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禧六年,明宣帝凤铭瑄于三月祭祀时遇刺,昏迷不醒,燕王凤俊彦奉摄政王,主持朝政,同年六月十五,明宣帝驾崩,享年三十,葬景陵。
可在众大臣推举燕王登基之时,平西侯爷和太后的侄女朝阳郡主挺身而出,拿出证据指出先帝乃燕王所害,燕王拒不承认,七月,燕王登基,改国号为建文。
而一向跟平西王交好的苏丞相却一反常态,站出来怒控平西王有谋逆之心,满朝文武震惊。
平西王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攻上京城,这一仗打了三年之久。
而此刻,在离平西王府几里远的山坡上,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昭华公主满身污泥,她身上桃红色的月华裙早已经褪了颜色,裙摆处不知道被什么割断了,露出血迹斑斑的脚踝,上面的伤口还未凝固,染着污血,又红又肿。
她看了看后面追来的身影,感到绝望,看来是逃不掉了。
在她身后,严如是高高在上地坐在马背上,垂着眼皮子打量着她,眸光在她受伤的脚踝处流转片刻,闪过一丝讥诮,他挥舞着手上的马鞭,好整以暇道:“公主,本世子劝你,莫要再做无谓的挣扎,看在这六年来的夫妻情分上,只要你交出玉玺和信件,我还像以前那样待你,如何?”
虽是商量的语气,他面上的神情却是自信满满,好似面前的人不过是他的囊中之物。
昭华公主抬起头怒视着面前的男子,绝美的面容上勾起讥嘲的笑容。
六年的夫妻情分?
呵呵,真是天大的笑话。
当年母后一道懿旨将她嫁给平西王世子为妻,她亦对温润如玉的他一见倾心,可婚后没多久,他先后纳妾,每一次都表现得他身不由己,不得不纳,她那时小产,对他心灰意冷,便整日躲在院子里,不理俗世。
一年后祭祀之时,皇兄遇刺,她悲痛欲绝,赶去京城陪伴着皇兄,而他,在昏迷的皇兄面前痛哭流涕,日夜不停的坚守在皇兄身边,凡事亲力亲为,连皇兄吐出来的秽物,他都不假他手,亲自帮忙擦洗处理。
若不是见他如此忠心耿耿,她又如何会相信他,那时候她对他已经没有了夫妻之情,帮助他不过是利用他来跟燕王抗衡,而他,却是利用她夺取凤家天下。
恨只恨,她识人不清,被他的甜言蜜语给骗了,竟是自己跳进了他精心设计的圈套里,这三年来更是一心替他谋划,设计扳倒燕王,若不是前段时日从他们的行为中察觉到不妥,命秦默暗中查探,她也不会知道,平西王竟是有谋权篡位之心。
接着,她便被囚禁起来,这一囚禁,是三个月。
昭华公主冷笑出声:“哦,你想如何待我?是将我关在凤怡院,日夜派人监视,还是要毒哑我,砍掉我的双手,以免我日后反击?恐怕在你的眼中,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吧”。
她望着对面随之而来齐刷刷举着弓箭对着她的暗卫,丝毫不怀疑,但凡她将玉玺交了出来,下一刻,他会要了她的命。
与他在一起这么久,她很清楚地知道,他是何等的心狠手辣。
“你还做你高高在上的公主,还是我的世子妃,待我君临天下,你是我大元朝的皇后,前呼后拥,受万人敬仰……”
严如是眉头微蹙,与她相伴到现在,虽然谈不上伉俪情深,但也算是相处和睦,不到最后一刻,他也不愿意做绝了,等父王登上皇位,他会请旨求父王饶恕她,给她留个全尸,也算是对他们这么多年夫妻之情的一个交代。
“哈哈哈——”
昭华公主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搞笑的事情,仰天大笑着,泪水从她瘦弱的面上滑落,如同她的心一点点的坠入尘埃,“皇上……皇后……哈哈,还大元朝,你们连国号都拟好了是不是?严如是你这个狗贼!你妄图夺取我凤家天下,还好意思站在这里许诺什么皇后之位,凭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严如是冷笑着,漠然道:“狠毒?呵呵……比起狠毒,谁也敌不过公主你啊,伙同外人跟自己的亲哥哥作对,啧啧,下手可是毫不留情啊,燕王怕是要恨透你了”。
见昭华公主孤傲地站在那里,面上毫无悔意,严如是迎上她不屈不饶的眸光,阴鸷地眯起眼睛,眼眸一转,侧头想了想,嘴角蓦然绽放出一抹残忍的笑容,“死到临头还这么嘴硬,昭华公主,既然你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本世子不妨告诉你,你最心的皇兄,那个短命鬼,并非是死于燕王和苏丞相之手,而是我爹派人刺杀的,然后嫁祸给了燕王,你皇兄死的那叫一个惨啊,好不容易从昏迷中醒过来,也幸好老天有眼,那一日是我侍奉在他身边,见到他清醒过来,我蒙住他的口鼻,送他归了西,你真该看看你皇兄当时的神情,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哈哈哈……”
见她面色一点一点惨白,神色龟裂,严如是面上的笑容越发的畅快:“本世子不妨再告诉你,你的好妹妹朝阳郡主,早在你我大婚之前,已经将身子给了我,你的好外祖父李国公,一早投奔到我爹身边,而你一心恨着的苏贤之那个老匹夫,竟然临到最后,挺身替三皇子挡了好几刀,啧啧,那可真是护主情深啊,你还设计害死了他的女儿,你说,你不狠毒么,你与我又有什么区别?若是先皇地下有知,怕是要被你这个好妹妹给气活,他可是最疼你的……”
“你住口!”
昭华公主惊骇无比,她双眼充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内心像被重物狠狠地锤着一下,猛烈地刺痛着,她联想到当初。
对,当初,确是他含着泪,跑来告诉她是燕王下的毒手,是燕王谋害了她的皇兄,那悲愤欲绝的模样让她原本怀疑是燕王的心更加坚定了,皇兄出了事情,她只觉得她的整片天都塌下来了,其他的一切都不在她的眼中,她一心只想着报仇。
后来,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件事的真伪,可他演的太好,演的太真,再加上燕王暴戾乖张,向来对皇兄不敬,三番五次跟她作对,她便……昭华公主努力消化着这个消息,想到此,眼前止不住的发黑,心像是痛到没有了知觉,她眉头一蹙,俯身,喉咙处的血腥哇得一声吐出,染红了地面,她含着泪,凄惨地笑着:“哈哈哈……没想到,我竟然是错信了奸人,在替仇人做事,严如是,没想到竟是你杀了我皇兄,皇兄他对你不薄,你好狠的心啊!”
她擦着唇角的鲜血,固执地站着,站得笔直,被关起来那么久,逃跑了这么久,她早已经体力不支,心知自己逃不过这一劫,昭华站在那里,任由冷风阴狠地刮着肌肤,身上的疼痛更加地清晰,每一处都在提醒着她,她有多么愚蠢。
父皇勤政民,后宫稀薄,子嗣凋零,膝下生有三子一女,大皇子凤鸣秦乃是宫女所生,一直养在苏贵妃身边,早已病故,而苏贵妃亦在父皇去世之时殉葬;三皇子也是燕王凤俊彦是贤妃所生,而她和皇兄则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因此,自幼她与皇兄走的极近,而不喜欢那个整日冷着脸,面若冰霜的燕王。
燕王总是跟皇兄作对,朝堂上公然顶撞皇兄,每每对着她也是说话毫不留情,她厌极了他。
这也是为何,皇兄出事之后,她第一个怀疑燕王的原因,她占着宫殿,不肯燕王靠近昏迷着的皇兄,她错信了严如是,让他有机可趁,她帮着严如是攻打燕王……
她最亲的皇兄被她的枕边人活活闷死,而她,却亲手将江山送到贼人手中,严如是说得对,皇兄若是地下有知,怕是要生生的被她气活,皇兄不会原谅她,燕王不会原谅她,被她害死的苏暮雪不会原谅她……她,也无法原谅自己!
“狠心?”,严如是不屑道:“自古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不管是哪朝哪代都是在鲜血和尸骨中建成,公主,我劝你还是乖乖的交出来,免受皮肉之苦,本世子惩戒不听话的犯人,有的是手段,那些……你可都见识过”。
昭华公主原本孱弱的身子仿佛快要凋零一般,在风中萧瑟,她双目赤红,咬牙切齿道:“哼,废话少说,要杀要剐随你便,想从我这里套话,我劝你趁早死了这份心!”
严如是,他怕是还不知道吧,纵然帮助他对付燕王,三年前,皇兄驾崩之时,她将皇兄遗子托付给了她的伯父淮南王。对付燕王是一回事,但这天下,终究是她凤家的天下。
她再信任他,终究还是留了个心眼。
更何况,真正的玉玺在三日前她已经托付给了素衣,连同平西王企图谋权篡位的证据一同快马加鞭送至淮南王府,她还留在这里,不过是吸引着他的注意力,为素衣争取时间罢了。
因为只有她在,严如是才不会怀疑。
也只有她在,素衣才能够顺利把信物送出去。
他这样生性多疑的性子,是不会相信她会将玉玺这般重要的东西交由一个婢女保管的。
昭华公主眼里闪过一丝决绝,既然他想要这天下,那她多给他找几个对手,淮南王,恭亲王,他们可都是凤家的人,手上皆握有重兵,这天下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