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各怀心思,后头的商人小心翼翼的向后打量带着护送的骑兵,看看有没有空隙逃出去,前面的坐在人力车,马车里的大商人亦是如坐针毡,才刚刚帮宋青书办了些事儿的渠伯驹仗着胆子从车上跳下来,小跑到了前面去,向着摇晃着领军的柳大柱子问去。
“柳将军,这!大帅是什么意思?”
“哦,没什么?”
柳大柱子是一肚子不耐烦模样,从来就就自视甚高,现在他却连一等都不算,沦落到乞活军二等人物,以前他看不起那个捡来的傻子却成了高高在上的大帅,一天天过得,这柳大柱子心里颇为不是滋味,无精打采的,柳大柱子懒洋洋的哼哼道。
“前些日子让你们这些下九流的商人看扁了,这次大帅说让你们看看乞活的实力。”
一句下九流挺贬低人的,不过不是要宰了自己,总就是让人放下心来,看渠伯驹轻松的回了来,后头那些商人们亦是纷纷来大听,传开后也都把心放到了胃里,这也算是种杀鸡儆猴吧,不过这鸡啥样,猴子们倒是真挺好奇。
过了这片山,一副壮烈的战争场面顿时展现在了这帮商人们面前。
乞活军演练的攻山,这次可是荷枪实弹,后头,和汤若望共同开发出来,三四百斤的缩小版红衣大炮大排向对面插着黄旗的山头轰击过去,但看那密密麻麻的稻草人军阵被轰的此起彼伏。
脑袋顶上炮弹飞舞,底下的乞活军却是顶着这炮弹呐喊着向前杀去,这次乞活军没有排大队列,反倒是以戚继光小队形式向前进攻,只不过所有人都装备的火枪与刺刀,绕是如此,那黑色浪涌的队列依旧看的人心潮澎湃,贴近敌人两百多米,炮击才停止,一百多米,前头的队正这才放枪,一股白烟闪过之后立马退回,一来装填,二来监督队友,后头的火枪队则是向前越过去,继续抬起火铳放枪,这么轮轴转的模式前进中,火枪之声就几乎没有停过。
终于,二十五米,所有小队不再管顺序,一起放空所有的枪弹,最后那令人爽利的咔嚓声中上好了刺刀,冲杀进了敌阵。
这一套打的行云流水,乱中有序,不仅仅是杀鸡给这帮商人猴子看的,更也是宋青书对于战术改革的实践,这效果,自然是完美,看的那些没见过大兵团厮杀的商人们目瞪口呆,啧啧称奇。
“天下雄军天下雄军!只怕陕西秦军也不过如此吧?”晋商中张家是当官的,毕竟见识过些,张家东家张明性忍不住点着头开口夸赞着。
这话听的柳大柱子却是嘿嘿一声冷笑。
“陕西边军算个鸟,当初在汾川河,老子们血战一整天,打垮了他们一万多人,杀了五千多,那帮熊包也配和乞活相提并论?”
就算看不起宋青书,想到当年惨烈的战事,柳大柱子却依旧自豪不已,听的张明性却是禁不住一个激灵,隐隐约约,他似乎想起了那个在官场中流传的谣言。
跟玩过山车一样,绕过了这片山,枪炮声也没了,多了层敬畏的商户们可算到达了乞活军大本营,上次马家偷袭时候的破坏的大门还有洋楼早就修缮一新,而且还翻新了不少,大家伙穿过宽敞的校场之后,把车停在校场边,跟着乞活军的导引小姐,又是进了那一片二层小楼的住宅区。
这年头富豪的标志是三重院子大院子,可宋青书那个时代却是别墅花园游泳池,现在有人有地,宋青书也没亏待了自己,他招待客人的地方就是他自己修的小别野,前面用水泥抹平,一个蓝汪汪的游泳池,泳池边还放着躺椅和遮阳伞,后头就是二层别墅了,整个二层小楼被石灰涂抹的雪白,配上上面尖顶红瓦,看上去就特精神,而且呼窗户的也不是纸,而是玻璃,进了门口,商人们还迷迷糊糊的想往里走,却被门口的仆人叫住换鞋,穿着暖融融的拖鞋这才被放进来,弄得这帮富豪像土老帽一般。
不过却没人抱怨,因为里头的装潢也太豪华了,地面上铺着几何图形的瓷砖,墙上则是镶嵌着白瓷,脑袋上还吊着水晶灯,要是后世几乎家家这么装修,可故宫里头都没有贴瓷砖的,这一幕看到这些商人眼里只能用金碧辉煌来形容了。
大厅宽的很,摆下这一百多人也不嫌弃挤,而且宋青书的宴会和其他达官显贵那种还不一样,他的菜肴,酒都备好了,放在了屋子一侧,中间则是摆着桌子,愿意吃什么自己去拿,一旁还有乐队拉着小提琴,那西装革履的模样绝对有后世高档会所的档次。
站在二楼迎接这些宾客,居高临下的宋青书似乎真是就想请大家吃饭似得,也没什么废话,直接端着酒杯一高举。
“今个是咱们加多宝商号成立一周年,多谢各位东家,掌柜的辛勤劳作,才有商号如今的盛况,今日宋某特邀请大家共聚一堂,也没别的目的,就是享乐下,大家多来往来往,亲近亲近,今个没外人,大家只管尽兴!来,开宴!”
“敬大东家!”看宋青书拿着酒杯一饮而尽,后头那些商人们也是赶忙举起了瓷器高脚杯,跟着欢呼着。
跟西方冷餐会那种形式差不多,乞活军自己培育的舞女鱼贯而入,陪着那些商人土豪们喝酒,介绍那种那种菜,有的还拉着商人们随着音乐跳起了交际舞,不过这些东方士大夫哪儿懂国际舞,跟着穿着礼服长裙的漂亮小姑娘贴在一起,接机揩油的倒是不少。
然而还是有有心人,细看去,从宴会开始宋青书就没下来,而且时不时有更漂亮的礼仪小姐来邀请,请一些大商号的东家去后头一叙,这禁不住看的不少人心里痒痒起来,宋青书请大家来的时候说商谈的大买卖,莫非,真有大买卖?
不过等了半天也没人来请自己,弄得那些商人又是心里酸酸的,人家宋东家没看上自己这点生意!
然而外面的羡慕进来的,进来的却也是羡慕外面的,世人的烦恼还真是如此。
二楼环境也不差,真皮沙发围了一圈,还有葡萄酒和没上市的乞活军香烟,不过这气氛可就压抑了许多,穿着西装,戴着个大墨镜,宋青书很有黑社会老大派头翘着腿往那儿一坐,就差没搂着个妖精叼着雪茄了,旁边跟皇太极学的,也是一圈腰挎左轮的西装护卫,最中间的瓷器茶几上,则是拜访着个巨大的盖好的餐盘,谁也不知道里头藏着什么。
气氛压抑的很,进来见宋青书不说话,那些商人也是没敢出声,就那么小心翼翼的的陪笑着坐在沙发上。
好半天,蒲州张家张明性也进来了,一共十二个人,都是晋商中响当当的翘楚,宋青书终于满意的打了个响指:“人齐了,关门,开会!”
砰一声橡木大门狠狠合了起来,还没听到外面哗啦啦的上了锁头,听的十二个大商人禁不住额头冒汗,又是渠伯驹仗着自己族兄渠伯涛与宋青书的关系,站起来陪笑道:“大帅,把咱们这些商界同仁聚拢在这儿,不知,究竟要谈什么生意?”
“生意先不急!”
可算是站了起来,一手扶着胳膊肘,另一手顶着下巴,宋青书低着头阴仄仄的看着这一帮家伙。
“宋某有个问题,你们听说过黄山案吗?”
这话一出,屋子里那些商人脸色全都变了。
这年头谁不知道天启年间的大案子,那是发生在他们同仁也算是对头徽商身上的,又叫吴阳春私占黄山木值案,可是惊动一时的大案子。
这歙县吴家在徽商中都算是佼佼者,祖上靠贩卖黄山木材为生,盐,茶,木也算是当时徽商主要经营的产业,就算宋青书买茶叶都是同过徽商来的,徽商与晋商还不同,徽商将就的是儒商,一面经商一面修学,供养子弟考取功名,这吴家就是这样,万历年间纳捐京师地震,神宗皇帝御赐南京光禄寺属官员两名,后来万历二十五年助修乾清宫,又得赏中书官衔,还兼领扬州盐业,可真是富贵逼人。
可也就因为这太富贵了,才导致了祸端,被魏忠贤给盯上,而且分家时候吴家东家吴养春还把族中才子吴孔嘉的父亲给得罪了,偏偏吴孔嘉才高八斗中了状元,还很没有节操的拜在魏忠贤门下,经过诬告,吴家上下八口被拿到京中,没登判决就被严刑拷打而死,上百万两家财也落入魏忠贤掌中,还给吴家安了个东林府库的罪名,指责这几个死人是东林党的资助人。
然而一直到这儿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尝到甜头的魏忠贤还把亲信吕下问派到了徽州,这位大肆将追赃无线扩大,从吴家族人开始敛财敲诈,一直蔓延到吴家同乡,最后居然连当地的岩山寺都被勒索了钱财,为此破家的徽商人士不知道有多少,实在逼不得已的徽州人士最后不得不靠着暴动活生生把吕下问打跑了。
事儿到这儿却还没完,走了个吕下问,又来了个许吉仓,这位爷也没比吕下问强多少,拖着刑拘到的歙县,还好,这次没等他株连多少人,魏忠贤倒了,徽商这才保留了点元气。
这次的事儿与黄山案何其的相似,也是宦官敲诈,也是个利益纠缠不休的大商号,如果宋青书没有本事,被锁拿下狱了,依照宦官的尿性谁知道他会不会大搞株连,别看自己等人也有点官府背景,到时候也不免弄得个家破人亡,怕这些商人不清楚,宋青书还专门让采薇弄了份清单,听着清单上那些破家灭族的名册,一个个晋商豪士听的全都是后背冷汗直流,同时看向宋青书的眼神更加恐惧。
宋大帅提这件事,究竟是要干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