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十年龙套还不是白跑的，竟然还能让那些暴发户阔少丢人。”
看到匆匆而来又落荒而走的王雨，听了蒋歆的揣测，顾诚也不得不感慨一物降一物。
“他追过我，想用给我角色作为交换，没得手，仅此而已。这也不是啥好事儿，如果不是你，我才不说呢。”蒋歆似乎陷入了回忆当中，心情有些寥落，跟顾诚一下子把整杯酒干了，“时候不早了，一会儿就要试映了，我和菲菲得站台接受提问，还是先忙正事儿吧。”
这场酒会，毕竟名义上是武侠片特效的行业交流，宴会厅里特地设了几块展台，到时候会播放炫技用的宣传片。按说这才是今晚的正事儿。
顾诚在花丛中穿梭了一会儿，很快灯光就又调暗了一些。某些真心好学的业界人士，纷纷把注意力投注到展台上。但也有些打着“投资人”名义来厮混的大少，对影视技术毫无兴趣，幽暗的灯光只是更利于他们追逐美女而已。
第一个拿出来展映的，自然是央视张制片的《笑傲》，面瘫儿童李亚朋饰演的令狐冲一出现在大荧幕上，就是大战梅庄四友比剑的桥段，短短几分钟的片花；后来又接了一段黑白群雄围攻向问天的群战戏和任我行、令狐冲围攻东方不败。
从小场面的单挑围攻到大场面的群殴好歹都算涉及到了，不过效果么就着实乏善可陈。除了规规矩矩的花架子武术指导还算过硬，以及央视制作惯用的血浆效果尺度比较大，别的优点一个都找不出来。
至于绿幕拍摄之类的手段，和3D建模加后期材质贴图，应该是一点都没用。
“唉，果然是央视制作，血浆尺度就是容易占优势。”
“不过没用光影特效，武打风格还算写实，好歹也是一个优势。”
一群业内人褒贬不一，但大部分人只是纷纷摇头，暗叹有朝廷背景就是好。
在武侠片当中，撇开新时代的科技特效不谈，单说传统追求“打击感”的表现形式。港片喜欢寸劲打白粉显得一拳一掌都很有力量感，而央视影视部则喜欢用血浆。
比如刚刚下档没多久的央视版《天龙八部》上，段誉那六脉神剑射出去，既没有气流效果也没有激光效果，只是被杀的人身上会飙血浆。到了《笑傲》里面，令狐冲有几次以“无形剑气”伤人，或者东方不败用葵花宝典杀童百熊，基本上也是这个表现手法路数。
看上去，确实省掉了很多“不科学”的花哨，又同时兼顾了武侠效果。但懂行的人都知道：这种事情，只有央视影视部投拍的武侠片可以用，要是换个没背景的，到时候血腥尺度审查就过不了了。
谁让人家政策上就能赢在起跑线呢，科技上少用一点儿也无所谓了。
看完央视的片子之后，第二个是湾湾投拍的《倚天》，苏有朋的张无忌倒是比面瘫儿童演技扎实了些，特效上也回归了这两年流行的贴光环。
相比之下，这部片子的造型、妆饰和打光倒是非常贴合湾湾偶像剧的路数，从头到尾看上去都非常鲜亮，加上贾静文高媛媛陈紫涵一堆连眼影唇彩都高光的美女，着实把武侠剧本身的关注点都吸引走了——前面刚刚放过的央视版片段，打光那叫一个阴暗压抑，似乎魔教总坛不在靠火把照明的山洞里就不舒服，从头到尾不是黄沙尘土就是山洞密道，好像不暗就不文艺一样。
一个字评价，那就是作。
两部宣传片看完，大伙儿都没往心里去，中规中矩而已，谈不上任何突破。
终于到了顾诚投资的《神雕》。这部片花剪成的宣传片，起于杨过在神雕谷里面顶着飓风领悟玄铁剑法，又夹杂了重阳宫大战和襄阳大战。
移植自《加勒比海盗》的BGM一响起，全场所有人都是精神为之一振。然后顾诚就拿着扎实的玄铁重剑出场了，画面中飓风带来的飞沙走石，比谷天乐当年的吊威亚拔树看上去真实得多，任何风的效果都没有靠额外打光和P增线条，纯粹靠实景的沙石枝叶飞卷形成。
“这里是分批拍摄、后期叠加图层合成的吧？真是大手笔，为了一个背景环境，都要专门拉一道出来。”
“这BGM也是没谁了，完全可以和詹弘达当年为谷天乐配的《过馆人生》媲美。”
“不对，论狂放霸气，这个BGM绝对比《过馆人生》强得多，但是没《过馆人生》的挣扎，似乎凸显不出这个杨过的苦逼曲折。”
“说的也是，各有千秋吧。但是新世纪以来，武侠片能够追迹90年代TV-B大宗师们BGM质量的，这算是头一份了。”
“这你就不懂了，最后还是去香江找胡大师编的曲，顾诚只是原作——你没买过他新专辑吧，里头有收这个纯BGM。”
一伙儿专业制作人士，一改此前两部片子时有一搭没一搭的不屑，全部变得认真起来。似乎顾诚投拍的这部片子，第一眼就告诉了世人：还有很多藏于秘境之下的美感，需要仔细观察，慢慢发现。
就跟古代贵族一天换四套衣服，但是都差不多，一定要同样身为贵族的人才能分辨出来他们换了。而那种“看出顾诚用了啥效果技术就能证明我也懂行”的心态，就这么牵引着大家往下发掘。
“玄铁重剑打在不同的敌人身上，声音都不一样！不是一个打击音效用到底的！挥舞时候的风声也高低错落，很有层次！”
“这个剑看着完全不像贴图的道具啊，不会真是百把斤重的玄铁真剑吧？如果不是的话，又是怎么做的？完全想象不出来啊。”
“握草！不会是跟彼得杰克逊一样，先实打实打造、再扫描真实材质、然后另一边3D建模、最后把真的材质贴回去的吧？那是至少上亿美元的好莱坞大制作才用的招啊！国内居然还有这么烧钱的？”
壕，真是壕。就凭那份为国人探索艺术前沿的情怀，在场无数制片导演摄影道具都自叹不如。
在此之前，那些在教科书上见过的好莱坞技法，国内压根还没人用过，因为以国内的电视剧和电影版权售价，根本撑不起这个成本，谁拍谁亏。
荧幕上的杨过，狂得浑然天成去雕饰，狂得舍我其谁吾往矣。
……
央视版和湾湾版的预告片效果，和民资版的一比，几乎是立刻被爆出翔了。
这局面就有点尴尬了。
虽然谁都知道，放放宣传片只是走走过场，对后续收视率影响的关键，还是幕后施压和档期利益的交换。拍得再好的片子，拿到省台和央视放，收视率起点就不一样。
顾诚知道肯定有人要找自己这边的麻烦，如果靠其他人模棱两可地虚与委蛇着，到时候说不定事儿就更大了，还是自己硬怼回去吧。
他拉着几个妹子，假装拼酒拖时间，央视影视部那边的人瞅了个把钟头，没逮到顾诚落单的机会截住他私聊，最后只能是大胡子的张制片撂下老脸，直接坐到顾诚这一桌来了。
“呦，张导，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恕我喝多了眼花，刚才没瞅见。”顾诚摆出微微的醉意，免得场面太不好看。
陪顾诚逢场作戏喝酒的蒋歆孙丽杨蜜几个，都有点儿小紧张。
至于跟央视影视部关系比较密切、以后还打算跟着混饭吃的刘菲菲，已经提前借故遁了。反正顾诚也不喜欢她，她犯不着为了顾诚得罪自己上头的靠山。
张大胡子是个五十出头的色老头儿，搂着他刚刚同居了12年后、新婚不久的35岁老婆，表面上看倒挺像个疼老婆的好男人的。
他老婆也是钱塘人，一副交际花的样子，倒是能和顾诚套套老乡交情。稍微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就把张大胡子的话题给带了出来。
“小顾，年轻人就是胆子大，敢这么砸钱。”张大胡子也是要脸的，先说点铺垫的话，“听说，你是准备放在吴越卫视首映了？”
顾诚故作不解：“是的，早就谈好了的。怎么，张导有什么好建议么？”
张大胡子僵笑几声：“吴越卫视当然也不错，国内排行前三的省台嘛。但是效果这么好的片子，放到吴越卫视首映还是有点可惜呐，就该放到央视八套来才对嘛。”
顾诚：“央视……影响有点儿大，咱审批流程怕是等不住……”
张大胡子一拍顾诚的肩膀：“这有什么着急的？慢工出细活嘛。你审个三个月，赶上暑期档，不也正好？”
顾诚心下雪亮，这是要他压后上映档期，错开日子了。
如果是往年，这种事儿也就罢了。但是今年，这种掉份儿的事情他是绝对不愿意做的。
03年，互联网寒冬已经复苏了，而且他听说，就在这几个月，已经有大洋彼岸的一小撮米国人搞了个独立程序，项目名字叫BITENT。
****一出来，各种网上的影视剧分享资源绝对就泛滥了。BT出现之前和出现之后，对于国内电视剧的收视率起码是锐减两三成的影响。
一部收视率15%的片子，搁到****传播开来之后，或许就能跌破12%。
这也是为什么顾诚打今儿往后就不打算亲自导演和出演电视剧的重要原因。
“张导，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跟吴越卫视有些框架协议，我也赔不起呐，这事儿要不就罢了。”
张大胡子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虽然没有说什么，但那意思很明显了：你小子将来投资的片子，还打不打算在央视上映了？
他管不到总局，管不到和谐，但以他的能量，在央视这一亩三分地上跟顾诚过不去，自问还是做得到的。
这一点双方心知肚明。
顾诚却夷然不惧。
“互联网的爆发时代很快就来了，央视有个屁的了不起。用不了几年老子叫你们春晚都得发支付宝红包才有收视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