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呆呆地摊开掌心,微云伸手去取。
他猛然收回,眼中猩红:“不,不,我不会给你。你心中一定也认为我是个卑贱的人。唐门中人说的对,我是妓生子,卑贱不堪,肮脏至极,应该永远活在淤泥中。”
微云心中一紧,噗通直跳:“我没有这么想过。”
唐九叹息,静静地握住绿竹杖,跪在她脚下,低声啜泣起来。
眼泪簌簌地从他眼中流出来,他垂下头,额头抵着青石地板,带着哭意,一直重复的呢喃:“死了好了,死了好了。”
满室寂静,唐九哭的像个孩童一般。
他抬头,无助地问:“微云,你为什么不肯跟我一起去死?”
微云沉默了,神经病,我干嘛要跟你去死。
唐九缀满了眼泪,他眼中眸色渐渐暗沉下去,绝望生起。
微云有些懊恼,暗想,一定不能再刺激唐九了。她估量,若是以武力制住他呢?她摇头,即使她练了纯阳诀,也打不过他。
唐九笑起来,盈满情愁:“你我不能同生,能够共死,我亦满足了。”
他握紧了瓷瓶,眼中闪过疯狂决绝:”我先杀了他们,再杀了你,这样,我们可以永不分离了。”
“不,唐九,我不想跟你一起死。你陪着我活下去,可好?”微云喊了出来,**几下,她柔声:“唐九,你听我的话好不好?”
唐九怔住了,呆呆地不知所措。
“你……你说……”他一直在哆嗦,浑身都在颤抖。
“是,我要你一直陪着我,活下去。”微云闭上眼,又睁开,郑重地说。
微云一步步地靠近他,去拉他的手,她笑道:“你看,我抓住你了,你不脏,一点也不。”
唐九手心一片温润,一直绞痛的心蓦然平静了下来。他大大地喘了几口气,颤了几下,放开了微云,从怀中拿出取出一粒乌黑的药丸,哽咽道:“你吃下它。”
微云一怔:“这是什么?”
唐九茫然道:“毒du药,你若是吃了,每月必须喝我的血才能解毒。这样,你再也离不开我了。”
唐九脸上溢满了哀愁,破败和疯狂,固执地伸着手掌。
微云想了想,叹息:“好,我吃。然后你听我的话,好不好?”
“好,我什么都听你的。”他点头。
微云捧住他的手掌,低头挨近唐九的手,他将药丸送入了微云口中,入口即化,落入了微云肚肠。
唐九眼中泪珠又涌出来,唇角却一直在笑。
微云伸手去拿他手中的瓷瓶,唐九乖巧听话地给她。
微云道:“把这些人的毒都解了,好不好?”
唐九微笑:“好。”他起身,拂动衣袖,更浓郁的花香四溢,随风而散。
中毒的人恢复过来,拾起地上散落的兵器,纷纷对着唐九怒目而视。
唐九每走一步,人群离他远些。唐九清冷的脸上有些不耐烦:“全都滚,不然我杀了你们。”
他一脸认真,不容置疑。
中毒之人满面怒容,但一想到这个少年手段,有些不寒而栗。他们带着怒气,颓败和不甘,如鸟兽散,离开了归鹤山庄。
唐九去牵微云的手,微云身子僵硬。他带着欢愉和欣喜:“这下,不相干的人都走了。以后谁敢欺负你,我杀了他。”
唐九紧紧地搂住她,语气颤抖:“以后,我离不开你,你也离不开我了。”
二十年后,归鹤山庄。
外面一片喧闹,是江湖人士又来挑衅了。
这些年,归鹤山庄实力雄厚,盘踞西北,颇有武林至尊的势头。
人人都知道,归鹤山庄的庄主莫微云身边一直跟着一位瞎眼的男子,这人形貌昳丽,荣耀秋华。曾经去过归鹤山庄的一些英雄豪杰,只要提到那人,都闭口不言,心生恐惧。
一日,一位归鹤山庄的小弟子犯了错,被罚鞭笞五十下。唐九正好与莫微云路过,见到这位小弟子脸色惨白,眼珠却滴溜溜地转。
责罚小弟子的管事道:“这小子手脚不干净,老是去厨房偷东西。”
微云见他年纪尚小,身量不足,有些哂笑:“叫什么名字?”
小弟子灵机一动,跪着对微云道:“回师娘,弟子叫莫白饭。”
微云薄怒,又是好笑,又是气恼:“谁是你师娘?”莫白饭,这名字真是古怪,微云吃吃笑起来。
众人都愣住了,莫白饭跪着向前几步,抱住唐九的腿,大声哭喊:“师傅,师傅,我错了。”
唐九抚了抚他的头:“倒是个机灵的小子,好啊,我便收了你做徒儿。不过要不要罚你,我可做不了主,自己去求你师娘吧。”
微云稍窘,自己被占了便宜,还发作不得。
莫白饭一听,欣喜地朝着唐九磕了三个头,又向着微云嚎啕大哭:“师娘啊,你是小子的亲娘。我不是故意去厨房偷东西的,我是太饿了,每顿都吃不饱。”
微云好奇:“归鹤山庄没给你吃饱么?”
莫白饭赧然地挠挠头,嘻嘻一笑:“我……食量太大,每顿要吃上半桶饭,才会觉得肚子饱。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家里人才抛弃了我。”
微云顿时无语。
莫白饭想到这,也不禁笑了起来,问守在门外的弟子:“师傅和师娘呢?”
弟子回禀:“在屋内,一直没出来。”
莫白饭说:“去把挑衅的人都打发了,真当我们归鹤山庄是别人想来来的地嘛。哼,真是自不量力。”
吩咐完,莫白饭步入了屋内,轻纱层叠垂立,隐隐可见屋中的人。
莫白饭看到,师娘低下头,咬住了师傅的手腕。
微云的唇角还染着血迹,唐九跪在她身旁,一脸舒适地**她的秀发,闭目喘气。
暗香浮动,春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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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九
唐九冷眼站着,抚摸了一下身上的鞭痕,血珠滚落。他起身,披上蓝色的锦袍,挽上发髻,插上了孔雀翎。
离他不远,雷横血肉模糊,他空洞的眼睛一直在流血,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
唐九慵懒地踢了一脚,唇畔笑容徐徐。满院空落落,敢嘲笑他的人,欺辱他的人,都不在了。
唐九放了一把火,烧掉了过去荒芜与昏暗。
火光在他身后,他走出雷府,心中默默地数着步子。
再走七十步,是条大街,唐九心道。
初阳暖暖,薄雾冥冥。
有人喊住唐九:“公子,要算卦吗?”
“好啊。”唐九微笑回答。
竹筒晃动,掉落一支竹签。
卦师念道:“万种心计皆空付,此心唯有云深深。恭喜公子,得此签者,磨难过后,公子总会遇到你倾心之人。”
唐九伸出手,拿过竹签,他指尖纤长,还染了些殷红的血。
唐九手指摩挲着竹签:嘲讽:“绝无可能。”
清风浮动,云卷云舒。
他展颜一笑,万古愁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