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吧嗒~
晶莹剔透的玉石在手的把玩中上下翻飞,不时间与桌子发出清脆的声音,然而除了那只活动的手,宋青书整个人都仿佛变成了一座雕塑,双眼平直,死死盯着手里的玉,对面,脸上多了些胡茬与颓废的宋勇忠立正在那里,可他底下的脑袋,眼睛也是死死盯着那块玉。
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别人看来,是她玉儿得到了大帅垂青,平步青云,可只有他宋青书自己知道,这个女孩儿真是将一切都献给了自己,甚是超脱出了生命,大帅府出身的歌姬也不少,如巧研,如鸾儿,可没有哪个女人能做到如她那样无私,那样忘我,那样令宋青书不得不视若己出,割舍不下。
看着这块玉,他明白了。
那还是十多年前的崇祯六年冬,那时候邢红娘还在,他也仅仅是个见不得光的小小反贼头子,那一年他与邢红娘同去草原,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了皇太极,在那半路上,在大同,他们救了一群吃着母亲肉勉强活着的孤儿。
那个咬了自己一口,又黑又瘦的小子,宋青书就是把玉递给了她。
想不到那仅仅一时起意的善念,却是换来了一个女孩如此倾尽所有的回报!一时间,宋青书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胸口闷了起来,连续几下,他忽然无比剧烈的咳嗽着,差不点喘不过气来,最后不得不猛地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大帅!”
宋勇忠慌张的想要绕过桌子,不过剧烈的喘息了几下,宋青书猛地举了了巴掌。
“没事儿,我没事儿!”
“她,真的走了?”
“回大帅,玉儿她,走了!”
又是一段长长的死寂,宋青书忽然举起了拿着玉的手,可旋即又缩了回来,这玉对于宋勇忠来说,也许是唯一的挂念了,然而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给了他,也许却是害了他,所以宋青书犹豫了下,然而见此,宋勇忠却是忽然猛地跪下,双手高高捧起,就像接圣旨那样,激动而颤抖的低着头。
“谢大帅恩赐!”
看着那捧起的双手,在看着手头的玉,再一次叹息一声,咬了咬牙,伸手,宋青书将玉狠狠拍在了宋勇忠的手上。
就有如一把锁那样,宋勇忠将玉贴身塞到了胸口,锁死了自己的心。
“行了!”
又是沉寂了片刻,伸手拽起宋勇忠,又是回身摘下了佩刀,宋青书的面容再一次恢复了阴沉,哼着向外急促的走了出去。
“女人流完泪了,该咱们男人流血了!”
刚推开帐篷的门,一股子浓郁的硝烟味就直接扑面而来,伴随着满耳中,到处都是嘈杂与呐喊,十几个炮兵推着大炮急促向前赶去,最前沿,噼噼啪啪的枪声,士兵受伤濒死的惨叫,还有那震耳欲聋的炮火。
总攻已经是第三天了。
没有料到后顾之忧居然如此戏剧化的被解决,大明军团还是按照预期的计划,向清军发起了总攻,如今战线已经被全线向前推,设置在泗州一带巨大的壕沟群被抛在了后头,清军前军营已经被攻破,围绕着中,左,右三处清军营垒,差不多八十万大军相互间展开了血腥的厮杀。
这也不知道是第几次破了纪录,九百七十门大小线膛炮一起向对面清军倾泻着怒火,沉重的炮弹猛烈的贯在地上,虽然没有后世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足以摧毁地形般的恐怖力量,可也让大地变得千疮百孔了,各种榴霰弹,开花弹,实心弹,葡萄弹狠狠落在建奴的中军二十多里战线上,麻袋工事,木头的栅栏,帐篷,鹿寨,一个个犹如纸糊的一般,被撕扯的粉碎。
然而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个道理,入了中原数年的清军似乎也学会了,帐篷的掩盖下,临时挖掘的炮坑中,二百九十七门红夷大炮也在不断的喷射着死亡之火,正面,一个又一个营打着营旗,慷慨而歌的大步前行,这些恐怖的东西则是毫不留情的砸在行列里,大腿被炸断,人被弹飞,鲜红的血撒在半空就像彩虹那样持久不散。
火器时代的恐怖在这东方大地上是展露无疑了,同时代哪怕西方也没有任何一场战争可以媲美这几日铺天盖地的炮火,不管是明军还是清军都犹如卷入了巨人之间战争的可怜矮子,在这巨幅的杀伤中割草一样倒下,战斗到今天,明军已经付出了阵亡一万三千多,伤三万的惨重代价,而对面的清军虽然是防御,在炮火下伤亡也不会低了。
尽管被这恐怖的炮火所洗礼,然而胸中充满了勇气的大明勇士依旧冲到了中军寨墙前面,炮火余生中凌乱的清北洋新军在栅栏后面,大叫着举起了火铳,同样在自己军官的喝令下,已经不整齐的明军营也是讲一排排闪烁着寒光的刺刀步枪高高端起。
后人谈论起这个时代的战争,总是觉得很傻,用排队枪毙来戏称,可这个时代的军人,却是最具有勇气的,因为为了整个集体,他们敢于用胸膛来面对呼啸而来的子弹,随着双方指挥官都是一声怒吼的开火,带着白烟尾道,千万颗弹丸穿射而出,空气中弥漫着刺耳的噗噗声。
噗嗤噗嗤,胸口爆发出血泉,前排的明军横七竖八的倒下一片,子弹打穿了木头工事,后头放了一枪躲回去的清人头颅被打破,整张脸变得狰狞而恐怖,也是匍匐在了寨墙底下,然而一枪过后,第二排的明军毫不迟疑的端枪再上,而瘫倒的清军身旁,另一只满是血腥的手抓住了他的火药袋,咔咔的声音中也是装填起来。
五十米枪击,最后的三十米,则是冲锋距离,连续射了七八轮,端起刺刀,劫后余生的明军怒吼着奔跑起来,有经验的清军老兵也不再装填,而是退后几步,马步端起了刺刀。
“杀!”
怒吼中,低矮的鹿寨被踹倒,被飞跃,才刚刚装填完,通条都没拔出的汉八旗新丁惊慌的端起法式步枪来,可惜等不到开火了,明军勇士的刺刀已经将他扎穿,战场上,机会只有一次,他们是永远没有机会学会这一课了。
不过没等拔出刺刀,后头早已经找好机会的清军老兵也是怒吼着端着三棱刺刀补上,令人心惊肉跳的噗嗤声中,明军的鲜血亦是滚烫的喷撒在地上,战术不断在进步,如今不管北方士兵还是南方士兵,似乎战斗模式都差不多了。
后世曾经有八路军老兵总结过,一场刺刀白刃战,不管谁赢谁输,伤亡率几乎都能达到恐怖的四成,五成,甚是六成,有的部队在白刃战中拼光了,都不是啥新鲜事儿,枪尖对枪尖,白刀进红刀出,不断有明军一脚将敌人踹倒,然后一刀补上,也有清人斜刺里一刀刺过,明国勇士不甘的呐喊着倒下,尸体迅速在地上积累着。
宋青书曾经看过电影台儿庄,其中有一个镜头为老兵们所感叹,最为真实,那就是一个日军快速冲进国~军阵线,刺刀如闪电,转眼间捅翻了三名川军,那时候,我们的身体素质,爆发力与反应能力的确不如鬼子,可如今这个战场上,这个局面似乎被复制了下来。
顶在最前面的可都是汉军,补给紧张,他们是八旗大军中吃的最差的,体质下降的飞快,而明军伙食供应要比他们好出太多,虽然南兵不少比北兵矮上一头,可爆发力与持久力,远远高出对方。
,这就是拼刺刀的资本!
“大帅!赵胜将军要攻破了!”
望远镜里,明军的玄龙吐火旗一面又一面的插在了清人阵地边缘,一处处据点被拔掉,已经有参谋按耐不住,激动的叫喊起来,然而,站在军官团最前头,宋青书的表情远没有那么乐观,眉头反倒紧缩起来。
忽然间,震耳欲聋的炮声再次响起,可这此却不是轰击向明军阵地,反而是在八旗中军战斗最激烈的战场中心爆发出一声声怨鬼哭嚎,尚且拼死搏命的两军将士忽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不管是明军还是清军,一瞬间被喷涂的霰弹撕扯的粉碎。
“他娘的,多尔衮这混蛋,竟然朝自己人开炮!”
刚刚要发出的欢呼戛然而止,甚至有参谋将军帽狠狠摔在地上,吐着唾沫愤慨的大骂着,就算宋青书也忍不住摇摇头。
多尔衮这厮,果然够毒!
从情理来说,这简直是天理不容,可从效率上来说,这却是个完美的交换,反正清军前沿步兵已经处于溃败状态了,炮火下死的肯定比明军少,造成了大量杀伤,又守住了阵线,一举两得!
“下令赵胜部后撤,同时传令给参谋长顾炎武,一拉开距离,立马炮击,给老子将那些露头的建奴火炮通通端了!”
“遵命!”
大声的应答着,传令兵激昂的跑了下去,不过这时候,已经跟着观战了半个多时辰的宋勇忠,却是抱拳单膝军礼跪在了宋青书身旁。
“大帅,派我们选锋军上吧!末将为大帅端了这些大炮!”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如今选锋军已经扩充到一万,虽然绝大部分已经变成了特工形式散播天南地北,可总是有三千作为特种兵模式,尖刀那样存在着,以特战能力极强的选锋军深入敌阵,破袭火炮,也是如今焦灼的战场上,一个完美的突破口。
然而,宋青书居然摇头拒绝了。
“你的军团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传令给副总指挥夏将军,从他的侧翼抽调第七方面军,等赵胜退下来之后,由他们顶上,本帅要看看,他多尔衮还能支撑多久!”
眼神中激射的烈火暗淡下来,可那怒火却仿佛烈焰燎原过后,埋在地底下的暗火,更加的炽热,也更加的危险,行过礼之后,宋勇忠沉默的退到了一旁,而李定国则是重重一抱拳,旋即下了点将台。
又是十多分钟漫长的炮击之后,又一列列士气高昂的明军勇士用身体将他们已经伤痕累累,满是疲劳的第五方面军兄弟们挡在了最后,亲自站在军旗下面,高举着军刀,李定国昂样的嘶吼着。
“弟兄们,击溃眼前的建奴,这是最后一战了!”
最后一战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