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成王惊愕地睁大双眸:“她……是谁?你要杀了本王?江行俭,你……好大的胆子。”
江行俭目光中迸射出极寒的光芒,双眼猩红,面色有些狰狞。
广成王吓得退后一步,跳大神的道士停下来,缩到了广成王身后。广成王眼圈泛红:“我将你当做挚友,你怎能如此蛮不讲理。”
江行俭呼吸沉重,声音暗哑:“滚,不然我怕忍不住动手。”
广成王紧咬住牙齿,恨恨地看了江行俭一眼,转身跑了。黄袍道士紧跟在他身后,桃木剑、铃铛等物也顾不上拿,大步跑了出去。
江行俭拳头紧握,牙齿咯咯颤响。他始终一语不发,默默地拾取燃尽的香烛纸钱碎屑。他抿紧了唇,从前院打来水,沉默地冲洗屋子周围的血迹。也不知他洗了多少遍,地上都是*的。
他拿了棉布汗巾,弯下腰,跪在地上,一点点地擦拭地上凝固的血痕。
他神情冷静而可怕,从午时擦到了黄昏。他双手一直在抖,手里的棉布有好几次都落到了地上,却又被他捡起来,强迫似地擦拭青砖。
江行俭修长的手被水泡的有些发皱,绯红的官袍衣角润湿。他低垂着头,双肩微微耸动。
微云在后院的枯井底等待夜幕,吊死鬼依旧爬在井壁上,只要微云稍稍靠近他,他立刻挪动肥胖的身躯,离她远些。
她不再去逗弄吊死鬼,只能打量起深邃狭长的枯井来。透过泥土,微云看到了井泥下深埋的人骨。微云道:“胖子,这里有死人骨头。”
吊死鬼幽幽地拧了脖子过来看,愣了许久,阴森森道:“好像……这具人骨是我的。”
吊死鬼细小的眼皮睁开,死死地盯住井底的枯骨,一动也不动,瘆人极了。微云离他远些,飘出了后院的枯井。
月色皎洁,清冷余晖笼罩在江行俭身上,愈发显得他孤清冷寂。微云飘到了他前面,想看清楚他垂下的脸是何神情。
一阵阴气拂来,江行俭似有所感,抬起了头。
他手中的棉布落地,呼吸凝滞了一般。他嘴唇一直哆嗦,嗫嚅着要说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他呼吸急促,长睫颤了颤,伸手到了微云面前,似乎能够一把捏住她,骇得她后退几步。
江行俭冷凝僵硬的面容碎裂,唇角挤出一个笑弧。他笑容里含着柔情,像冰雪初霁。他头一歪,竟晕了过去。
微云狐疑,难道他能看到我?
她眉头紧锁,疑惑丛生,支着下颚,坐在他的身旁,双眸凝视着他。他长眉入鬓,眼窝幽深,唇色是极淡的粉。院中静谧至极,蟋蟀长鸣,风吹得院中绿叶簌簌作响。
过了许久,江行俭醒来,迷蒙地睁开了眼。微云与他几乎脸贴着脸,鼻尖触碰鼻尖。若是江行俭看不到她,定会神色无异。
江行俭呼吸一滞,面容淡淡地从地上起来。他拍了拍衣袍的灰烬,平静地穿梭微云而过。微云在他身后轻哼了一声,他果真是掌管刑狱的能臣,竟然即刻镇定下来,面不改色地装作看不到她。若不是她看到江行俭手指抖了抖,稍稍蜷缩起来,她一定会被他给骗了。
早前江行俭发疯时,将所有的仆人都赶走了。现下,这院里空落落的,只余他一人。江行俭踱步入了屋内,用汗巾擦掉了手上泥土,弹去衣袍上的灰尘。他提了一桶干净的水进了卧室隔壁的耳房,脱去了绯红官袍,取了澡巾沾湿了水,慢条斯理地抹去手上的污泥。
微云穿墙而过,站在江行俭的对面,学着吊死鬼的模样,双眼幽幽地盯着江行俭的一举一动。她双眸寒瘆至极,神情专注,不肯挪开视线。
江行俭似没看到她一般,神态自若地拿了一个木瓢取水,从头上淋下去。他洗了许久,亵裤都已经湿透了。他手顿了顿,拿了外衫,遮住了湿透的自己,并未褪下亵裤。阴鬼之眼,可洞穿墙壁石头阻挡,却不能透视这薄薄的衣料,不然这太尴尬了。
她要是能够看穿布料的遮挡,未免太过猥琐了。更重要的是,若是看到像江行俭这般的还好说,运气不好看到了像吊死鬼那般圆滚滚的身材,那么她迟早会自戳双目,觉得鬼生绝望。
回过神,微云暗道,这人果真看的到她。无论他装的多镇定,却不免露出些小破绽。
江行俭能见到阴鬼,甚至根本不怕他们。他每日在书房里看书批文,浑然不惧趴在房梁上的那只胖如球,伸长了舌头的吊死鬼。此人心智实在坚定,面对阴森森的鬼物,还能面色不变,她佩服极了。
江行俭入了被窝内,从里面扔出了湿透的亵裤。他长手取了挂在床头的干净亵裤换上,从被窝里走出来。他腿极长,上半身只歪歪地披着一件衣衫,露出了结实的腹肌。
微云狡黠一笑,飘到了房梁上,喃喃自语:“这江行俭长年练武,倒是养出了一身的腱子肉。”江行俭耳朵稍微的动了动,唇角平缓下来。
“难不成那无双公子或广成王喜欢他这样的男子?”微云语气悠然,双脚在房梁上荡了一荡。
江行俭眉心蹙了一下,薄唇抿成了一条线,眼里有纠结与烦忧。
她又道,眼波里含着戏谑的笑:“不过江行俭与那绯色官袍十分相合,称的上是有匪君子,如琢如磨。”
他下颌上扬,眉间动了动,眼中含星。
“只是他太过冷峻,性格也有些孤僻,恐怕除了广成王以外,没人想与他结交。”微云叹气:“不过……”江行俭将湿透的衣衫挂入了衣架上,手顿了顿。
她故意慢慢道:“与他交好有一个好处,到了夏日,有江大人这座冰山在,可以省下不少冰块。”
江行俭额角抽了抽,取下了汗巾,擦干了手。他吹熄了烛火,大步迈入了帐内。
微云飘入了他帐内,开始唱起歌来。
她掐着嗓音,尖声尖气,语调奇异,还自己用手打着拍子:
“一人我饮酒醉……”微云别的歌唱不好,喊麦倒是炉火纯青。
爬在井底的吊死鬼呆滞的目光终于有了波动,他伸出手掌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实在是太难听了,那女鬼的歌声是他的人生,以及鬼生中听过的最难听的声音。不,她唱的根本算不上曲儿,反而像一只捏着嗓子的公鸡一直在鸣叫。
江行俭咬了下唇,耳朵轻轻动了一下,眉头稍稍拧了又平缓下来。真是难听,他眸里含着笑意,她怎样怎样吧,随她便是。
在鬼哭狼嚎的声音里,江行俭合上眼,不多一会儿,竟然沉沉地睡去。
微云目瞪口呆,被他拉入灰蒙蒙的梦里。
一睁开眼,微云便觉得不对。一只大手搁置在她肩上,不时下滑,无意间触碰到她的柔软。她躺在一只手臂上,被圈抱在怀中。
微云翻了身,睡在她身旁的果然江行俭。她挪远了些,又被他长臂一捞,紧紧地箍在了怀抱里。他脸色虽冷,身上却灼热至极,他呵出的热气吐在她耳廓,男子气概萦绕,令她心里不自在极了。
微云双手双脚都被锁住,动弹不得,只能唤道:“江行俭。”
她身旁的人动了动,搂得更紧。微云大声:“江行俭。”
他在睡梦中,低低地“嗯”了一声,迷茫地睁开了眼。他轻笑了一下,在微云额头轻轻一吻,嗓音低沉暗哑:“不睡了?”
微云一滞,这又是个什么情形?
江行俭忽地翻身,一手半曲,撑住自己,另一只手去解她衣裳。他俯下身,舔了舔她的唇,微云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了几跳,胸腔见蓦然地泛出了淡淡的酸涩之意。这种感觉太熟悉了,让她心跳又快了些。
这不对,她穿越的每一个小世界应该都是**的,前世的人不会再出现。她双手抵住他的脖子,推搡了他一下。
江行俭淡淡一笑,在她额心一吻:“公主,起床吧,我们的孩儿该过来了。”
孩儿?微云疑惑。
江行俭起身,屋门被他打开,从外面蹦入了一个活泼伶俐的小丫头和一个面容冷峻的男童,活脱脱是江行俭的翻版。
长得似微云的小丫头爬**,双手勾住她的脖子,在她怀里扭来扭去:“娘亲,我饿了。”
面容冷峻的男童咳嗽几下,淡淡道:“妹妹,快下来,小心累坏了娘亲。”
微云惊讶地指着自己,娘亲?她有些晕了。
她的手摸了一下小萝莉的双髻,小丫头在她身上蹭了蹭,软糯道:“我要娘亲抱抱。”
站在床边的男孩面色虽冷冷的,眼里却流露了淡淡的艳羡。微云心头一软,一手抱着女童,一手搂过了男孩。
小萝莉亲了她脸颊一下:“娘亲,我唱曲给你听。”她清了清嗓子,开始吼叫:“一人我饮酒醉,醉把佳人成双对……”
真难听,微云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