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想来想去,竟然想到了房子上。
吃过饭,他看到小栓子在塘边钓鱼,走了过去。
小栓子看到他来了,脸上有些讪讪:“小默,我就钓几条小鲫鱼。”
前面池塘归李广平、李大政与李大申三家拥有,先是共同养鱼,后来轮流养鱼,今年轮到李广平家养,钓前面塘的鱼,等于钓李广平家的鱼……
李默说:“没事,你钓吧。”
塘也不深,就这么大点面积,一年连一千斤鱼都收不到,谁指望着这个钱?
“小默,你明年要考大学了吧?”
“嗯。”
小栓子一脸的向往。
“你呢?”
“我辍学了,我爸说准备捉一百几十只鸭,让我养老鸭。”
老鸭,就是下蛋的鸭。
“又回到了前世的路子上……”李默心想。
养老鸭也挣不了几个钱,还是李默以前的想法,水面积有限,不适合大规模养鸭养鹅。
随后小栓子就去了京都,替人家装璜,开始时还很好,又谈了一个女朋友,后来结婚了。然而随着三朋四友的交流,沾染了许多不好的习惯,一是酗酒,不要小看了它的危害,李默前世也略有些酗酒的坏毛病,只是不像小栓子那么严重,不过酒喝高了,往往误了许多事,包括说话,无意中也得罪了一些人。
其次赌博,赌技不精,赌得还很厉害。
没有多久,他老婆与他离婚,不过离婚了又去哪里?几年后又复婚了。人一生是要折腾的,但不能在这上面折腾,一折腾,日子更过不好了。
李默有一年回老家过年,都是从小玩得很不错的,说,小栓子,我带你去赌……当然,这样很不好,但他用心却是好的。
那时候他已经不怎么赌了,但在普通的农村,以他的算术能力、记忆力与猜心思的能力,除非有人作弊,否则罕有人是对他的对手。各自赢了几千块钱,能过上一幸福的年了,好回家吧。
小栓子就是不走,李默气得不行,行,那你慢慢赌,我就在边上看热闹,一会儿李默替他赢的钱输得干干净净,小栓子向他借钱。这个钱能借吗?可边上的人都是周边村子里熟悉的人,一起凑热闹让李默借,李默本身是一个拉不下脸的人,就借了。
结果连李默的本钱都输了下去,李默拍拍手说:“好了,我们回家吧。”
他看出一个真相,小栓子无药可医了。事后也没有向小栓子要钱,过了几年,小栓子还了一半钱,反正本钱是还了……那还说什么呢。
前世他们几个差不多大的小时候玩得都不错。
不过这一世,李默拼命地赶……用他的话来说,我的时间比黄金还要宝贵。还有,他也不屑于与一群几岁大的小孩子玩在一起。
因此他与这几个小伙伴都有些生疏。
不仅如此,他也成了这几个小伙伴父母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小栓子虽与他说着话,神色一直很拘束。
正说着,鱼线崩紧了。
“有鱼上钩了。”李默说。
小栓子慢慢地将线拉上来,不是小鲫鱼,而是一条近两斤重的鲢鱼。
“小默,要不要将它放回去?”
“放个鬼啊,难得钓上来这条大鱼。”
“这样不好吧。”
“快放在竹篓里,别让我妈看到。”
小栓子嘴巴张了张,还是听话地将鱼放在竹篓里。
“再钓。”
“还钓啊?”
“没事,不就是一两条鱼吗。”
小栓子听话地重新将鱼铒放在鱼钩上,又将鱼线扔到塘里。
“放老鸭不是办法啊。”
“是啊,我爸还在后面大沟边上搭了一个鸭棚。”
“你还怕鬼啊?”
“我才不怕鬼呢,是怕狼。”
“狼?”
“前些天后面有一个村子,一个人在凉床上乘凉,还是大人,半夜里有点冷,他就将被单盖在肚子上。然后觉得有东西拖着他在跑,他醒来后,发现一只狼咬着他的脖子,他想挣扎不管用,整拖一里多路,大约这头狼没力气了,他才挣逃回来,脖子上还咬出几个血洞。若是被单裹着,他都能被咬死。小默,你书看得多,太湖山狼多吗?”
“原来是怕狼……”李默笑了笑说,半大不大的,再说这时候还真的有狼。
他前世小时候去梁村,就在二姨夫家,表姐与表哥用虾网张虾子,两人打电筒离开了,二姨夫也不在家,家里就他一个人。后面则梁村的大塘,那个塘不是李庄这个塘,足足六七十亩方圆。有一只狼来到二姨夫家的后面,为什么李默确定是狼呢,因为它眼睛冒着瘆人的碧光。大约看到李默还小,以为李默是食物了。只是二姨夫家亮着电灯,狼一直不敢进来。
李默那时就生生让这头狼逼得,全身僵硬,动都不能动一下,直到表姐与表哥一边说话一边走回来,那头狼才潜入黑夜里。李默说了,表哥死活不相信。村子这么大,狼岂敢进来?
不但李默,也有其他人遇到了狼,还有许多传说,究竟有没有吃掉人?李默估计多是谣传,可能是吃了人,有极少数小孩子成了受害者,但数量很少很少。后来狼也渐渐消失了,野猪又来了,上面还下了政策,不准猎杀它们,它们不吃人,可真的能糟蹋庄稼。实际都在争生存空间吧,很难说对错。就像狼,若是从这时候保护起来,山也不是大山,数量一多,没得吃,必然下山来找吃的,吃老百姓养的牲口……甚至吃小孩子。但全部灭迹了,物种严重破坏,同样会影响人类自身的安危。
资本家也是这样……
没有他们带领,经济盘不活。若是心太黑了,贫富不均,又会发生严重的社会问题。
李默随意地答道:“小栓子,山不大,你没有看到过真正的大山,哪些山脉山连着山,野兽才叫多。就凭后面这座小山脉,能有多少狼?”
“还是你好,马上上大学,在城市什么都不用担心。”
“谁说城市不用担心?”
“城里都是铁饭碗,还不快活?”
“小栓子,若是你这话传到城里,城里的人会全部说你不懂事。一个样,有穷的,有富的,有快乐的,有不快乐的。”
什么是快乐呢?
李默又想起了一幅场景。
他一家干活手都快……零几年他秋天回来,老爸在割稻,李默下田帮忙。李默老爸说,你现在还会干农活?李默笑了笑。结果父子两用了七个小时,将他家“大四亩”一亩七分田中稻割掉了。这是中稻,长得粗壮,割起来很慢的。一亩七分田,是两亩八分多的标准亩。其速度几乎相当慢的人两倍,李默比老爸略快一点。不过那也是李默最后一次割稻了,随后路路通,收割机来了,谁还下这个苦劲去慢慢割稻?
李默老爸说,行,还没有忘本,喝一口。
父子两喝起小酒,这是难得的快乐一天。
李默这一世拼命地赶,拼命地赚钱,就希望一家人快乐。
不过自从得到了李默手中有了几千万,李默爸妈一直忽得忽失,也未必有多快乐。然后做了一件李默不大支持的事,整整借出去五万多块钱。
钱无所谓了,不过一万来美金,李默是担心老爸这样借下去,又收不住口子。
大家眼界还没有放开的,再往后去,许多人做生意做买卖,来借的不是几百上千,往往是几万几十万,嘴大的人敢向你借一百万。到时候借吧……
什么是快乐呢?
李默眼里有些迷茫。
有钱快乐吗?比如眼下的李家。
爱情快乐吗?别傻了,孩子。
自由快乐吗?伊拉克人民自由了,真的很快乐。
第三天,发生了一件略有些悲伤的事。
李默母亲唤老猫来吃饭,唤了半天没来,李默母亲奇怪:“又跑到哪里了。”
它瘸了腿,已经没有能力在野外找食吃了。
李默母亲到处找,毕竟养了那么多年,好也罢,坏也罢,多少有些感情。然后找到了,老猫躺在厨房的稻草上,闭上了眼睛,死了。
李广平看着一家人,说:“死了,还看什么,找一个地方将它埋了。”
不过李默听了出来,老爸还是有些小感伤的。
李默看到老爸在挖泥,又看着厨房里老猫的尸体,在心里想,什么叫快乐,非是钱多,非是爱情自由那些更虚幻的东西,而是要平平安安地活着。
他决定开诚布公,等老爸将老猫埋掉,李默说:“爸,妈,小妹成绩比较差。”
“她没有你争气……”李广平叹道。
李默小妹在边上向李默瞪眼睛,比划了小拳头,意思是说,哥,你不准告我的黑状。
“小三与小四呢?”
“他们玩性更重,恐怕以后成绩也不好。”
“不是成绩,还记得小妹在城里读了一年书,回到南岗小学立即拿了一张奖状吗?教育质量也是一个问题。”
“你明年就不在巢市了。”
“我与班上的同学约定好了,明年考魔都的大学。”
“魔都的大学?”
“爸,不要艳羡人家考清华,那得靠运气。即便我在班上是第一名,也未必有把握说肯定能考得中。万一考不中,你想一想,到时候会不会闹一个大大的笑话。哦,吹什么吹,连一个大学都考不上。再说,魔都有好几所大学,也是全国最顶尖的大学。”
“那你就考吧。”
“爸,我是说,到时候我找点关系,将妹妹弟弟他们一起带到魔都上学。”这也就是李默刚才所想的,如他作文里所说,他一天天长大了,甚至李默巴不得长得更快一点,这样做事才能更方便,可奶奶一天天地变老了,前世欠了那么多……还有妹妹弟弟他们确实能得到良好的教育,也逼得父母不得不时常往魔都跑,不提离开家园吧,最少能进一步开阔眼界。美国的没用,都是外国人。
“李默,你弟弟还小,谁来照顾你们?”
“我让奶奶过去照顾,不但他们,我还想将小山姐弟两也弄到魔都,包括干娘家的几个女儿,人多,在一起热闹,又能相互促进学习。”
“那样,你奶奶也照顾不过来。”
“到时候我请人,包括请人接送。你们想一想,我这个钱当真上面不知道?早晚得曝光,不但要请人,恐怕也要请安保。”
“这么多孩子,你能教好他们?”李默母亲说。
“不是我教,到时候我请家教来教。”
“你弟弟……”
还是李默母亲舍不得两个弟弟。
“你们就多种一点田,闲时去看看他们。”
“这个家遭贼怎么办?还有这些牲口谁来喂?”
“牲口明年不要养了,至于家,给一些好处,让邻居们照应一下。真遭了贼,我还在乎那点损失吗?”
“不行,这不行,”李默母亲严肃地摇头。
不仅是舍不得家产,舍不得弟弟,还有一个对家与故土的理解问题。在老爸老妈心中,是什么理解呢,一大家子在一起才能成为一个家,当然,几年打工潮开始,一起出去找钱,他们不会这样想了。李默能等到那时候吗?还有对故土的誊恋,不仅是闲不下来,就是不愿意离开这片土地。就像老猫一样,这个家穷也好,富也罢,主人对它好还是坏,就是不离开这个家。那怕父亲将它扔到几里外,也要找回来,那怕在外面断了腿,也要爬回来。
老妈一严肃,李默知道没得谈了。他也不灰心,这得沟通,一步步地沟通。李默又想到了老猫,也许它在临死前,想到能死在这个家里,心情应当很平静吧,忽然没由来的,李默真的感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