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将邢主任问难住了,好一会他才说:“应当不需要吧,要知道你挣的可是外汇。”
现在中国外汇的汇率十分地乱。
首先是官方汇率,建国初,是二点几人民币换一美元,74年是一点八几,75年是一点九几,78年是一点五几,79年是一点四几,80年是一点五几,81年是一点七几,随后渐渐升了起来。
也不是中国好大喜功,这个汇率确实是按照双方购买力计算出来的。
他们疏忽了影响汇率的另两个因素。
工业制造能力,现在中国的人工成本低啊,但工业基础太差了,差到足以能抵消到人力成本。
另一个更重要的因素便是国际对本币的认可。
本币的强弱则是由国家经济总量、经济增涨速度、人均收入与购买力、国家强弱所决定的。
到了后来,别看中国成为第二大经济国家,购买力第一强国,但大家不怎么认可,人民币地位始终不能强势的上去。另一方面呢,美国经济增速慢,但人家强大,胡萝卜没有扔出去几根,大棒却砸个不停,然而砸得越多,别的国家越是相信。不是这些国家贱,而是美帝越敢砸,越证明他们的强大,越能保障美元的安全。货币是什么,说白了就是一堆纸,在信息年代,连纸都不是,而是一堆数字。
所以美国经济增速也就那么一回事,美元一直坚挺着。
这种疏忽导致了第二种汇率的产生,这只能算是一种变相的汇率,那就是外汇补贴。
因为汇率高估,还有这时候工业太落后,除了农产品外,几乎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出口产品,因此外贸时常逆差,78年是20亿美元,79年是31亿,80年是27亿,以现在薄弱的中国经济,这个外贸逆差,直接导致当年外汇储蓄是-12.96亿美元,前面是一个负号……于是外汇不断地上调,但逆差继续着,85年是449亿,86年是416亿,87年是144亿,88年是288亿,89年是243亿,90-92年稍好一点,一年能顺差几百亿,到了93年又逆差了七百亿。
国家没有外汇用了,便鼓励企业出口,每挣一美元回来,再补贴若干人民币,减免相关税赋,这叫外汇补贴。
外汇如此紧张,也休想有外汇流通到私人手中,可是八十年代中国就兴起了出国留学热,留学怎么办?还有一些领导出国考察,想替家人顺便买一些东西怎么办?
外汇黑市又产生了。
有的人利用各种渠道,瞒着海关,将外汇带到内陆,甚至有胆大的人,买通海关工作人员,直接将外汇装进集装箱运到中国来。
再由各个黄牛卖给需要外汇的人,一美元汇率往往达到七八块、八九块钱,八十年代末最高峰时达到了十几块钱。
那么人民币与美元汇率应当是多少?
在李默心中,肯定不是黑市价,那也不是正常价格,现在人民币实际购买力还是可以的。
同样不是官方汇率价,大约就相当于外汇补贴的那个价,八十年代初应当是一比三左右,八十年代末应当是一比五六左右。九十年代初应当是一比六七。
这种乱象一直到铁腕总理94年上台后才结束,不是不认可人民币吗,不是物价上涨人民币贬值了吗,不是黑市价已经换到了十几块钱吗,一下子将汇率下调到一比八点几,好了,什么黑市也没有了。当然,这也不能乱贬的,若是贬成苏联解体时那样,那不是有利于出口,而叫超级灾难。
当年进出口就顺差了四百多亿,次年达到了一千四百亿,97年则上涨到三千三百多亿,97年的外汇储备也达到了一千四百亿。
出口顺差又直接拉动着中国经济扶摇直上。
说实话,我兔干的这件事确实有点儿无耻……
将来的汇率,对美帝确实有点不公平,现在这个汇率反而对中国不公平,可没有一个人能清醒的认识。或者说认识到了,可能有李默想不到的顾虑,并没有迅速将汇率下调,往下调了,这个调速慢得怕人。
然后又产生一个结果,这几年国家外汇一直很紧张,去年若大的国家外汇储备只有二十几亿美元,今年还好一点,不过六十几亿,85年又掉回二十几亿,直到90年才爬上了一百亿,93年才勉强达到了两百来亿。
邢主任肯定不知道汇率利弊了,但他作为市行领导,知道国家外汇十分紧缺,有些不确定地说:“李默同学,你挣的可是外汇,应当不用纳税吧。”
主要还是政策不明朗,法律与税赋制度不完善,看来明年的汇款过来,得向税务所的律师进行一下谘询了。
税务所又叫税务师事务所,中国民国时就有了,80年后,又陆续恢复。
它的功能简单一点说,税务局是征税的,税务所是替你避税的。
李默也不是想避税,该交的税,他从来也没有想逃过。
但不该交的税,他也不想交。
这个不急,他说道:“邢主任,这是第一笔存款,未来还会有陆续的汇款寄到贵行,并且数量不小。”
“李默同学,你放心,我行对客户十分重视。”
“那就好,不过邢主任,我还有一个要求,不但我家的收支,我不想贵行泄露,包括我的情况,我同样不想泄露。毕竟写小说是业余收入,读书才是正途,我还在读书。”
“我能理解。”
“那就好。”
一大一小两人握起了手。
邢主任亲自替李广平开户,李广平在边上有点无聊,李默说道:“爸,不是带了蔬菜过来吗,反正也不带回去了,将它们分了,一人送一点。”
“好。”
按理说客户是上帝,但这时候银行是上帝,客户是乖孙子。
观念也渐渐在扭转,可李广平是不知道了。
存在人家这里,送点蔬菜也是应当的,就怕这些蔬菜拿不出手。
他跑出去分蔬菜,李默又说道:“邢主任,能否再开一个户头?”
邢主任不理解地看着李默,李默解释道:“我爸不识字,家教又十分严厉,我有时候有些意想不到的开支,怕他不理解……虽然是我写书挣的钱,但在他眼里,我的人都是他的,就不要说钱了,因此想另开一个户头,偶尔用钱时,图一个方便。”
邢主任哈哈一乐,说:“行。”
也确实是如此,比如李默打算在巢市买一栋房子,李广平会同意吗?
我家的房子还没有盖呢,你买什么房子!
若是所有钱打到一个账号上,父母不识字,但能认识阿拉伯数字,一看到数字的变动,马上就知道了,不得不另开一个户头,所以李默才有意将父亲支走。
办好了存折,父子两回家。
只隔了几天,合同便寄了过来。
李默签了字,又让父亲盖了章,按手印,将两份合同寄回美国,哪边再签字盖章,保留一份合同,另一份则重新寄回来,有点繁琐,不过到了放寒假,去美国哪边请一个律师,这个问题就解决了。
借钱的人开始上门。
也不是他们想敲李家的竹杠,确实是缺钱用。
但他们再缺钱用,李家也不是开银行的,什么人都能借,特别是一些莫明其妙的亲戚。
这一天,曹村来了一个“亲戚”。
李默也纳闷儿,前世父亲冬天在家开糖坊,也就是熬饴糖的那个小作坊,用米与大麦芽熬的,曹镇人的叫法是叫糖稀,熬好了糖稀,挑到各村,换回大米与“加工费”。老百姓再担着糖稀、炒米、花生芝麻,去街上炒货店,用这些材料制作炒米糖,可以当小孩子的零食,大人干活时,来不及做饭,也可以当干粮。
这种小作坊一个冬天运气好能赚近两千块钱,运气不好,只能赚一千来块钱。
那是几年后的事了,人民币同样贬值了,两千块钱说不定只相当于现在的六七百块钱。
很辛苦,往往一担近百斤的糖稀不顾冬天路面又泞又滑,能挑到近十里外的地方换大米回来。
李默也挑过。
曹村比较大,是李家换糖稀的重点对象,时间久了,有几户人家与李默父亲渐渐有了交情,时常留父亲下来吃饭。
然而那么多年了,李默也没有听说过自家在曹村有那个亲戚。
李广平也有些蒙逼,听着那人叙了半天,好不容易沾上了一层亲戚关系,李广平果断地说:“他大叔,不是我不帮你,能借的钱,我也借出去了。家里是留着一些钱,那是供我家几个孩子读书的,特别是大儿子未来上大学,去外地寄读,那可要不少钱。”
“你家大儿子不是还小嘛,才读初一,就考虑到上大学?”
李广平更蒙逼了,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没好气地说:“他大叔,我儿子六岁就上三年级,跳着读的。那么在中学会不会跳着读?说不定他明年就能上高中了。”
那个中年人也闹不清,以乡里的传闻,李广平似乎还真不是瞎说。人家孩子是神童,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
不过他家是遇到了一些困难,李广平也是好心:“他大叔,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你家现在困难,还有我从河港村搬过来困难吗?”
那中年人心中郁闷,你家以前是困难,可你运气好啊,生了一个好儿子,日子迅速就红火了,可我儿子那有这本事!
“不怕难,就怕不想办法,其他的我不说了,我就说大棚蔬菜吧,公社领导在带头推广,信用社也在放贷款,贷上几百块钱,明年开春就能看到钱了。借钱,那是办法吗,当真借了不还?”
“不是我不借给你,我已经借了不少出去,但你看,我家还是这房子,要不要盖房子,三个儿子,难道长大后,全部住这间破草屋?”
那人无话可说,只好悻悻地走了。
李默从小房间里走出来说:“爸,刚才说得太好了。”
“你当老子差了啊,老子差的就是不识字,不然比你强。”
好吧,你比我强。
“不过这真让人烦恼了。”
李默宽慰道:“有人上门来借钱虽烦,但说明你手中有钱了,就怕人家不上门借钱,那时候家里才惨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