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张澄泓是真的喜欢她这个人, 还是只是因着那晚喝醉了酒轻薄了她, 无奈之下上门提亲。
自回了京之后, 他请了媒人上门说亲, 甚至连他爹娘都亲自上了门,一应礼节做的甚是到位, 现在在逍遥山庄的一切都好像是个梦,她分不清, 如今是梦醒了, 还是身在梦中。
昭华公主眯着眼打量了她, 过了好一会儿,默默的吐出一句话:“你该不会打算逃婚吧。”
逃婚?
安宁郡主先是一愣, 随后眼前一亮,哎呀,这还真是个好主意。
将她的神情看在眼中,昭华公主:“……”她这是无意中怂恿了她吗?
“我所了解的他, 理性,沉稳,并不是一个鲁莽之人, 也并非一个喝醉酒胡乱作为的人。”打算帮他们一把, 昭华公主慢吞吞道:“不管他对你做了些什么, 我相信都是他自己想要这么做。”
是他自己想要做?
不自觉的想到了那个醉人的吻,安宁郡主面色有些红, 那是他真的想吻她吗?
可是为什么……
明明先前他看着她眸光那么冷, 那么冰, 可如今,却那么炙热。
安宁郡主想不明白,也将此事抛到了脑后,很多事情,总要见到他才能问清楚。
可如今……她连见到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这点遗憾在她出宫的时候瞧见了某人时一下子消散地无影无踪。
他一身白衫,负手而立,晚霞淡淡,在他身后布景。
微风轻拂,树叶飘落,沉静优雅的男子,站成了一道最明亮的风景。
安宁郡主呆呆的站在远处,眸光落在他身上,再移不开。
一直到低沉的笑声在耳畔响起,她才回过神。
“好看吗?”他轻声问道。
“啊?”安宁郡主又是一呆,还未反应过来,他跟赶车人说了几句之后,率先掀开车帘坐了进去,等了一会儿,不见人,“你是自己走回去,还是我抱你进来?”
安宁郡主:“……”光天化日被他抱起,她还有脸活吗?
等她默默的上了马车,他已经坐在车内,拿着一个书册在手中轻翻。
书册?
什么书册?
安宁郡主一愣,眸光落在书名上,脸一下子红了起来,这是昨日从阿姐那处顺过来的不良书册,还没来得及销赃,被她偷偷藏在马车下,他……他是怎么翻出来的?
安宁郡主伸手要去抢,怎料,他早有察觉,身子微侧,扬起手,躲过了她的攻击,眸光落在她面上,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你竟然看这个?”
说着,扬了扬手上的书,那上面画着一男一女,相互搂着对方,做着不可描述之事。
安宁郡主在一开始的羞涩,羞耻,尴尬……种种纠结情绪之后,通红着脸,佯装镇定,道:“随意翻旁人的东西是不道德的。”
“尚未出阁的女子看这个道德了吗?”还被未来夫君逮了个正着 !
安宁郡主硬着头皮狡辩:“不行吗?本郡主这是博览群书……”
“博览群书?”念着这两个字,张澄泓面色有些阴沉,一把将她往怀中一带,大手禁锢住她,“你想学这个?”
“我……”
“你什么?”眸光紧紧锁着她,见她面色涨红,瞪着自己说不出话来,张澄泓想说你若是想学,待大婚之后,我自会教你,却也知道,此话一出,小花猫怕是要被她吓跑了,他那夜喝醉了酒,没能控制得住自己强吻了她,已经吓了她一次,他不想再吓她第二次。
他怕把她吓到了,她如前世那般逃婚不好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抓住她第二次,也怕如前世一般抓住了,他们的命运不变,那他如今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带你去个地方。”张澄泓叹息一声,将她放开,整理了一下被她压皱的衣裳,“日后看些该看的东西,这些……我替你没收了。”
安宁郡主嘟着嘴,眼眸不住往他手上飘,眼看着他将书册一卷,收了起来,不甘心道:“这是我的马车。”
意思是,要去哪里,我说了算。
张澄泓声音带着笑意:“已经事先得到了你爹的应允。”
“……”安宁郡主咬着唇,面色有些悲愤,自从他家上门之后,她爹娘俨然将他看成了未来准女婿,尤其是阿娘,经常在她耳边念叨着,张澄泓这孩子文物双全,性格沉稳,又在朝中担任要职,是一个可靠之人,要她珍惜。
可是……再怎么喜欢,也没有婚前让他们单独相处的道理啊。
男女大防呢?
她爹是有多信任他!
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张澄泓唇角勾起,“你我已过小定,婚期已定,无须太过拘泥于俗礼。”
“可……”安宁郡主低垂下头,“可我们……”
想到阿姐说的话,她咬咬牙,鼓足勇气道:“你若是为那晚负责,大可不必如此,婚姻大事,不比寻常,还是要慎重。”
张澄泓点头,这个确实,只是下一秒,他一下子黑了脸,只因身边的女子继续说出了“心里话”:“只是一个吻罢了,我便当是被鳖鱼碰了一下,不碍事的,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这几日,我一直在想,虽然订了亲又退,对你我皆有影响,可也好过日后的相看两相厌……”
“相看两相厌?”张澄泓面上的笑容敛去,唇角紧抿,深深的看着她,安宁郡主一怔,闭上了唇。
他迟迟不曾言语。
久到安宁郡主开始坐立不安时,他才淡淡的瞥过眼,声音很平静,“你原是厌我的?”
安宁郡主的心咯噔一下,“我……”她喜欢他啊,怎么会厌恶……
只是这话,当着她的面,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的。
若是他不喜欢她呢,那她说出来,岂不是自找死路。她脸皮虽厚,可也是要面子的,她不喜欢自作多情。
张澄泓久久地看着她,良久,垂下眸,“也好。”厌厌吧,至少,记住他了。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安宁郡主从他面上看到了一丝落寞,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马车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这般安静的与他待在一起,还是这般封闭的小空间,安宁郡主很不习惯,过了好一会儿,才闷声道:“其实……也不是很厌。”
“我只是不知道,你究竟是如何想的,也觉得一切都太快了……”
张澄泓眉头一挑,这是她的心里话?
他心情略好,低声道:“你若觉得快,我们可以慢慢来。”
安宁郡主瞪他,“慢慢来,你还请了媒人上门,日子都定了。”
张澄泓一脸的理所当然,“孤男寡女,若是没有名分,我连你的面都见不到,如何慢慢来?”更何况,她迟早都是他的,早点,晚点,又何妨?
他只是怕,他下手晚了,她会被旁人娶了去。
安宁郡主:“……”他说得好有道理,她竟无力反驳!
马车内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安宁郡主一会儿看车外的风景,一会儿看他,良久,磨磨蹭蹭的凑了过去,“你喜欢什么?”
张澄泓本是眯着眼睛考虑事情,闻言,淡漠的眸光一扫,不紧不慢道:“诗词歌赋,赛马,射箭……还有你。”
安宁郡主连连点头,在听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没能反应过来,“啊?”了一下。
还有你?
还有你?
……
这三个字在大脑中不断的回想,拆开来看,每一个字她都认得,也听的明白,可是组合在一起,她迷茫了。
安宁郡主呆呆的看着他,清朗的眉,温润的眼,高挺的鼻,微微弯起的唇,深沉的眸光,端坐在身旁的人,如谪仙一般清润俊朗……心跳顿时不受控制了。
安宁郡主动了动唇,好久,才发出声音,“你……你说什么?”
“我说喜欢的……还有你。”她微红的脸颊落入眼底,张澄泓眼中有光芒闪过,“你问这些不是想了解我?欣怡,真正了解一个人,是用心的,而不是用问的。”
安宁郡主嘟着嘴反驳,“你还不是一样,不了解我。”声音有些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气馁。
“你不是我,又怎知我不了解?”张澄泓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那你说啊,你了解我多少?”
“我若是了解呢?”张澄泓很认真地问道:“我若是说得出来,你便应允我三个条件可好?”
他们相处不过短短数日,他从何了解她?这个赌局,她赢定了,安宁郡主微笑迎战,“你若是说不出来,你便应我一个条件,可好?”
“成交。”
张澄泓眼角有精光一闪,徐徐道:“你是恭亲王之女,闺名欣怡,芳龄十五,属猴,生辰八字是……”
安宁郡主冷哼一声,“这些是我阿爹告诉你的吧,你能说出我的喜好厌吗?”
“这些,你爹不会告诉我。”张澄泓也不恼,轻声道:“……你不女红,喜练武,喜欢缠着昭华公主,闺中密友是慕容姑娘。”
“水果中,你喜欢吃桔子,枇杷和荔枝,主菜吃烤鸭,红烧猪蹄,酱肘子,板栗烧鲢鱼,不吃素材,尤其讨厌香菜和芹菜。”
“……”安宁郡主惊得张大了嘴巴。
张澄泓未挺,缓缓道:“……你不喜欢看书,幼时被你爹逼着练字,偷偷地让身边的侍女代写,被你爹发现后,痛打了好几下,你喜欢和慕容姑娘去听小曲儿,听到感人的会忍不住落泪,听到开心的也会跟着笑,遇到瞧中的角儿也会出手阔气一下……”
“你行侠仗义,一心想要闯荡江湖,平日里出门,路见不平一定会拔刀相助,为此,没少被你爹责骂,你喜欢说谎,常常言不由衷,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心思很是细腻,开心了会找人分享,难过了却只会一个人找个地方躲着,默默的流泪,等哭完了,擦掉眼泪才肯出来见人……”
”平日里与你爹谈话,十有**都是假的,你恋床,一到冬天起不来,总要趴在床上折腾许久才肯起来,那是因为你很怕冷,冬日里手脚都是冰凉的……”
……
安宁郡主眼中有雾气积聚。
“……你练武是为了保护自己,更是为了保护身边的人,因为你知道,只有将自己保护好了,你才有资格保护旁人,你的梦想是能够随心所欲的做自己,过无忧无虑的日子,不想被世俗束缚,也厌恶那些繁琐的礼节……”
在安宁郡主快要落下泪来时,他终于停顿了下来,眸光深深的看着她,“若是不够,我可以继续说。”
“……”怎么也掩饰不住震惊和感动,安宁郡主声音有些颤抖,“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她此刻全然相信不是阿爹告诉他的。
因为他说的很多,连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到。
可是从他口中说出来,她细细一对比,发现自己还真是这样。
“真正喜欢一个人,是用心,而不是用嘴的。”不曾回答她的问题,张澄泓淡淡的落下一句。
声音低沉沙哑,很是悦耳动听。
安宁郡主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是喜欢她的?
他喜欢的是她这个人,不是因为阿姐,不是因为喝醉了酒,而是,单单的喜欢她这个人?
他喜欢她?
念着这几个字,安宁郡主看起来平静,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耳尖通红,心快要跳出来了,一下一下又一下,感动?开心?喜悦?动容……任何词汇都不足以形容她现在的感受。
她知道他紧紧的盯着自己,根本不敢抬头去看。
马车内气氛一下子暧昧了起来。
一直到下了马车,她才像是找回了一些理智,四处看了看,像是到了荒郊野外,此处山坡连绵起伏,郁郁葱葱的树木参天,她扭头,不解地问道:“这里是何处?”
这是他们前世第一次有交集的地方。
张澄泓低垂着眼,编了个谎言,“无意中发现的地方罢了,跟我来。”
话落,很自然的牵起她的手向前走去。
安宁郡主眸光怔怔地落在两个人牵着的手上,张大公子牵起她的手多么的自然,好似做过千百遍一样,她想要甩开,可是这个念头一动……他的手宽大温暖,被他这样牵着在山间小路上走着,不知为何,竟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安宁郡主突然间不想甩开了。
青山绿草间,两个人并排走着,细碎的阳光透过大树的细缝落下,微暖。
安宁郡主一直盯着脚下,一脚踩一棵草,中途还拔了好几根狗尾巴草在手中把玩着,对她的这些小动作视而不见,张澄泓神色平静,拉着她的手一直走到小山坡上,停下,看着山下发呆。
安宁郡主也随着他的眸光望去。
这里杂草丛生,很多都有半人高,人若是躲在里面,只需要屏住呼吸,外头根本不会发现,算是从这里滚下去,也无事。
从这里滚下去?
安宁郡主一愣,她为什么会想到这个?
张澄泓的眉眼却阴沉了下来。
这是他家新建的别院后院的一片荒山,他沿着记忆寻来,这里的一切与梦中前世一模一样,那时,他爹擅作主张,为他订了一门亲事,与安宁郡主的亲事,新房设在这新建的别院里。
他当时想到安宁郡主嗤之以鼻,一个刁蛮任性的郡主罢了,他根本不想娶。
于是……他做了生平最大胆的事情,在婚礼当天,他喝了酒,逃婚了,一路跌跌撞撞来到这里,却与一个女子迎面而撞,两个人都走的匆忙,双双摔倒,他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她揉着头,恶狠狠的瞪着他,恶人先骂道:“你瞎了吗?没长眼睛啊!”
借着月光,他盯着掉下来的包裹瞧:碎银子,几张银票,数十个金步摇,还有珠宝首饰……
原来是遇到了女贼,这女贼说不定还是从他家溜出来的。
若是平日,他自是要将她抓起,好好审讯一番,可如今,他急于跑步,便不愿与她多做纠缠。
于是嗤笑一声,一句话未说,转身要走。
那人手脚麻利的将包裹重新打包好,气呼呼的跑了过来,再次将他拦截:“喂,你撞了我,不该道歉吗?”
道歉?呵呵,她凭什么?
他当时被她气笑了,正要出声好好教训她一番,突然听到了一些细碎的声响,隐约听到“昭华公主”,“皇上”等字眼。
声音颇为耳熟,却想不起来是何人的。
他虽喝了酒,走路有些虚浮,反应却很是机敏,当下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将面前的女子往怀中一搂,轻轻往草丛中一滚。
“你做……”那女贼张口要叫嚷,被他捂住了嘴,“别动,来人了。”
出乎意料的,她当真安静了下来。
两个人躲在草丛中,外头的脚步越来越靠近,晚风将说话声送来,声音断断续续:
“我对她,当真无半分儿女私情……”
“……我该如何?你总是叫我等,可我们多久不曾见了……”
“……已经在部署……不需两年,定会给你一个名分……”
……
紧接着,传来了一些不能言语的嗯嗯啊啊的声音。
原来是一对野鸳鸯,还是背着正牌夫人偷情的一对野鸳鸯,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大,似有收不住的架势,甚至还能听到孟|浪言语。
怀中尚且抱着一位女贼,清清淡淡的女儿香袭来,一垂头,对上她略有些迷茫的眼神,他尴尬了,连忙松开抱紧她的手,她却悄悄的凑了过来,“他们在做什么?”
说着,要伸头去看。
他无奈,正要拉住他,那边嗯嗯啊啊的一人警觉性颇高,一瞬间察觉到了此处有人,当即放下来人,缓缓向此处走了过来……
“下面是一条河啊。”安宁郡主四处张望了一番,骤然瞪大了双眼,指着下面惊叫道。
张澄泓从回忆中惊醒,瞧见她面上的惊喜之色,唇角勾了勾,“前面便是我家别院,回头叫人将这里搭理一番,建一个温泉,你若是喜欢,可以常来。”
“好的。”安宁郡主下意识的应道,待反应过来这一句好的是什么含义之后,面色红了几分。
张澄泓拉着她沿着山路,一边走,一边指着那些地方,说着自己的打算,“你喜欢桂花,以后在这里种上桂花树,用篱笆围住,安一些石凳,带到金秋,我们在树下看书……还有这里,你不是喜欢练武吗?回头派人来将这里种成竹林,我陪你练……你看你还喜欢什么?你吃鸡肉,这后山清静,灵气也多,到时候让下人们养上几十只鸡,你想吃的时候,我们杀一只……”
安宁郡主起先还跟着后面搭话,说一些自己的想法,越到后面,越发现不对劲……
他这哪里是带她来游玩,这分明是在与她商量日后的院子布置,说的好像日后他们会常住在这里一般。
安宁郡主狐疑的看了过去,想着自己之前还跟他斗嘴,,如今却被他牵着手在这里闲逛,有些不能适应,干笑了几声,拉开了距离,“张……张……”张了半天,竟然不知道该唤他什么。
难道要继续叫他张鳖鱼?
这多不好。
可是叫他张公子,又显得太过生疏,直接叫他张澄泓?
不知为何,她竟然开不了这个口。
“张什么?”低沉的声音响起。
迎着他询问的眸光,安宁郡主咬着唇,随便编了个谎言,扯开话题:“张……张罗的挺好,只是……我们……你无须这样……”
张澄泓眉眼一深,慢吞吞道:“不是欠我三个条件吗?”
“恩?”安宁郡主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他该不会说出你嫁给我吧这样的条件吧?
若是这样,她一定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