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晨的阳光晒干绿草上凝结的露水时,微风吹来呛人的血腥味。两人站在那里,仿佛时间定格。
满脸血污的脸上,有一道贯穿左脸颊至左下巴的可怕刀疤,歪鼻子是被打断的,让这丑脸看起来格外吓人。凯恩看得清楚,正是“清道夫”弗朗兹。
“凯恩……少将?!为什么是你?!”弗朗兹的眼睛越瞪越大,头摇得像拨浪鼓,他惊讶地后退几步,“不可能,你怎么会贪污?你怎么会是叛国者?”
“叛国?不,我是来辅助巴雷特中将成为摄政王。”凯恩咬咬牙,辩解道。他的清廉、勇猛的形象在好友眼里瞬间崩塌,但他别无选择。他趁机站起来,重新捏紧盾牌,将剑指向好友,攻了上去。
“巴雷特?我不明白。”弗朗兹皱了皱眉,摆出防守的姿势。
“听懂了吗?帝国仍然是凯撒皇帝的,但他成年以前,巴雷特是摄政王,所以这不算叛国。”
弗朗兹将剑尖放低,挡下凯恩的劈斩,吼道:“鬼扯!逼着皇帝把权力交出来,这难道不是叛国?别被花言巧语冲昏头!”
凯恩摇了摇头,苦笑道:“你不明白我有多苦。我是个铁匠的儿子,家境贫寒,但我又想成为骑士、成为英雄。因为家业的原因,流浪骑士和骑手们会到我们家打些武器、马具。我抓住这小小的机会,向他们学剑术和马术。”
一个都城守备队员喊叫着冲过来,弗朗兹用手势制止了年轻队员。凯恩对冲出来的敌人不予理睬,他知道弗朗兹的为人,他现在只需要考虑如何打败这个大汉,或者说服他。
“我好不容易进入了中央陆军,一步步往上爬,成为了少将。”凯恩调整脚步,寻找适合的进攻角度。
“哦,你比我幸运得多。”弗朗兹不解道,依然保持防守的姿势,“我进了中央陆军好长时间,都是挖粪的小兵。”
“幸运?”凯恩哈哈大笑,语气里透着无奈,“记得布尔坦吗?哦,你可不会记得那种贵族公子哥。他靠着子爵的爵位,加上父亲的背景,刚来中央陆军就是少佐,连马都骑不稳。当时我还只是个中尉。”
“对我来说,你们都是大人物。”弗朗兹铁青着脸。
“中央陆军驻守坎布尔平原,防卫雷霆堡,在帝国的各个大小贵族看来,这里就是个温暖的大花园,永远都远离战场,孩子们在这里可以平稳晋升,攀附权贵。运气好一点的,也许可以巴结军部司令,接近权力的核心。”凯恩一说起这,就感到悲从中来,“你知道外面行省的驻军将领怎么评价中央陆军?权贵的阶梯、女人的胸脯,是个男人就想往上爬,舒服而又安全。”
弗朗兹一脸错愕,他狠狠地向地上吐了口血水,说道:“那你该去参加一年战争,活下来的人很多都升了军衔,比如卡修。”
凯恩哼了一声。他苦笑着摇头,弗朗兹对高层的事情确实了解得太少。他回忆道:“极地人进攻帝国,一年战争爆发。奥尔雪山要塞那一次,听说魔法师部队投入了战斗,乖乖,如今听起来那些名字都如雷贯耳:维伦·麦迪逊公爵、霍兰·巴顿,也就是后来的魔法学院院长、皇家草药师舒尔茨、卡修、沃特……中央陆军的贵族少爷们蠢蠢欲动,满心希望去捞个军功。于是我的参战请求被驳回。”
“也许你该感谢驳回请求的人。”弗朗兹喘了口气,“你还活着,他们死了。”
“你是在挖苦我?”凯恩从三个角度发动三次斩击,弗朗兹不断招架,“我的少将怎么来的?买通波多里克少佐,贿赂了军部高层,恰好一年战争造成将领空缺……懂了吗?”
“我懂!塞巴斯蒂安彻查军部贪腐,所以你们选择了叛国!”弗朗兹横向挥击单手剑,剑锋擦过凯恩的鼻尖。
“形势逼我做出选择。”凯恩接下弗朗兹的重击,橡木盾牌发出沉闷的响声,冲击让他的手臂一阵麻木,“贵族们编织起复杂厚重的关系网,我一个铁匠的儿子根本没法冲破它,我只能学着去买官。”
“你这个可怜虫、懦夫!”弗朗兹斥责道,“在黑雨兄弟会讨伐战时,你增援了我,我还把你当成朋友,我看错了人!”
“在无耻贵族们编制的网里扑腾的雄鹰,你所谓的正直与荣誉,只会让翅膀变得更沉重。只要能冲破那张网,变成虫子又如何?要么像被网住的雄鹰那样死去,要么像虫子扭动丑陋的身体,无孔不入。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凯恩深深叹了口气。
弗朗兹愣了,他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凯恩,看得出,他在反复咀嚼凯恩的话。半晌,他说道:“你买官,塞巴斯蒂安彻查,你自首就行,为什么要参与巴雷特叛乱?”
“形势逼人,兄弟。”凯恩苦涩地说道,他的脑海里不断过滤这几个月来经历的事,说道,“塞巴斯蒂安曾让我燃起希望。听说他没有爵位继承权,他公开选拔良才,提拔了名不见经传的亚当斯·布拉德利,我以为,他是让帝国激浊扬清的希望。可之后呢?”
“你说塞巴斯蒂安借着肃清军中贪腐,来安插自己的人,可有证据?”弗朗兹甩动手腕,剑在手里呼呼作响。
“这重要吗?在那之后,塞巴斯蒂安和路德维希都被公开处决。”凯恩转移话题。路德维希陷害塞巴斯蒂安,巴雷特和我说的,我却没法说。
“即使那样,也不是你举剑对准雷霆王座的原因。”弗朗兹强调道。
“告诉你吧,中央军大部分都是巴雷特的人。你和马赫大将逃了出来,其余不是他的人都被铲除了。”凯恩指着铁门方向,紧皱着眉头,反驳道,“外面有近9000人,你觉得还有胜算?只要开城之后,凯撒皇帝点头,巴雷特中将就成了合法的摄政王。你的抵抗还有什么意义?我不想死,我就选择有利的一方。”
“强行夺权也算合法?你那是墙头草。”弗朗兹哈哈大笑,“帝国的其他部队何止9000人,巴雷特被灭是迟早的事。”
“你不明白?无论是塞巴斯蒂安还是路德维希,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巴雷特离雷霆堡最近,这就是形势,形势逼人做出选择。”他想起了那晚巴雷特访问他的情形,“不如和我一起打开城门,等他进城。”
弗朗兹举起了剑,愤怒让丑脸变得扭曲:“我和你没什么好谈了,死在战场上吧,叛国者!”
凯恩举起了剑。弗朗兹的脾气又臭又硬,不懂得变通,那么他只能一切按自己的构想去执行。弗朗兹的力气虽大,但同样打斗了一天一夜,凯恩如果愿意,一味挡格、招架、躲闪,可以耗到援军打开铁门。但他不想让别人打开城门,他知道弗朗兹的弱点,剑术的弱点,以及——
弗朗兹高高举起剑,劈砍下来,凯恩侧身闪过,弗朗兹转动手腕,依靠脚步的移动和腰部的力量,将剑转为横向挥击,突然,好友的左膝盖着地,巨大的身躯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弗朗兹左膝盖有伤,无法承受长时间的激烈战斗。凯恩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将剑刺进了弗朗兹没有锁甲保护的大腿后侧。
“凯恩——凯恩——”弗朗兹趴在地上,叫喊他的名字。然而凯恩充耳不闻,他的眼里只有铁门附近的铁链,只要升起铁门,他就可以选择做哪一方的英雄。
突然,一面墙出现在凯恩的面前,他向左跑,又一面墙挡住了他。
“西蒙·弗里曼!”一个火球砸向了凯恩右侧的灰袍魔法师。只见灰袍魔法师挥了挥手,第三道墙出现在凯恩的面前。
“你的对手是我!”布兰卡挥了挥手,一团火焰在西蒙的肩膀上燃起,然而很快就灭了。
“这不可能!为什么灼烧对你没用?”布兰卡摇了摇头,一个火球飞向西蒙,西蒙躲避不及,胸膛被火球砸中,他后退了几步,胸前的法袍冒出白烟,却未燃烧。
“你!你居然……”布兰卡紧握双拳,厉声尖叫,“你的第二魔法居然是火焰系!”
西蒙露出戏谑的微笑,调侃道:“谁叫你学艺不精,只选了火焰系作为专精魔法?土系是我的专精魔法,但给自己下个火焰防护魔法,对我来说费不了多少法力。”
布兰卡败了,他的火焰魔法伤害不了西蒙。凯恩听懂了两人的谈话。
“只要我活着,”西蒙突然变得面目狰狞,“你们谁都别想通过我这一关!”只见灰袍魔法师挥舞双手,铁门附近的土地不断隆起,越升越高。
他在堆起更多的土墙阻挡我们进城。凯恩立即察觉到西蒙的策略,他捡起了地上的一把十字弓,射了出去。站在土墙上的西蒙惨叫一声,栽了下来。
“你是个好法师。”凯恩走过去,看着奄奄一息的西蒙,“灰袍等级能有那么强大的法力,只可惜你选错了队伍。”
“强大的法力?咳咳。”西蒙苦笑着,看了看铁门旁几个隆起的小土包,吐出一口鲜血,“吓吓你们的,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凯恩叹了口气,他迈开脚步,铁门快要被撞开了,他要去迎接援军了。突然,他觉得腹部一阵刺痛,低头一看,一把剑尖露在他的腹部外面。他转过头,想给敌人来一剑,却看到布兰卡扭曲的脸。
“谁叫你插手的!谁!”布兰卡狰狞地表情活像石像鬼,他扭动手腕,剑在凯恩的腹部转动,凯恩觉得内脏被不断拉扯、卷起,他快痛昏过去了。
布兰卡抽出剑,大步走到西蒙面前,吼道:“你的成绩比我好!抢我的女人!连魔法都学我的!你给我下地狱、下地狱!”发了疯的火焰魔法师将剑一次又一次砍向西蒙。
疯子,这才是疯子。凯恩捂住伤口,温热的内脏伴随着鲜血在他的手心晃动。他每走一步,力气都流失一点。铁门,打开铁门。他只有这个念头。
突然,他听到一声号角。进攻,是进攻的号角!他振奋精神,努力往前爬。可不一会儿,他察觉到背后如浪涛般涌动的喊杀声。他回过头,看到内城门打开了,内城门的城墙上竖起了皇家的闪电雄鹰旗帜,还有一面圣殿骑士的烈焰团旗!
我得赶快,只要巴雷特中将的主力进城,圣殿骑士团和圣堂武士团算得了什么?凯恩倒在铁链旁,他咬着牙,拉动铁链,铁链像长在地上,纹丝不动。
快啊!快啊!他的伤口将他的意识都快撕裂了,他意识到,铁链需要更多的人来拉动,但那些圣殿骑士们对着凯恩的残部开始了血腥镇压。此刻只有靠他一人了。
铁门被撞开了。凯恩突然觉得浑身泄了气,第一个打开城门的英雄,不再是他了。也许巴雷特中将依然会奖赏他,没有他凯恩的奋战,都城守备队哪里能那么快被清理干净。
凯恩艰难地抬起头,想看一看巴雷特中将赞赏的表情。他觉得他肯定是受伤后眼睛模糊了:铁门处,一面雪豹旗迎风飘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