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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六十七要有多坚强,才敢念念不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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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周末,正午时分,正是医院探视时间。

安然出事后,这是我第一次来医院,但是我清楚地知道她的病房在哪一层楼的哪一个房间,风曾经在我面前有意无意地多次提起过。然而,之前那么多天我为什么固执地不肯来看她一次?潮水般的自责汹涌而来,我风一般地奔跑,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不被内心的自责湮没。

安然的病房前,有人将我拦住,是护士。我扶着墙,弯腰剧烈喘息,听不清护士些什么,只看见玻璃门内被各种仪器包围的安然,还有病床边背对着门的风。

“我……我是她的妹妹。”我对护士如是,她“咦”了一声,我已推门而入。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

那首《流年》正不知从何处幽幽飘出来,床头的陶土花瓶内插着几枝黄蔷薇,空气里弥漫着“雾里青”新沏后的清幽,全都是安然喜爱的事物。风坐在床前轻声念新一期的《商界》,我进来他都没有察觉。

“她不喜欢读那个。”我望着安然苍白得快要与白色被单融为一体的脸,“她喜欢读……读……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喜……不悲。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弃。来我怀里,或者,让我住进你心里。默然相……爱,寂静……欢喜。”我最近很喜欢落泪,不过念一首诗怎么就至于这样泣不成声?

我以为,在我初次识字之时,她不过是由着自己的性子随手拈来这首词教我念着玩,却原来……安然,那个男人如何值得你如此?

忍不住泪如雨下。

“殷姗?!”风被我的样子吓住,半天才回过神来,望着我的眼中闪过诧异与心疼。

我知道我现在有多糟糕,白色蕾丝连衣裙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褐色的是泥巴,绿色的是青苔,还有一片红色,也许是血。在彼岸巷旧楼院子的青石径上,也许是因为太急,我摔了三次。但是,我已经顾不得许多,在风关切的眼神下,我终于哭出声,宣泄般地号啕大哭。

“殷姗!”风走过来双手按住我的肩,低头望着我的眼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保证。”他以为我是担心安然的病情。

“不是……不是!”我摇头,将手中捏得皱巴巴的本子递到他面前,“安然、安然,她和妈妈被人骂狐狸精……呜呜,我才知道她们好辛苦。”

风并不看我手中的本子,对我提到的事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他只是无声地将我搂进怀里,轻轻拍我的背。

“你早就知道?”他不该是这样的反应,除非他一早知道。

“是。”他并不多做解释,我听见他压在喉中的叹息。

“还有谁知道?乔琦逸也知道?”我抬起头来,咬住下唇看着风,觉得自己就是彻头彻尾的傻瓜。

“殷姗……”风担心地看着我,漂亮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悲悯。他没有正面回答我,但我已经得到答案。

“所以……所以只有我不知道吗?所有人都知道,甚至连你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我是傻瓜、大傻瓜。这么多年,安然她为了不让我难过辛苦地对我守住秘密。我应该发现的,为什么我没有发现?她那样辛苦,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我踉跄着向后退,狠狠地咬住唇,唇齿间慢慢有腥甜逸出。

“不是你的错。”风抢步过来,右手拇指在我的下颚处微微使力迫得我不得不松开紧咬着的下唇。温热猩红的液体沿着嘴唇滑下来落在风的指甲上,仿佛被什么突然刺了一下,他俊逸的眉轻轻皱了下,“那不是你的错。怎么能是你的错呢?”

如果不是我的错,那又是谁的错呢?

我想起那个本该被我称为“父亲”的男人,“那个男人是谁?那个人,你一定知道是谁吧?”

母亲的日记里从始至终都没有提起那个男人的姓名,哪怕是一个代号或是昵称都没有,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可寻。

有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忍不住抱肩瑟缩,五月底的天气竟像是深秋般清冷。

转头去看病床上那张没有血色的脸,那样阴凉的风拂过她的面庞,她的眉头却丝毫未动。

如果她此刻能像以前一样将细长的眉眼里露出故意的嫌恶,捏着嗓子夸张地对我,啊呀,殷姗快些将窗子关起来,你想冷死我啊。那该多好。

“她可以感觉到的,只是她表达不了她的感知。”风仿佛知道我的心思,伸手去关窗。在伸出手的一瞬间,他的动作忽然放慢,迎着风缓缓张开五指又慢慢收拢,仿佛是在感受风的存在,又像是想抓住什么。

此后的许多年,每个有冷风吹过的阴天,我都会禁不住想起那个阴冷的午后,风立在窗前的背影,那样得孤单、落寞。忧伤似千丝万缕的丝线自他体内散发出来,层层叠叠地将他缚成茧。他自己走不出来,而我也进不去。

那时,我以为他想起了乔琦逸,便默默走到他身边,透过窗户去看他看的风景。窗外花园的中心有大株暗绿色乔木,枝端零星缀着几朵大而白的花,灿若明霞。那是优昙花,梵文意译为“祥瑞灵异之花”。

祥瑞之花开了,我生命里的祥瑞呢?

“你一定要知道那个人是谁?”我就快要在优昙花恍若檀的澄净里忘却前尘往事,风突然转过头来这样问我。

我愣住,许久才明白他的那个人是谁。想一想,最终还是了头。恨也好,蔑视也罢,始终他是母亲曾经爱过的人。而我,不过是想知道是怎样的一个人让母亲与安然辛苦如斯。

风出了两个名字。他一个是我的外公,一个是我的父亲。我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音节。

记忆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很多时候你挖空心思、搜肠刮肚,以为上天入地都不会找到你想要的,却会因为某个人的一句话,“哗啦”一声,记忆的阀门被抽离,所有与之相关的东西自记忆之门内汹涌而来,一切都变得很好解释起来。

安然从来不关心经济,却万年不变地订阅一整年的《商界》和《财经》杂志。那时我觉得莫名其妙,现在想起来再正常不过,因为那个我本该叫父亲的人是执掌本市财政大权的官员,而我的外公更是被誉为财经界的泰斗。

又依稀记得,轻闲的午后或是寂静的深夜,我盘腿坐在沙发上,同安然一起以看韩剧消磨时光。

广告时间换台的间隙,有时安然会突然对着某个财经类的访谈节目恍惚起来,举着遥控器半天不动,我便也跟着看上一眼。

细想起来,隐约记得那个叫周文的官员总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而那个被称为“安老”的老者,有一头银发,笑起来很慈祥的样子。

也许是血脉相连的原因,我突然想站到他们面前告诉他们我是谁。

“我……我想去见他们。”

风闻言,盯着我看了足足五秒,然后他又转头去看病床上的安然。风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眼睛,只听到他轻声问:“非去不可吗?”

其实也没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不过我还是了头。

风立在安然床前,良久不语,仿佛陷入了深远的沉思。半晌,他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抬起头来,望着我的眼神晶亮。他朝我伸出右手:“殷姗,过来。”

第一次握他的手,心境竟然是不出的澄明,没有一丝杂念。风的手掌温暖厚实,仿佛春天里和煦的风,让内心寒冷的人不知不觉放松下来。并肩站在风的右边,我将左手握成的一个拳头,放在他的右掌心,肆意攫取热量。

风在再次话前又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些,然后他并不看我只望着安然:“他们一直都生活在本市,也一直都知道你们的存在。安然和乔琦逸结婚、遭遇变故都是上了报纸头版头条的,但是他们……”

风没有再下去,我却已经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很感激他没有试图编织“他们都有不得已的苦衷”诸如此类的理由来安慰我,而是直接将事实毫不掩饰地摆在我面前。

是认清现实的时候了,我的父亲、我的外公,十几年来他们一直都与我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也知道有我这样一个人存在,然而他们从不曾过问过我与安然,即便是现在在得知安然成了植物人,而我可能无家可归的情况后,他们始终没有露面。

我终于彻底明白,他们以我的存在为耻,那为什么还要巴巴地送上门去白白被人唾弃?

抬起空着的右手摸摸快要麻木的脸,并没有预想中的眼泪,我已经懂得不再为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流泪。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雨来,淅淅沥沥,如落在心上。窗外的径旁两株新栽的树在雨里迎着风挣扎,不离不弃。如此时的我和风。

我用左手紧紧反握风的右手,想起那个弥漫着奶白色薄雾的夜晚他对我,殷姗,别怕,以后记得待在我的右边,我护着你。

世界这么大,而我唯一可以依赖的只剩下左手边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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