。钟灵叫道:“长胡子老头,你剑法很好。”口中尖声嘘嘘两下,那貂儿往下一窜,忽地不见了。左子穆一呆之际,只见龚光杰双手往大腿上乱抓乱摸,原来那貂儿已从裤脚管中钻入他裤中。
段誉哈哈大笑,拍手道:“今日当真是大开眼界,叹为观止了。”
龚光杰手忙脚乱的除下长裤,露出两条生满了黑毛的大腿。钟灵叫道:“你这恶人爱欺侮人,叫你全身脱得精光,瞧你羞也不羞!”又是嘘嘘两声尖呼,那貂儿也真听话,爬上龚光杰左腿,立时钻入了他衬裤之中。练武厅上有不钟灵子,龚光杰这条衬裤是无论如何不肯脱的,双足乱跳,双手在自己腹、屁股上拍了一阵,大叫一声,跌跌撞撞的往外直奔。
他刚奔到厅门,忽然门外抢进一个人来,砰的一声,两人撞了个满怀。这一出一入,势道都是奇急,龚光杰踉跄后退,门外进来那人却仰天一交,摔倒在地。
左子穆失声叫道:“容师弟!”
龚光杰也顾不得裤中那只貂儿兀自从左腿爬到右腿、又从右腿爬上屁股,忙抢上将那人扶起,貂儿突然爬到了他前阴的要紧所在。他“啊”的一声大叫,双手忙去抓貂,那人又即摔倒。
梁上钟灵格格娇笑,道:“整得你也够了!”“嘶”的一下长声呼叫。貂儿从龚光杰裤中钻了出来,沿墙直上,奔到梁上,白影一闪,回到了钟灵怀中。钟灵赞道:“乖貂儿!”
右手两根手指抓着一条蛇的尾巴,倒提起来,在貂儿面前晃动。那貂儿前脚抓住,张口便吃,原来钟灵手中这许多蛇都是喂貂的食料。
段誉前所未见,看得津津有味,见貂儿吃完一条蛇,钻入了钟灵腰间的皮囊。
龚光杰再次扶起那人,惊叫:“容师叔,你……你怎么啦!”
左子穆抢上前去,只见师弟容子矩双目圆睁,满脸愤恨之色,口鼻中却已没了气息。左子穆大惊,忙施推拿,已然无法救活。左子穆知道容子矩武功虽较已为逊,比龚光杰却高得多了,这么一撞,他居然没能避开,而一撞之下登时毙命,那定是进来之前已然身受重伤,忙解他上衣查察伤势。衣衫解开,只见他胸口赫然写着八个黑字:“神农帮诛灭无量剑”。众人不约而同的大声惊呼。
这八个黑字深入肌理,既非墨笔书写,也不是用尖利之物刻划而致,竟是以剧毒的药物写就,腐蚀之下,深陷肌肤。
左子穆略一凝视,不禁大怒,手中长剑一振,嗡嗡作响,喝道:“且瞧是神农帮诛灭无量剑,还是无量剑诛灭神农帮。此仇不报,何以为人?”再看容子矩身子各处,并无其他伤痕,喝道:“光豪、光杰,外面瞧瞧去!”
干光豪、龚光杰两名大弟子各挺长剑,应声而出。
这一来厅上登时大乱,各人再也不去理会段誉和那梁上钟灵,围住了容子矩的尸身纷纷议论。马五德沉吟道:“神农帮闹得越来越不成话了。左贤弟,不知他们如何跟贵派结下了梁子?”
左子穆心伤师弟惨亡,哽咽道:“那是为了采药。去年秋天,神农帮四名香主来剑湖宫求见,要到我们后山采几味药。采药本来没甚么大不了,神农帮原是以采药、贩药为生,跟我们无量剑虽没甚么交情,却也没有梁子。但马五哥想必知道,我们这后山轻易不能让外人进入,别神农帮跟我们只是泛泛之交,便是各位好朋友,也从来没去后山游玩过。这只是祖师爷传下的规矩,我们做辈的不敢违犯而已,其实也没甚么要紧……”
梁上的钟灵将手中十几条蛇放入腰间的一个竹篓里,从怀里摸出一把瓜子来吃,两只脚仍是一荡一荡的,忽然将一粒瓜子往段誉头上掷去,正中他的额头,笑道:“喂,你吃不吃瓜子!上来罢!”
段誉道:“没梯子,我上不来。”钟灵道:“这个容易!”
从腰间解下一条绿色绸带,垂了下来,道:“你抓住带子,我拉你上来。”段誉道:“我身子重,你拉不动的。”钟灵笑道:“试试看嘛,摔你不死的。”段誉见衣带挂到面前,伸手便握住了。钟灵道:“抓紧了!”轻轻一提,段誉身子已然离地。钟灵双手互拉扯,几下便将他拉上横梁。李舒崇有心要近距离观察闪电貂,所以也飞身上了横梁,坐在钟灵另一侧稍微远一的地方。
段誉道:“你这只貂儿真好玩,这么听话。”钟灵从皮囊中摸出貂,双手捧着。段誉见貂儿皮毛润滑,一双红眼精光闪闪的瞧着自己,甚是可爱,问道:“我摸摸它不打紧吗?”钟灵道:“你摸好了。”段誉伸手在貂背上轻轻抚摸,只觉得触手轻软温暖。
突然之间,那貂儿嗤的一声,钻入了钟灵腰间的皮囊。段誉没提防,向后一缩,一个没坐稳,险些摔跌下去。钟灵抓住他后领,拉他靠近自己身边,笑道:“你当真一儿也不会武功,那可就奇了。”段誉道:“有甚么奇怪?”钟灵道:“你不会武功,却单身到这儿来,那是定会给这些恶人欺侮的。你来干甚么?”
段誉正要相告,忽听得脚步声响,干光豪、龚光杰两人奔进大厅。
这时龚光杰已穿回了长裤,上身却仍是光着膀子。两人神色间颇有惊惶之意,走到左子穆跟前。干光豪道:“师父,神农帮在对面山上聚集,把守了山道,道谁也不许下山。咱们见敌方人多,不得师父号令,没敢随便动手。”左子穆道:“嗯,来了多少人?”干光豪道:“大约七八十人。”左子穆嘿嘿冷笑,道:“七八十人,便想诛灭无量剑了?只怕也没这么容易。”
龚光杰道:“他们用箭射过来一封信,封皮上写得好生无礼。”着将信呈上。
左子穆见信封上写着“字谕左子穆”五个大字,便不接信,道:“你拆来瞧瞧。”龚光杰道:“是!”拆开信封,抽出信笺。
钟灵在段誉耳边低声道:“打你的这个恶人便要死了。”
段誉奇道:“为甚么?”钟灵低声道:“信封信笺上都有毒。”
段誉道:“哪有这么厉害?”
只听龚光杰读道:“神农帮字谕左……听者(他不敢直呼师父之名,读到“左”字时,便将下面“子穆”二字略过了不念):限尔等一个时辰之内,自断右手,折断兵刃,退出无量山剑湖宫,否则无量剑鸡犬不留。”
无量剑西宗掌门双清冷笑道:“神农帮是甚么东西,夸下好大的海口!”
突然间砰的一声,龚光杰仰天便倒。干光豪站在他身旁,忙叫:“师弟!”伸手欲扶。左子穆抢上两步,翻掌按在他的胸口,劲力微吐,将他震出三步,喝道:“只怕有毒,别碰他身子!”只见龚光杰脸上肌肉不住抽搐,拿信的一只手掌霎时之间便成深黑,双足挺了几下,便已死去。
前后只不过一顿饭功夫,“无量剑”东宗接连死了两名好手,众人无不骇然。
段誉低声道:“你也是神农帮的么?”钟灵嗔道:“呸!我才不是呢,你胡八道甚么?”段誉道:“那你怎地知道信上有毒?”钟灵笑道:“这下毒的功夫粗浅得紧,一眼便瞧出来了。这些笨法儿只能害害无知之徒。”她这几句话厅上众人都听见了,一齐抬起头来,只见她兀自咬着瓜子,穿着花鞋的一双脚不住前后晃荡。
左子穆向龚光杰手中拿着的那信瞧去,不见有何异状,侧过了头再看,果见信封和信笺上都隐隐有磷光闪动,心中一凛,抬头向钟灵道:“姑娘尊姓大名?”钟灵道:“我的尊姓大名,可不能跟你,这叫做天机不可泄漏。”在这当口还听到这两句话,左子穆怒火直冒,强自忍耐,才不发作,道:“那么令尊是谁?尊师是那一位?”钟灵笑道:“哈哈,我才不上你的当呢。我跟你我令尊是谁,你便知道我的尊姓了。你既知我尊姓,便查得到我的大名了。我的尊师便是我妈。我妈的名字,更加不能跟你。”
左子穆听她语声既娇且糯,是云南本地人无疑,寻思:“云南武林之中,有哪一对擅于轻功的夫妇会是她的父母?”钟灵没出过手,无法从她武功家数上推想,便道:“姑娘请下来,一起商议对策。神农帮谁也不许下山,连你也要杀了。”
钟灵笑道:“他们不会杀我的,神农帮只杀无量剑的人。我在路上听到了消息,因此赶着来瞧瞧杀人的热闹。长胡子老头,你们剑法不错,可是不会使毒,斗不过神农帮的。”
这几句正中了“无量剑”的弱,若凭真实功夫厮拚,无量剑东西两宗,再加上八位聘请前来作公证的各派好手,无论如何不会敌不过神农帮,但到用毒解毒,各人却都一窍不通。
左子穆听她口吻中全是幸灾乐祸之意,似乎“无量剑”越死得人多,她越加看得开心,当下冷哼一声,问道:“姑娘在路上听到甚么消息?”他一向颐指气使惯了,随便一句话,似乎都是叫人非好好回答不可。
钟灵忽问:“你吃瓜子不吃?”
左子穆脸色微微发紫,若不是大敌在外,早已发作,当下强忍怒气,道:“不吃!”
段誉插口道:“你这是甚么瓜子?桂花?玫瑰?还是松子味的?”钟灵道:“啊哟!瓜子还有这许多讲究么?我可不知道了。我这瓜子是妈妈用蛇胆炒的,常吃眼目明亮,你试试看。”着抓了一把,塞在段誉手中,又道:“吃不惯的人,觉得有儿苦,其实很好吃的。”段誉不便拂她之意,拿了一粒瓜子送入口中,入口果觉辛涩,但略加辨味,便似谏果回甘,舌底生津,当下接连吃了起来。他将吃过的瓜子壳一片片的放在梁上,钟灵却肆无忌惮,顺口便往下吐出。瓜子壳在众人头乱飞,许多人都皱眉避开。
左子穆又问:“姑娘在道上听到甚么消息,若能见告,在下……在下感激不尽。”他为了探听消息,言语只得十分客气。
钟灵道:“我听神农帮的人起甚么‘无量玉壁’,那是甚么玩意儿?”左子穆一怔,道:“无量玉壁?难道无量山中有甚么宝玉、宝壁么?倒没听见过。双清师妹,你听人过么?”双清还未回答,钟灵抢着道:“她自然没听过。你俩不用一搭一档做戏,不肯,那就干脆别。哼,好希罕么?”
左子穆神色尴尬,道:“啊,我想起来了,神农帮所的,多半是无量山白龙峰畔的镜面石。这块石头平滑如镜,能照见毛发,有人是块美玉,其实呢,只是一块又白又光的大石头罢了。”
钟灵道:“你早些了,岂不是好?你怎么跟神农帮结的怨家啊?干么他们要将你无量剑杀得鸡犬不留?”
左子穆眼见反客为主之势已成,要想这钟灵透露甚么消息,非得自己先不可,目下事势紧迫,又当着这许多外客,总不能抓下这姑娘来强加拷问,便道:“姑娘请下来,待我详加奉告。”钟灵双脚荡了荡,道:“详加奉告,那倒不用,反正你的话有真有假,我也只信得了这么三成四成,你随便一些罢。”
左子穆双眉一竖,脸现怒容,随即收敛,道:“去年神农帮要到我们后山采药,我没答允。他们便来偷采。我师弟容子矩和几名弟子撞见了,出言责备。他们道:‘这里又不是金銮殿、御花园,外人为甚么来不得?难道无量山是你们无量剑买下的么?’双方言语冲突,便动起手来。容师弟下手没留情,杀了他们二人。梁子便是这样结下的。后来在澜沧江畔,双方又动了一次手,再欠下了几条人命。”钟灵道:“嗯,原来如此。他们要采的是甚么药?”左子穆道:“这个倒不大清楚。”
钟灵得意洋洋的道:“谅你也不知道。你已跟我了结仇的经过,我也就跟你两件事罢。那天我在山里捉蛇,给我的闪电貂吃……”段誉道:“你的貂儿叫闪电貂?”钟灵道:“是啊,它奔跑起来,可不快得像闪电一样?”段誉赞道:“正是,闪电貂,这名字取得好!”左子穆向他怒目而视,怪他打岔,但钟灵正到要紧当口,自己倘若斥责段誉,只怕她生气,就此不肯了,当下只阴沉着脸不作声。
钟灵向段誉道:“闪电貂对吃毒蛇情有独钟,别的甚么也不吃。它是我从养大的,今年四岁啦,就只听我一个儿的话,连我爹爹妈妈的话也不听。我叫它吓人就吓人,咬人就咬人,平时就躲进皮囊里,这貂儿可乖了。”着她把左手伸入皮囊,准备抚摸一下貂儿,不料落手之处,竟然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