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队,影视城发生命案。”
“我马上到。”
傅深易收了线,方向盘一转,黑色suv转到开往市郊的大道。
死者老李是名群头,是给剧组介绍群众演员的人。他没什么文化,当地人,人头熟,从影视城开业迎宾在这里混。他最近跑的多的两个剧组,一个叫《美人山河》、一个叫《聊斋新传》。
老李死在《美人山河》道具房,道具清晨打着哈欠来开锁,房门一开,老李躺在房间的地上,身体僵硬,双目圆睁,不屈的看着天花板。
道具吓得屁滚尿流,出了命案,剧组也不想惹麻烦,立马报警。
施茜到的时候,道具房隔了三米已经拉好了警戒线。一群人在警戒线外探头探脑,小声议论。
冰凉的手握上施茜的手腕,施茜忍着才没有把陌生的手甩出去。
“姐,过来。”
认识了一天的许清竹自然的叫着,并把她拉到一边,低声说:“好多你的同事,要是他们不知道你在执行任务,叫破了怎么办。”
施茜嘀笑皆非,但男孩认真的眼神让她说不出反驳的话。
“听说老李死了有六七个小时。”
“还没尸检呢,你知道了?”
许清竹挠挠头:“我是听见有个年纪大的警察说的。”
道具房那边,傅深易拉开警戒线走出来,他个子很高一身黑衬衫黑裤子,衬衫袖子卷到小臂以上,露出小麦肤色,黑色牛仔裤包着的大长腿,随他的屈腿动作鼓出肌肉的力量感。
傅深易褪下手上的手套,随意的塞在裤子后口袋,从前兜掏出香烟火机,抖出一支烟叼在嘴角,火机凑近唇边,拇指捻动,啪,火苗窜出,猩红燃放,他深吸一口,然后长吁吐出青烟。
他理短发,发梢在耳朵上,侧面轮廓如刀削斧刻,随他吸烟的动作,喉结滚动。整个人如他的黑色衣着,充满冷硬和魅力。
那人抽着烟随意的往四周扫视,眼神扫过施茜没做停留的转过去,隔了一会,他又转回头,浓眉下狭长的眼微微眯缝,他定定看了好一会,然后把视线移到施茜旁边的许清竹身上,愣了一下,笑了笑,是他,记忆里翻出了这个人。
他几口抽完烟迈步朝两个人走过来。
从他出现,整个世界突然变成无声凝固,哪怕是他在走,也好像在穿越固体,身后是金色的光影。
他走过来,和许清竹招呼,打开烟盒:“许清竹,来一支吗?”
许清竹摆手:“不……不会。”
“吸烟有害健康,不会抽的好。”
他停了一下然后开口:“这位是?”
他瞳仁黝黑深邃,翻滚的情绪被牢牢压在眼底深处,放肆的盯着施茜。
施茜早被人看习惯了,她和男人对视一眼,礼貌的微笑,然后将视线移到旁边。
“她是我姐。”
男人鼻子嗯了一声,还在等着。
许清竹瞟了眼施茜,到底没法拒绝面前的男人,犹犹豫豫的说:“施……茜。”
男人捏着烟盒的手一紧,又很快放松下来,他伸出右手:“施小姐,幸会,在下傅深易。”
施茜在许清竹说她名字的时候已经将视线转回傅深意身上,礼貌的注视,她也随之伸出右手:“傅先生,幸会。”
两只手握在一起。
傅深易的手温暖干燥,施茜的手修长柔软。
一秒钟,两人同时放开。
“清竹,晚上一起吃饭。”
傅深易突然这么亲昵的叫他,让许清竹受宠若惊:“好的,好的。”
“施小姐也一起。”
许清竹雀跃的看着施茜,施茜微笑,心下却叹口气:“相请不如偶遇,那我却之不恭了。”
“晚上我来接你们。”傅深易丢下这句话,颔首离开。
“啊。男神还记得我。”身后许清竹兴奋的压着声音对施茜说。
记得。傅深易嘴角轻轻一扯。
记得,当然记得。他是记性太好,多年前的片段依然如在眼前,那么清晰。
“他是我男神,三年前我刚来e市,人生地不熟,来到影视城打杂。傅男神和我在一个剧组,帮助我很多。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卧底的警察,成功揪出了隐藏在影视城售毒吸毒的大团伙。”
许清竹看过发毒瘾的人,为了能有一口毒品,像狗一样舔人的鞋底都肯干。所有挣来的钱全填到毒品的无底洞,为了一百块买货,能失去理智的去抢去杀人。
这些人中很大一部分并不是主动吸食,而是被老乡、被朋友递来的加料的东西勾引上的。
傅深易帮他挡了很多次带料的香烟,说他是小孩子。那个时候许清竹才十四岁,身高有一米八。一般的人都以为他成年了,也把他当大人使。只有傅深意照顾他,给他派轻松的活,还一再叮嘱他不允许他抽烟,别人递来的烟尤其不能抽。所以到现在,他也不学抽烟。
如果不是傅深易,他早染上了毒瘾,算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你们的感觉很像啊。”
“像吗?”施茜愕然。
像。都美的惨绝人寰,又对自己的容貌不放在心上,都鼓励他,加油,一定可以。最关键,你们身上有一股气质,让他觉得很安心。
傅深易把手套递给小洛:“替我和老曹说一声,下午不进去了。结果出来了通知我。”
头可是工作狂,至从小洛进组,没见过头迟到早退,加班更是家常便饭,更何况发生大案的时候。
他往头走过来的方向看,男高女……,小洛的眼神一亮,女的妍姿妖艳,这是哪个明星吧?真可惜,怎么好像没在屏幕上见过。
“头,春心动了?”小洛试探的询问。
“嗯。”傅深易抛下轻飘飘的字眼,快步上了自己黑色的车,发动,离开。
小洛又看两眼,原来头喜欢这种美的妖异的。
啊,什么?头刚刚回应了。小洛张大的嘴差点收不回来。
对女人从不假辞色的万年冰山终于要融化了吗?
不行,要告诉老曹,小洛掏出手机,这么大事一定要和人分享。老曹为金一路高岭之花的终身大事可操碎了心。
晚六点,傅深易开着他的黑色suv来接许清竹和施茜。他依然穿着黑衣黑裤,细心的施茜发现,细节和白天的衣服有所区别,——是个闷骚的人。
他把许清竹赶到后座,自己打开副驾驶的门,手护住车门顶请施茜上车。
他的袖子挽到手肘,手臂线条流畅有力,领口开了两粒扣,露出一截锁骨和小片胸膛。施茜的眼神在他颈下裸]露的皮肤处停了片刻,然后若无其事的说了声谢谢坐进车里。
他无声的滚动喉结,她视线停留的地方火烧火燎,炙热难当。有一瞬间他和施茜挨得极近,她柔软的腰肢近在眼前,因弯腰翘起的**正对着他的……
傅深易的眼眸一下子染上浓烈的情绪,好像台风来前安谧的海平面,底下累积着能量,等一个契机爆发。
他关上车门,从车后绕道驾驶位。坐上来的时候,傅深易已经恢复了平静,瞳仁冷淡深邃,他向施茜看一眼,打算提醒她系好安全带。
对方的安全带早已经扣好,正倚着座椅无辜的看他。
傅深易失笑,这是怕他借机给她系安全带?
想不到他也有被嫌弃的一天。
笑意极淡,柔和了他硬朗的线条。连看惯了自己的施茜也有点失神,美人果然令人心生包容。
“坐好了。”他转动方向盘,车滑上道路,平稳流畅。
傅深易请客的地方是一家环境优雅的中餐馆,在大厦里头。
许清竹最是兴奋,从落座话匣子没停过。男神和女神陪他一起吃饭,他高兴的忘乎所以,天南地北,把他知道全部卖弄出来,最后没的说把自己的经历当笑话一样来讲。
施茜一直微笑着做最合格的聆听者,直到后面听到许清竹的故事,笑容渐渐淡了。许清竹挥挥手,好像把过往全部赶走了一样说:“没事的,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男神请客女神作陪,我好像在梦里一样。”
傅深易拍拍他的肩,讲了几个判案小故事。他声音低沉醇厚,充满磁性,血腥可怖的案件被他娓娓道来,变得悬疑生动,许清竹一直追问,后来呢,后来呢?
时间过得很快,施茜几次想走,都在许清竹哀求的目光中留了下来,这个孩子,施茜总觉得自己硬不起心肠。
九点半,再晚要来不及了。
“我还有事。”施茜告辞。
她一再拒绝,傅深易依然起身送她下去。
“送到这里吧,清竹有点醉了,还麻烦你送他到家。”出了大厦,施茜道别,不等傅深易开口快步离开。
背后有轻轻的脚步声,傅深易不紧不慢的跟在施茜的身后。忍了一晚上的烟瘾犯了。他抽着烟,打算抽完追上施茜把没说的话说完。
夜突然起了雾,大雾弥漫,施茜闪进雾里,失了踪影。
傅深易停下脚步,他的举动像什么,像痴汉竟然干起了尾随的勾当。他自嘲的笑了笑,路灯发出昏黄的光,在他周围营造出一个清明的空间。
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发黄的相片。
由于经常的摩挲,相片边角已经发毛。
“十年了,你终于出现了吗?”
相片上的女孩奔跑着,头发飞舞,她像听到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回头凝视,唇角含笑,眼波流转,惊鸿一瞥。
咔嚓,定格。
眉眼清楚,俨然是刚刚坐在他对面的施茜,一样的青春,一样的妖艳。
雾越来越大,水汽浓密,傅深易小心的将相片放回钱包收好。
*
随着灯光的亮起,橙色的暖意慢慢爬满了幽闭的空间。
这是很普通的一室一厅,只有50平米大,在老式居民楼的六楼,电梯没有,一层两转的楼梯,每一转是十二级。房间的摆设更是简单,有限的必须的几件家具,但是很整洁,整洁的看不到凌乱的碗筷或者散乱的衣物,整洁的让人怀疑这里到底有没有人住着。
房门钥匙和车钥匙放在鞋柜上的装饰盘里,皮包搁在装饰盘旁边,骨节分明的手啪啪啪拉开衣服上的揿纽,拉链拉到底,外套脱下,挂在鞋柜上方的衣钩上,脱皮鞋换拖鞋,或许那人有点累,拖鞋底在地面摩擦出沙沙声,他走两步把身子抛进沙发,顺手拿起茶几上的搁着的遥控器打开电视。
画面闪现,声音也咿咿呀呀的出来,静谧了一天的屋子终于有了人气。
沙发上的人看着电视,心思却不知道转到了哪里,以至于电话嗡嗡震动他都没有及时反应过来。屏幕由亮到暗,又很快的再亮起来。
刚才那个号码。
“……你还是不想理我吗?”绵软又小心翼翼的女声。
“没有。”低沉的男声。
“我想来看看你,好吗?我想你了。”女声哀求又自有一股娇柔。
“你好好休养,刚当了妈妈,不要乱跑。”
“那你来看我。”从男人的话语听出了一丝关心,女声清亮起来,以前她可是说一不二,他又是百依百顺,虽然时间和空间隔开了距离,但是多年的情感不会那么容易消散,她笃定。
“可能没时间,最近比较忙。”男人拒绝。
对方沉默了一会,拖纸盒、抽纸,窸窸窣窣的,再开口,女人的声音也带了沙哑。
“你看你住的地方,您看你开的车,你看你过得日子。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十年了,你放逐自己十年了,还不够吗?你不要这样,不要把自己封闭起来。你还有我们,我们都在等你盼你……”
女人渐渐的语无伦次颠三倒四,男声一直没有开口,既没有规劝也没有阻止。
谁都需要发泄,他想。
女人挂电话前的最后一句话终于让他冰封已久的心弦颤动了一下。
“我后悔了,我不该招惹她的,我真的很后悔,哥。”
男人什么也没有说,揿断了连接。
枯坐许久,男人掏出钱包,取出插在侧兜的相片。相片边角有点毛,这几年他已经看得少了,不是他渐渐淡忘,而是只要闭上眼,相片上的人愈来愈深刻在他的脑海,那么清晰,栩栩如生。
他越来越有感觉,他好像见到过她了。他离她那么近,近的数的清她的睫毛,近的嗅的到她的芳香,但是细想想,又理不出头绪,在哪里?在梦里吗?鼓满胸腔的喜悦在第二日化为泡影。
我已经三十二了,眼角快有皱纹了,你还不出现吗?十年了,再等一个十年,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站在你跟前。
相片上的少女粲然一笑,青春妖艳,嫩的掐的出水的年纪,二十岁,永远的二十岁。
睡觉的时候,他想。
妹妹说错了,不是她招惹她,是他招惹了她,最初是他。(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