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 晚晴奋力地推开身边的侍卫,手脚并用的爬到了严如是身前,一把抓住了他的下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哭喊道:“世子爷救我, 奴婢不想死啊——”
“世子爷你说过的, 你会救……”
“放肆!”眼看着她要说出来, 严如是暗恨她的愚蠢和不经事, 情急之下反应也快, 直接提腿, 对着她的胸口狠命地踹去,“贱人, 死到临头竟然死性不改, 敢往本世子身上泼脏水, 谁给你的胆子!”
他本动了杀念,这一脚可是用尽了全力,直直地踹在晚晴的心窝上。
晚晴身上带着伤, 猝不及防的被他这么一踹, 整个人向后仰去,脑袋“扑通”一声重重地砸在坚硬的地面上, 殷红的鲜血滚滚而出。
“你……”晚晴伸出手,看着严如是的眼中带着不可置信, 震惊, 不解, 困惑……最后化成浓郁的怨恨,眼神逐渐涣散,最后身子一软,到死都不曾闭眼。
“嘶——”也不知是谁倒抽了一口气。
大殿之上顿时安静了下来,谁也不曾料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当下看着严如是的眼神都变了。
昭华公主闲闲地往身后一靠,看着严如是青筋突出的额头,想着他前世的意气风发,原来,他也有暴躁到失去理智的一刻,原来,他也会如此的气急败坏……在被逼到绝境的时候,他的面容是这般的狰狞丑陋,丑陋到让人看了生厌。
然而……今日这场戏,这才是刚开始!
严如是见她彻底死了之后,先是松了一口气,女人果然是最愚蠢的存在,原想着在利用完她之后寻个机会杀了她,没曾想,她竟然如此愚昧,在这种情况下求救于他,无异于将他推了出来,她这不是找死吗?
好在没有让她说完,否则罪名做实,他便是想脱身都没办法。
在轻松过后,感觉到所有人的眸光都落了过来,严如是心一提,连忙惊慌失措的跪了下来,“这贱人贼心不死,先是谋害皇上,再然后,竟然将这罪名推到了燕王身上,如此大逆不道的贼人,不分青红皂白的信口雌黄,当真是死有余辜!”
他以为,杀了晚晴,只要他咬紧牙关说自己是为了燕王而动手,死无对证了吗?
昭华公主满眼嘲弄,出声讽刺道:“世子爷可真是好手段,如今唯一的活口已死,你的罪名可洗脱了。”
严如是阴沉着脸看去,冷声道:“公主此话是何意?在场的诸位大臣皆看到,是她满口谎言,恣意污蔑王爷,本世子看不过去,也是为了王爷的声誉着想。”
他话虽这么说,可在场的有几个不是人精,不少眼光雪亮的心思一下子活跃了起来,这好端端的,晚晴突然向他求救,说明了什么?
这世子爷若是清白的,大可以不予理会,左右公道自在人心,这白的不可能变成黑的,黑的也不可能变成白的,可他如此的气急败坏,看上去倒像是在杀人灭口。
莫非……这件事情当真与他有关系?
想到这一层,不少大臣的面色都变了。
燕王端坐在上头,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眯着眼睛看了看严如是,眼中泛着深幽的光芒,“公主如此说,可是有证据?”
“自然是有的。”昭华公主淡定的笑着,扭头对着天冬示意一下,天冬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盖子之后,三四只五彩斑斓的蝴蝶翩跹而出,在大殿上空盘旋。
“此乃追踪蝶,只会跟随沾有迷迭香的东西。”天冬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取出一些细小的粉末洒在大殿外面的石柱上,很快,那些蝴蝶飞了过去,在石柱上徘徊,哪里都不去。
见大臣们惊奇地瞧着那些蝴蝶,昭华公主唇角勾起,“事发当日,本宫突发奇想,在驸马爷的剑上涂上了一层迷迭香,他的剑只伤了刺客,那些迷迭香自然而然,留在了刺客的伤口里,在来此之前,本宫已经放出了追踪蝶,想必此刻,羽林军已经捉住了那些贼人,正在到来的路上……”
刚说完,羽林军右统领赵穆带着人压着被捆着手的三个黑衣人赶了过来。
他们三个人衣裳破碎,满身都是血,脸颊浮肿,嘴角满是鲜血,显然是经历了一番打斗之后发现不敌,打算咬破藏在牙齿中的□□之时,被人打碎牙齿阻止了。
当先一人,正是严如是身边的随从四九,严如是见到他的时候身子明显一抖,有些不可置信。
四九紧闭着眼睛,不敢去看世子爷的神情。
原先飞舞在石柱边上的蝴蝶挥动着翅膀,寻着味道飞了过来,落在了他们漏露在外的手臂上,这情景代表着何意,再明显不过。
在场的几个大臣看着他的眼神都变了。
“微臣幸不辱命,顺着蝴蝶寻过去的时候,他们正在疗伤,一举将他们擒获,同时在屋子里搜出了衣裳和刀剑。”赵穆说着,令人将证据呈上。
“世子爷若是觉得这些证据尚且不够,本宫这里还有别的。”昭华公主一挥手,命人将福伯的证词和旧时令牌呈过去,交给在场的大臣一一阅览。
天冬声音清脆高亮,将此事一五一十的说出。
众臣听完之后,还有什么不明了的,千算万算没想到幕后之人竟然是严如是,这严如是好大的胆子,竟然命人行刺皇上,如此乱臣贼子,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
当下一个个指着他怒斥道:
“好个世子爷,竟然敢谋害皇上,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
“这还能有谁?平西侯爷在祁州可是虎视眈眈……”
“我原先觉得他并非善类,果然,叫我猜对了,如此逆贼,定要诛九族……”
……
人证物证具在,见大势已去,他此刻再如何狡辩都无济于事。
严如是阴鸷地眯上眼睛,看着燕王的眼中闪过一道恨意,哈哈大笑道:“便是我做的又如何?严家的军队已经整装待发,来日,定能踏破京城。”话落,对着跪在地上的四九等人使了一个眼色。
四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骤然出动,狠命的对着身旁最近的大臣撞去,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在此时,严如是身形一闪,飞快的向着殿外奔去,只要逃过这一劫,待他回到祁州,自会挥兵而上,卷土重来。
说那时迟,那时快,一直注视着他的秦默突然从身后的侍卫手中夺走弓箭,眯着眼睛,奋力拉弓,对着他的后背射了过去。
厉箭划破空气,带着迅猛的攻势呼啸而至,风驰电掣地**他的后背,将他整个人贯穿。
严如是身形一顿,只觉得身子一凉,紧接着,剧烈的疼痛传来,他垂首,看着身上那沾满着鲜血的箭头,温热的鲜血溅出,将衣裳染红,恍惚间,脑海中也曾有过这样血红的色彩……
凄凉的郊外,悲嚎的秋风,满身是血的女子……
他得意洋洋的坐在马背上,对着那人举起了利箭,将她与那人一同送去了阎王殿……
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闪现,严如是的面色惨白了下来。
重重倒下去的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严如是,欠了别人的,终是要归还的,你们严家的部队,早已被皇兄围剿,四个山头所有的军队化整为零,向着祁州出发,怕是你爹到死都想不到,他最终会死在自己精心带领的军队剑下……”之前那场大火便是导火线,淮南王率领的军队和宁州军以及平西侯隐藏在四大山头的旧部里应外合,三面夹击向着祁州出发,定能杀平西侯一个措手不及,又有慕容恒暗中操控着祁州的粮草,早在一个月前,慕容家在祁州的分店已经暗中收购粮食,偷偷转移,平西侯爷便是有通天的本领也已成了瓮中鳖,难以翻天。
“你……”严如是强撑着一口气,抬眸,看见那道明亮的身影站立在自己面前。
与脑海中那些画面一样仇恨的眸子,一样张扬的笑容……
“另外再告诉你一件事,皇兄他没有死,你杀的那个,是假的。”
“噗……”滚烫的鲜血喷出,溅在公主的脚上,严如是胸口大震,剧烈的**着,随着大股大股的鲜血流出,他的头以诡异的姿势扭转着,死死地盯着昭华公主,死死地盯着……
最终,眼神逐渐涣散,彻底没了生气。
“清扬……”不知何时,秦默来到她的身边,想伸出手捂住她的眼睛,昭华公主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轻声一叹,“我累了。”
“我陪你回去。”秦默声音低沉。
“好。”
殿上一片纷乱,燕王第一时间看向凤铭暄站的位置,却见那处早已没了人影,头一垂,不知何时,案桌上多了一个信件,他心中突升不详的预感。
计划中,在揭穿严如是的阴谋之后,皇兄站出来公开身份,他退让下来,继续做他的燕王,可是现在,是怎么回事?
燕王疑惑地打开信件,在看到上面的内容时气得差点掀桌。
信件上,龙飞凤舞的一行大字,正是凤铭暄的笔迹:鸿禧三年九月初九,明宣帝于祭祀大典之时遇刺,三日后不治身亡,燕王登基,改国号为建文。
最下角,朱红色的笔画了一个大大的鬼脸,附了三行小字,这是昭华公主的笔迹:敬的三哥,小妹对你的敬之情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又犹如黄河之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小小龙椅奉上,这天下交给你了。另:我们的良心不会痛。
燕王:“……”
面对着殿下殷勤的站出来请求他主持大局的文武百官,燕王咬牙切齿。
他的好哥哥和好妹妹啊,他们两这是联手将他算计了一回!
宫外,一个不起眼的马车内。
昭华公主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身旁相貌平凡的男子,“二哥,我们这样开溜,三哥会不会气死啊?”
“会。”凤铭暄面色淡然,面上一丝愧疚感都没有,“人心难测,身为王爷,竟如此好骗,朕这个做哥哥的是在言传身教,教他不要轻信他人。”
“……”昭华公主咬了咬唇,“二哥你当真愿意放弃皇位?”
“你认为呢?”凤铭暄眯着眼睛,“秋闱过后,朝堂上会注入新的血液,谢绍延,路嘉,王文京,赵子龙,吴子虚等人都是可以重用之人,司马成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过他胆小怕是,很是贪财,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给他一个恩典,让他跟着谢绍延,倒也能用……”
他这三年来打压各大家族中人,诸如谢绍延之类的人才,他一直暗中不动,不曾提拔,便是打算留给燕王,由他来提拔贤将良士,新帝亲选之人,定然忠心于他。
禅位给燕王,是他自登基之时已想好的决策,只是那时,父皇刚走,朝中局势不稳,他若是不站出来主持朝政,燕王身单力薄,怕是无以跟李家,严家以及朝中各大势力抗衡。
这三年来,他将燕王留在身边,暗中将各项事务交给他处理,目的便是培养他,磨练他的性情,三年的习教,三年的磨练,燕王早已不是当年性情跋扈的少年,他相信自己的眼光,更相信自己的弟弟有能力掌管天下。
他为他在前面挡箭,为他铲除一切困难,等天下太平,再将权势交到他手中,这是他能为弟弟做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