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云脊背僵硬,快步走向了何足道身旁的雪坳后,隐藏自己。何足道愕然,侧身去看微云。她朝他摇头,食指放到了唇畔,轻轻“嘘”了一声。
杨过正与小龙女说话,却瞧见一位白袍先生双手拢在背后,站在雪坳前,淡淡地看着一丛昆仑雪莲。
杨过打量何足道时,他也在看杨过。杨过一愣,爽朗大笑:“是我们打扰了先生的清静。”
“无妨,这昆仑山本就是人人来得的地方。”何足道说。
杨过见此人身后缚着一方琴,气质疏狂,眉目间有股淡淡的傲意。
何足道袖袍舒展,朝后移了几步,挡住了微云。
杨过目光凛凛地扫过地上,那人刚才站过的地方只有浅浅的雪痕。风雪吹过,薄薄的雪粒覆在浅痕上,让人觉察不到他的足迹。杨过骇然,此人一动一挪,几乎踏雪无痕,可见他内力深不可测。
杨过心头痒痒的,生出一股跃跃欲试之意,想要与他切磋一番。
杨过目露精光,唇角上扬,正要开口之际,忽地瞧见山坳后露出了一小截的鹿皮靴子,是女子的尺寸。他本就聪慧至极,侧身瞥见雪中的一团黑影,便明白了七七八八。
杨过摘下一朵花,别入小龙女的鬓发间,仔细端详许久,情不自禁说:“好看。”他左手牵住小龙女的手,大笑两声,携着她下山而去。
小龙女容颜秀美,冷冰冰的脸上一丝笑容也无。唯有与杨过说话时,她眼中才会闪过罕见的柔和:“过儿,你方才明明想与那位先生比试,为何又放弃了?”
杨过大手抚过她发顶:“傻龙儿,那位先生与我们一般。”
小龙女恍然大悟:“原来他也带着夫人上山了。”
杨过暗想,刚才那人身后挡住的分明是个女子,恐怕他对自己妻子也爱重至极,所以才不愿外人看到。
杨过自与小龙女相聚后,便希冀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冒然与那男子比武,打扰别人夫妻相聚的事,杨过是万万不愿做的。
微云站在风雪中,盯着杨过与小龙女离去的身影。杨过右手袖袍空空荡荡,被风吹得鼓起。
何足道回过神时,只见微云双眼通红,滚烫的泪落到雪上,生起了一层轻烟。
郭襄的情绪蓦然占据了微云的心神,她伏在何足道肩上,大哭:“大哥哥那只手臂是我姐姐所断,是我郭家对不起他。他等了杨大嫂十六年,老天怜悯,让他二人得以重聚。我能够在有生之年,与他二人见上最后一面,知晓他们安好,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她泪水洇湿了何足道颈窝的衣裳,大哭起来,心中又是欣喜,又是难过。
郭襄与杨过夫妇应该再也无缘相见了。
何足道的心肝被她的眼泪揉成了一团,又泡了开,酸酸涩涩,难受到了极致。
神雕大侠等了他妻子十六年,最后只身跳入了绝情谷中,想与她死在一起。难道我何足道就做不到么,别说是十六年,就是三十二年,一辈子……他顿住。
就是一辈子,等她又何妨?
微云哭过后,用双手将脸上泪珠抹干净。她起身,用斗篷裹住了自己。她腰间斜挎着长剑,眼眶还有些红。
她双手抱拳:“何大叔,多谢你。”郭襄的一桩心事已了,她也该下山去了。
何足道悬在背后的琴晃了几下,他缓缓说:“昆仑山虽比别的地方寒冷,但人迹罕至,极为清静。茫茫雪色中,能寻到绽放的昆仑雪莲。等到了初春,冰雪融化,梅花鹿和鸟雀会在山涧处饮水,浑不怕人。”
“还有小姑娘最喜欢的松鼠,双颊鼓囊囊的。它们为了讨吃食,会作揖讨饶,用松软的尾巴卷住你的衣裳,不许你走。”
“我住的地方,有一池温泉,四面松柏夹杂,郁郁葱葱。”
他并非是健谈之人,此刻却像小孩一般,迫不及待的将所有好处说出来。
“郭姑娘,我请你饮一杯清茶,可好?”他语气沉静,双手拢在了身后,攥紧了衣袍。
寒风呼啸,昆仑山白茫茫一片。
微云目中露出向往之意,心绪难宁。她挣扎了许久,将心情平复下来,摇头:“何大叔,我打扰你许久,该告辞了。”
何足道淡淡说:“我明日一早送你下山去。”
微云望着白茫茫的群山,心中豪气顿生,洪七公与黄药师等武林前辈何尝不是纵横山林之间,来去无踪。
更何况,这昆仑山再大,杨大哥与杨大嫂能来去自如,难道她就不行?微云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她决然说:“我认得来时的路,不必麻烦了。”
她眉头紧锁,目光坚定,右手握住剑柄,转身下山。
何足道顿了许久,落到喉头的话滚了几滚,终究没有说出来。他涩涩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郭姑娘,珍重。”
微云回头,眼眸弯弯:“珍重。”
她将脸颊藏在斗篷内,挡去了凛冽的北风,甩开了步子往山下而去。
铮铮的琴声忽地响起,松枝上的雪花抖动,落入地上,寂静无声。
何足道驻足凝望她的背影许久,琴音渐渐被寒风吞没。
微云沿着来时的羊肠小道,一路而下。
她完成了郭襄的一桩心愿后,心中松快至极,行程便慢了些。她不急着赶路,一边慢悠悠的看着昆仑山脉的风景,一边修习九阴真经。
这日,微云骑着白骆驼,在淡淡的月色下,沿着广阔无垠的黄沙前行。
风沙碎石被寒风刮得乱走,金黄的沙丘上长着白刺、仙人掌、梭梭等植被,她估摸着,绿洲快到了。微云取下牛皮水囊,灌了一小口。
叮铃叮铃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微云侧耳凝听,是驼铃声响。她坐在骆驼脊背上,握紧绳索,驱赶白骆驼。
迎面走来的是一头褐色的骆驼,脖颈上绑着一只陈旧的驼铃,上面坐着一位满脸大胡子、邋遢肮脏的中年男子。他的右眼上绑着一块黑色的牛皮,左眼目光有些呆滞,身前横着一只麻袋。
他们交错而过,互相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微云盯了一眼他身前的麻袋,略微垂下了头。
走了许久,那位独眼男人从骆驼上下来,他右手提起了麻袋,摔在柔软的沙土上。麻袋里传来男孩的闷哼声,男人解开了绳索,抓起麻袋里的黑发,将里面的人从口袋里拖了出来。
男人端详了一下,桀桀笑道:“你想吃肉吗?”
男孩哆嗦一下,呜呜两声,拼命摇头。
男人从骆驼左侧的布囊里拿出一只黢黑的鸡腿,嘿嘿一笑:“我用肉换你一只眼睛。”
他说完,将鸡腿塞入男孩嘴中,右手抽出腰间匕首,狠狠地挖向了男孩的右眼。
电光火石间,微云抖动手腕,长剑撞开了男人手中的短匕首。微云从黄沙上慢慢的走下来,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足迹。
微云解去男孩手上绑着的麻绳,瞥了他一眼。男孩身材微胖,脸盘似一轮圆月,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让她生出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微云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吐出鸡腿,跑到了微云身后,怯怯回答:“岳小鹏。”
岳小鹏,小岳岳?(8中文网 .8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