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林伯爵的脸上棱角分明,硬朗的嘴角线条让他看起来刚毅,花白的头发极短,让他看起来非常精干。伯爵上穿金色镶边的黑色短衫,下穿黑色长裤。眼下,大皇子的尸体还在大教堂,所有的贵族都在服丧。
见到她,伯爵跪下行礼,然后站起来,将身子挺得笔直。
一举一动,显示出他是受过良好教育的骑士。伊凡娜整理了下衣服,向艾林伯爵点点头。
“皇后陛下,摄政王陛下的事让我震惊万分。”艾林伯爵开口道,他紧皱眉头,“这简直太耸人听闻。”
你到底站在哪一边?伊凡娜现在已经疑神疑鬼,她知道安德烈斯堕落了,但她不得不继续让他留在御前护卫骑士里。她不知道除了伊萨克,雷霆堡里还有多少人可以让她值得信任。
“你怎么看?”伊凡娜试探道。
“我担心,等到伦德斯泰特赶到君望塔时,还有谁给我的家族伸张正义?”伯爵叹了口气,他再次欠了欠身,坐到伊凡娜的左侧。
他在答非所问。伊凡娜身穿黑色长裙,她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以皇室的尊严和信誉向你发誓,你的遭遇,依然会得到公正的裁决。”
“这正是我担心的。如今皇帝的正统继承人,凯撒皇子,他尚未成年……”伯爵一字一句地说道,“他的裁决缺乏合法性……”
“是的,但可以以皇帝的名义进行审判,皇帝可以不参加。”伊凡娜将话题转移到审判,“大主教、御前会议成员及部分德高望重的贵族参加的审判,依然具有合法性,裁决会生效。”
艾林伯爵摇了摇头,提醒道:“那必须有首相才行。”
“但愿在伦德斯泰特赶到前,会有新首相。”伊凡娜笑了笑。
“谢谢皇后陛下,您的话让我感到安心。但愿新任首相对皇帝忠心耿耿。”艾林伯爵点点头,“那换句话说,塞巴斯蒂安的罪孽也得等到新首相来了才能定。”
“不,不会。”伊凡娜摇了摇头,“他将接受教会审判。”路德维希等不了那么久。他一旦知道我在拖延时间,随时会兵变。
“愿七神之光洗涤他的灵魂。”艾林伯爵点点头。
“在审判有罪之前,他不是罪人。”伊凡娜暗示道,“你说呢?伯爵?”
“皇后陛下的说法非常理性严谨。”艾林伯爵赞叹道。
“如果他无罪的话,他依然是摄政王。”伊凡娜继续暗示,“对皇室而言,必须做两手准备,对艾林伯爵而言,也是煎熬的等待。”但愿父亲收到我的信,带兵尽快赶来。
“谁知道呢,只有七神才是睿智公正的。”艾林伯爵的回答依然滴水不漏,鞠躬后告辞。
她不得不放弃。艾林伯爵老练沉稳,把他自己置身于事外。
在此之前,她说服了大学士,大学士以学士项链发誓,担当证人。但她依然感到不安。法务大臣、军部司令、情报总管都会想尽办法让塞巴斯蒂安死。她原本想让艾林伯爵担任证人,伯爵具有强烈的荣誉心,但他似乎怀有戒心,又或许伯爵不想趟这趟浑水。
伊凡娜面见艾林伯爵后,匆匆赶到教堂。
她凝视着巨大的七神雕像。智慧女神右手拿着圣书,左手拿着天平秤,威严地看着她。
“智慧女神,目光如炬。”大主教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这个又肥又老的男人,穿着红色的袍子,白发白须,“睿智公正。”
“但愿如此。”伊凡娜叹了口气,“世间有太多的不公。”
“你在质疑七神,皇后陛下。”大主教看着智慧女神手里的天平称,“诸神总是公平的,称的一端下沉,另一端一定上扬。”
“公平?我的凯撒天生羸弱,布兰德特强壮有力,而他们的父亲是同一个。”伊凡娜讥讽道。
“你的凯撒活着,而他们死了。”大主教反唇相讥,“你高高在上,体会失去家人的痛苦,贫民区的某个家庭低贱卑微,但其乐融融。众神不会把所有好的都给你,也不会把坏的都给你。”
“这就是你说的公平?我原以为,教会主张的是正义。”伊凡娜讥讽道,“人们前来祈祷,寻求正义和庇护。”
“还有宽恕和慈爱。”大主教接下话茬,“有罪的人,承认罪孽,接受惩罚,得到众神的宽恕。”
“如果这个人被冤枉呢?”伊凡娜试探道,“被陷害的人,可否得到公正的审判?”
“当然,七神总是公正的。”大主教一语道破,“我知道,前摄政王将选择教会审判。他可以选比武审判,我很高兴他愿意相信七神。”
路德维希会让御前护卫骑士担任代理人,塞巴斯蒂安身边连个代理人都没,选比武审判,路德维希做梦都笑醒了。伊凡娜微笑着,她抬头看了看头顶琉璃窗户,说道:“在奥兰多行省,塞巴斯蒂安设计建造了大圣堂,他相信七神,也希望七神给予他公正的裁决。”
“皇后陛下,恕我冒昧,你在暗示我?”大主教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如果塞巴斯蒂安要害大皇子,何必等到现在,你说呢?”天杀的,他终于挑明了,回应了我的暗示。伊凡娜将自己的疑问说出来。
“有道理。请继续说。”大主教将双手抱在胸前,他似乎很感兴趣。
“如果他是被陷害的,没有了大皇子,二皇子未成年,帝国一下子失去了摄政王兼首相……”伊凡娜故意说一半,“谁还能保护我们的百姓?”
“真是可怕。”大主教倒抽一口冷气,“军部或许可以。”
“如果军部叛变呢?雷霆堡首当其冲受害。”她继续暗示,她灵光一现,借着审判,将路德维希拉下来。
“1万人的军队驻扎在雷霆堡附近,我们都清楚都城守备队的数量有多少。”大主教摇了摇头,“说实话,我喜欢塞巴斯蒂安,他在贫民那里声望很高。他带着大家抗内涝的情景,历历在目。”
“是的,所以你得帮我。”伊凡娜恳求道,“我知道七神公正,但审判的大法官是你。”
“皇后陛下,我有个建议,但希望你不会认为是交易。”大主教举起双手,挥舞了一下,“我们得做好准备。如果真的有人要军变,他根本不在乎审判结果。”
伊凡娜一愣,大主教说得对。一旦塞巴斯蒂安被宣判无罪,路德维希一定恼羞成怒,立即军变。
“你的建议呢?”伊凡娜努力让语气显得平静,掩饰自己心中的恐慌。
“请你代表皇室,同意恢复教会的武装。”大主教指了指后排的空着的座位,“我们的圣殿骑士团和圣堂武士团,足够抵抗1万人的军队,直到其他行省的支援赶快来,里应外合。”
“不,不行。”伊凡娜摇了摇头。
“我已经猜到了,可能军变的人是谁。我也猜到你现在无力掌控局面。”大主教失望地摇了摇头,“皇后陛下,我相信七神会公正的裁决。至于后面的结果,恐怕只能皇室承担。”
“你在威胁我?!”伊凡娜懊恼地挑起眉毛。
“我是在提醒你。”大主教反唇相讥,“0万的民众,他们的生命不是儿戏,没必要为了皇室与军部的争斗,成为殉葬品。他们如果没有领导者,人心惶惶。说不定军变的当天,就有民众杀掉守卫,打开了城门。”
伊凡娜沉默了。她的心里不断挣扎,最后她发现,她别无选择。塞巴斯蒂安也曾说过,都城守备队有000人,还有0万的民众。可如果失去塞巴斯蒂安,还有谁能同时领导都城守备队和0万民众呢?
她选择了赌。飞鸽传书,父亲的军队也许会火速赶来,到时候再找个理由将刚组建起来的圣殿骑士团和圣堂武士团打垮。
“好的,大主教。我,伊凡娜·鲁道夫,罗德斯帝国凯撒·鲁道夫一世的监护人,在此宣誓,以皇室的名义,同意教会恢复武装,为抵御潜在的威胁。”她点了点头,装作郑重其事的样子,举起了右手。
大主教满意地点点头:“这不是交易,皇后陛下,这是共赢。”
见到她时,他睁大右眼,左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左眼浮肿,眼角处有淤伤。他蠕动着嘴唇,她发现他的门牙断了半颗。原本漂亮的亚麻色的长发,像干枯的稻草窝一样胡乱顶在头上。
伊凡娜的心被撕裂了,滴着鲜血。
“皇后陛下……”他艰难地吐出这个词,蜷缩在稻草堆里,双手和双脚都被戴着镣铐。
她蹲下来,轻轻抚摸他的肩膀,他的右手臂在肘关节处扭曲了。他的额头微微发烫。
“我都听说了。仲夏节的晚上,你独自进了大皇子的房间,你用匕首切开大皇子的喉咙,血溅了你一脸。当你逃离时,御前护卫骑士的安德烈斯队长、护卫骑士诺依曼走了进来。你试图强行逃走,被他们制服。”伊凡娜缓缓说道,她的心在滴血,她震惊得瑟瑟发抖,她害怕得背脊发凉。到底还有多少御前护卫骑士,是路德维希的人?
塞巴斯蒂安摇了摇头,他的嘴唇肿胀,吐词不清:“不系我……”
当然不是你。伊凡娜拉着塞巴斯蒂安的手,他的右手因为骨折,手指僵硬,毫无知觉,他的左手冰凉无力。
“不是你,我知道不是你。”伊凡娜抱紧塞巴斯蒂安,滚烫的热泪滴在他的脸上。他没有像以前那样躲着她的拥抱和拉手,他的表情木讷,眼神黯淡无光。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被冤枉受罪的。”伊凡娜轻声说道。
塞巴斯蒂安沉默了好久。他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傻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