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段时间内的事情……怎么说呢,真的感觉没有什么好说的。一切都变得理所应当起来,不管是八云老师的存在还是在另一边的桌子上炫耀着自己组装枪械能力的韩定,以及两人之间不亦乐乎的明争暗斗,还有在一旁一边批改化学作业或绞尽脑汁思索同人剧情走向一边当和事佬的我,这些都已经走向了常态化,成为了阁楼里经常可以见到的风景。而学校里,关于我和八云老师交往的谣言已经传到不能再传了,在某些方面上这确实让人感觉很蛋疼,每次薄爷和小伟总是能够抓住这一点对我进行各种各样的戏弄,而“知晓真相”的顶哥总是在以他自己的方式给予我“工作”以默默支持,这在某些方面似乎影响了他的风评,真是感觉很对不起他。
总而言之,这段时间实在是太过平淡,以至于有种虽然想说些什么,但张嘴的时候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的感觉。随便从记忆里摘取几段的话,那便只剩下了一些对话的碎片:
“韩定?你怎么了?怎么感觉你有种愣愣的感觉?发生什么了吗?”
“……不,没什么。”
“小定子你好像在藏些什么东西哦。”
“我说了,真的没什么。对了学生,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
“?你居然会主动问我问题?真是难得。”
“不是啊,首先你看看这幅图。”
“哦呀,这不是同人作者给人家画的图吗?又有什么问题呢?”
“人家……我的天啊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那个,八云老师,这种时候如果我说我和韩定有同感的话……”
“罪袋貌似真的很有意思呢。虽然我之前其实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不过从你们两个开始试验一下也是可以的,对吧作者君?”
“……好了学生,咱们继续讨论我的问题。你感觉这幅图上的八云紫小姐怎么样?”
“感觉?感觉明显就是八云老师啊,挺漂亮的,有什么问题吗?”
“啊对了,临时打断一下,其实关于漂亮的问题,我真的很想知道八云紫小姐在看到有关于自己的本子的时候究竟是什么心态呢?”
“本子?那是什么?”
“喂韩定你丫自己作死别带上我好吗?八云老师你不用了解这种东西,真的!”
“……本子吗?就是这两个字吧……我点。”
“韩定把电脑砸了!立刻!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啊,学生咱们继续那个问题,你看这张图啊,如果放到现实生活之中眼睛明显过大了……”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吧!我们的性命有危险啊韩哥!”
“嘛,连这点气量都没有八云紫小姐还有什么资格当八云紫小姐啊……”
“原来还可以这个样子吗?回去之后对幽幽子用一下吧……”
“……幽幽子大人我对不起你,因为这个原因八云老师被灌输了奇怪的知识,请饶恕无力阻止她的我吧,如果让您遭受了痛苦请大人有大量……”
……就是这样混乱的片段。
“小定子啊,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知道,你能告诉我吗?”
“嗯?这幅光景貌似更难得一见了。见多识广的八云紫小姐居然想要向我提出问题?”
“你有什么意见吗?有的话也可以尽量提出来啊,我会仔细聆听然后——”
“呃,这么说来是真的有问题?请说出来吧,不过先说好我可能给不出满意的答案。”
“其实我对于你们现在的演变感觉有些奇怪。比起我经常在日本待着的时代,普通大众所掌握的信息资源要比以前多得多,可是人们在某些方面上的表现似乎并没有比那个时候的人提高多少……”
“……您是指,群体弱智现象吗?”
“群体弱智?那是什么意思?”
“其实就是盲目从众现象哦,作者君。群体行为在宏观表现上往往呈现出盲目和非理性现象,这种事情我已经见了不止一次了。可是,我本来认为,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之后,应该会有所进步才对……”
“但是群体的智慧似乎一点也没有随着科技、经济、文明一起进化,对吗?应该怎么说呢,对于我们这一行来说这应该是好现象才对,我们想要隐瞒的东西可以很方便地利用这种现象遮蔽起来。对于政治家来说更是如此,不过这东西明显是把双刃剑……”
“对于这些东西我不关心。我只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在其他方面有所进步的同时,却无法改善这一现象?这个东西真的是根植于社会现象之中的吗?”
“……想不到八云紫小姐还是一个对这种事情感兴趣的人呢。我本来以为,活的时间足够长之后,应该会清心寡欲什么都不想了才对。”
“……”
“……好吧,在不知道您的经历的前提下妄下结论是我的错。我们把话题转回来吧。关于这个问题的话,虽然在足够长的历史里我们中国人搞了许多门道,可是说系统性的研究的话果然还是要看西方的工作,这一点上我建议您去看一看古斯塔夫·勒庞的《乌合之众》。如果硬要我说的话……唔,我想从另一个方向来解释,就是这种现象的对外表现方式,可以吗?”
“嗯?讲一讲吧。”
“啊。您也说过了,在您所说的那个年代里,人的信息获取手段是相当少的,但现在,一般民众所能获取的信息比那时候要多得多。您看过《1984》和《美丽新世界》吗?”
“你是想要用这两本书里描述的状况与那时和现在的状况相对比吗?”
“嗯。事实上也很像不是吗?对于两本书来说,‘奥威尔害怕的是那些强行禁书的人,赫胥黎担心的是失去任何禁书的理由,因为再也没有人愿意读书;奥威尔害怕的是那些剥夺我们信息的人,赫胥黎担心的是人们在汪洋如海的信息中日益变得被动和自私;奥威尔害怕的是真理被隐瞒,赫胥黎担心的是真理被淹没在无聊烦琐的世事中;奥威尔害怕的是我们的文化成为受制文化,赫胥黎担心的是我们的文化成为充满感官刺激、**和无规则游戏的庸俗文化……奥威尔担心我们憎恨的东西会毁掉我们,而赫胥黎担心的是,我们将毁于我们热爱的东西。’过分的限制,以及过分的毫无限制。《娱乐至死》里面提到,‘有两种手段可以让文化精神枯萎,一种是让文化成为一个监狱,另一种就是把文化变成一场娱乐至死的舞台’,而独立思考的精神亦是如此。因此,虽然在表面上看来,群体弱智现象还是一如既往,可我个人认为导致其的根本原因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从信息的极度匮乏变成了信息爆炸。”
“……不可能取得平衡吗?”
“有必要取得平衡吗?事实上,如果群体弱智现象在人类社会中消除了,那危机反而会真正到来。人类需要从众,从众可以保证我们的团结,如果失去了团结,那人类就什么真的都不是了,而群体弱智可以保证极快速度的团结,在面临重大危机的时候这种团结必不可少。”
“失去了团结,人类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就是这样,不知所云的,一句话都插不上的片段。
但这让人感觉很美好。听着他们的话,偶尔插上一两句,然后默默写着自己的同人,这就成为了我的日常。成绩也不用过于担心了,在适应了这种模式之后,我很好地恢复了原来的水准。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下去,让人有种陶醉在其中无法自拔的感觉。
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我们三个,或许已经够得上“朋友”这个称号了吧。每一天都很快乐。每一天都很享受。每一天……
但总会有结束的时候。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而现在,结束的时候,或许,真的应该到来了。
在敲下键盘上的回车键之前,我甚至根本没能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只是感觉像往常一样,将自己今天码下来的字发到网络上而已。甚至,在进行这个动作的时候,心中还溢满了放松感,因为不管怎么说,这个肩上的负担总算消除了。
在这之后,看着面前闪光的屏幕,感觉不对劲的时候,我才发现了异常。
没错,就在那一天,那个异常难得的假期里,在我家里,我的同人,完结了。
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迟钝到那个地步,直到将故事的结尾发表出去,才发现了这个动作的意义。是因为过于习惯,所以让自己被生活所催眠了吗?
懊悔感在一瞬间涌上了心头,简直要把我自己摧垮。毫无疑问的是,在无意识地生活惯性之中,愚蠢的我又一次摧毁了这个我早就已经熟悉的日常生活。一切将要又一次发生改变……
而这一次的改变,和前几次相比,将会截然不同。我知道,在被韩定耳濡目染地讲了那么多东西之后,思维方式和刚刚开始写同人时候大不一样的我知道,这是我要面临的最大的挑战。甚至,毫不夸张地说,这件事情将会比高考更能影响我的人生。
在那一刹那,原本还模糊着的一些事情开始逐渐清晰起来。再一次惊讶了为何自己未能在之前就意识到这些事情之后,我把脸慢慢埋入了自己的双手之中。
眼泪。眼泪又一次出现了。顺着脸颊,甚至顺着手臂流了下去。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这种时候,只有可能是那个家伙了吧?
“来学校吧。别去阁楼了,五楼,大办公室左边的教室好了。”
韩定。他肯定是第一个知道我的同人完结的家伙——想必,我的文应该已经被他和他的战友二十四小时监视了才对。
我亲手按动了那个开关,所以必须去面对才行啊。
“知道了,马上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