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子轩不对劲了好几天之后,终于连迟钝的张三都发觉了。
“老大是怎么了?”张三问,“练功不顺吗?”
李二用胳膊肘顶了顶张三:“嘘,这事咱们别掺和,根据我的经验,是感情问题。”
“感情问题?”张三咧开嘴,“老大这么好,要我是姑娘,我都嫁了,怎么会遇到感情问题?”
李二用嫌弃的目光打量张三,这种胡子拉碴的壮汉自称“姑娘”,真是令人不寒而栗啊:“你想嫁,还没人敢娶呢。”
孙五咳嗽一声:“其实这事吧,阿二说得对,咱们想掺和也掺和不上,我看让六哥去头疼吧。”
李二压低声音:“我一直以为老大喜欢六哥,难道不是吗?”
孙五望天:“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张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你们在说什么,我为什么听不懂?”
李二摸了摸张三的脑袋:“因为你还小,吃你的牛肋排去。”
风子轩开了一瓶红酒,自斟自饮,完全无视周遭的情况。
他坐在酒店4层的大玻璃窗下,望着外面阴云密布的天空和快速干道上堵成长龙的环保小汽车。
一杯接一杯,机械地保持着一个频率。
周六坐在风子轩对面的沙发里,看着风子轩喝。
当年风子轩遇到烦心事时,也会喝酒,不过每次都喝得乱七八糟,引起灾难,现在风子轩倒是在喝酒这件事上“成熟”了不少,喝的不再是廉价的啤酒,而是昂贵的红酒,喝酒也不再是对瓶吹,而是斟在高脚杯里,不疾不徐地喝。
不过,成熟归成熟,喝酒的目的还是没变,是借酒浇愁。
“你不想说点什么吗?”周六开口,“我听着呢。”
他等了半天,风子轩都没有开始倾诉,只好先挑起话头。
“这事和你没关系。”风子轩的目光仍望着窗外。
周六眉头微皱,哦,嫌他多管闲事了。
周六想起身走开,但是,如果他走开了,风子轩真没有人可以倾诉了。
而且这事,确实和他有关系。
他旁观者清,自然可以轻松自在,风子轩却是当局者迷。
周六现在唯一能做的,是听风子轩倾诉,让他好受一点。
“我可是副门主,”周六笑笑,“你的事,是风门的事,是我的事。”
风子轩转过头,他的眼神很幽暗,却又隐藏着浓烈的情绪,他向周六看过来时,周六总觉得那眼神像是在哀求什么。
“对不起,阿六,”风子轩说,“我必须跟你坦白一件事。”
“什么?”
“我……曾经把你当做濯流,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把你留在身边。”风子轩觉得自己很过分,但不说,他又觉得特别对不起周六,他该把周六当做一个**的人才对,可是,他却无法控制自己,在周六身上寻找濯流的影子。
“哦。”周六若无其事地答应,心里想,笨蛋,因为我是濯流啊。
“那天,我见到了濯流,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我恩师的事。”风子轩道,“我发愁的是这件事,濯流一向黑白分明,眼里容不得沙子,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去找我恩师决斗。”
“……”周六默默听着。
“我恩师知道我和他关系好,如果他真的找到我恩师头上,我恩师一定会通知我,到时候……我必须面对,和濯流正面决裂。”风子轩苦闷地说。
“……”
“那天我打碎玻璃,想抓住濯流,可是他跑得很快,一转眼不见了,我每次都抓不住他,他像……水流,不管怎么握紧拳头,水都会流走。”风子轩又斟满一杯,灌了下去。
“……你已经喝了很多了。”周六不知道该怎么劝解,只能不痛不痒地说道。
“嘭”!风子轩把酒瓶重重放在桌子上,他心里有火,发不出去:“我不知道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濯流从那时候起,像看一个已经判了死刑的人一样看我,阿六,你说我做错什么了?我是偷抢拐骗了?还是杀人放火了?”
“你什么都没做错,相反,你做的很好。”周六心里那股微微揪疼的感觉又上来了。
“是吗?你真的这么认为?”风子轩抬起头,因为喝得有点多,他的眼睛又开始发红,盯着周六的时候也有点直,“阿六,要是我能喜欢上你该多好。”
“……”周六想,那样才糟糕。
“你不高兴了?”风子轩伸手来摸周六的脸。
周六站起身:“假如你恩师通知你去打架,请一定要叫我。”
风子轩摸了个空,又听见周六如此说,不由得一脸茫然:“什么?”
“我新学了几个法阵,”周六笑着说,“说不定可以帮上忙。”
为了增强“几个法阵”对风子轩的诱|惑力,周六专门把法阵图样和效果截图发在群里。
这些法阵有隔绝伤害的,有活捉对手的,有用迷宫困住作战双方的,总之,是让对垒的两方打不着对方,还可以用比较温和的手法把人捉住。
其实,这些法阵的效果并没有截图上说的那么好,只不过周六为了吸引住风子轩,把效果吹得大了点。
果然,风子轩中招了。
周六半夜正在刷防盗章,一条消息进来。
他一看,是风子轩给他发的定位。
风子轩:濯流已经去了,师父顾念着濯流是我旧识,没有和他正面冲突。
风子轩:我想现在去,你看能行吗?
周六愉悦地露出一个笑容,风子轩总算会请教他的意见了。
回了个“走”,周六便起身收拾了一番,算打群架,出场造型不能乱。
周六出门时,风子轩正侧身依靠着墙壁,打开手腕上的手环虚拟屏幕在看。
“走了。”周六经过风子轩,说了一声。
“好。”风子轩此刻希望满满,又有些紧张。
深夜的高尔夫球场,灯光将一片一片丘陵草坪照的明亮,在那些坡度下面的水洼和凹地则深陷于黑暗之中。
这个时间点,一个人都没有,球场外围是别墅区,听不到外面城市里来来往往的车流声,因此显得格外安静。
“阿流——”风子轩呼喊道。
不知为何,他走进球场,感到一阵恐慌。
没看见濯流的影子,也没看见阎血月。
风子轩径自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呼喊。
周六默默跟在他身后,他知道会发生什么,很快,阎血月在要风子轩面前自导自演一场戏。
“呜呜……”地面忽然传来震响,仿佛地底有什么东西正在行进。
丘陵先是晃动了一下,接着,宛如地震般高频率地上下抖动,“咔咔”的岩石碎裂传来,丘陵下降,洼地上升,不断变换交错,宛如波涛涌起的海面。
周六立刻抛出飞剑,御剑飞起。
风子轩却仿佛傻住了一般,抬头望着球场边沿,高高的灯柱上站立的那人。
濯流身穿修真学院的黑色制服,脸上表情冷酷,手中土灵根的法术形成一条环状的光链,正在旋转。
高尔夫球场如波浪起伏般的地面变化,正是濯流所为。
“阎血月,”濯流将声音远远送出去,“还打算做缩头乌龟么?”
“濯流,不要!”风子轩感到心中一阵紧缩,他这时才想起来,要赶快阻止濯流才行。
谁知,一个熟悉的笑声从地下传来:“阿轩,你也看到了,我实在是没办法啊。”
“师父!”风子轩情急大叫,“等一等,我——”
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一道黑光切断球场的灯光,直穿过灯柱顶端那人的身体。
濯流自灯柱上落下,风子轩化作绿光,堪堪接住了他。
“阿流,阿流。”风子轩低头看着脸色惨白的濯流,手忙脚乱地使出木灵根的治愈法术,片片修复伤口的绿色小花落在濯流身上,却无法愈合他胸口的大洞。
周六站在风子轩身后,他看不到风子轩的表情,可是仅从背影,他都能感觉到那种浓重的无力和悲痛。
一瞬间,周六不明白这个虚假世界的意义,既然都非真实,为什么还要制造出如此切入骨髓的痛意,折磨主角,是陈柯创造这个世界的意义么?
而他又何尝不是帮凶。
他知道一切——但为了自己离开,不能告诉风子轩,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风子轩那么大个人哭得像个小孩。
周六走近风子轩。
风子轩的声音低哑而滞涩:“别过来。”
“……”
“我相信你了,可是,根本没有什么新的法阵吧。”风子轩说,“我相信你了,周六。”
“是的,”周六说,“我只是来接你回去的。”
“你怎么——”风子轩回过头,眼球爆出血丝,充满恨意地看向周六,“这么残忍!”
“……”周六深吸一口气,他告诉自己,什么都不能说,为了、为了他的计划,“他不会死的……”阎血月这张牌还没打完。
果然,风子轩怀中的人咳嗽了一声,口角溢出血沫,脸色更显得苍白,但那双冷漠无情的眼睛睁开了。
风子轩立刻低下头,更多的灵力注入濯流身体中。
“阿流……”风子轩的目光不肯从这张熟悉的脸上移开分毫,“你感觉怎么样?”
“咳咳……”濯流捂住伤口,挣扎着坐起来,“别碰我。”
“我……只是想给你疗伤。”风子轩小声辩解。
“别假惺惺了。”濯流推开风子轩,闭上眼睛,不知使出了什么法术,金光一闪,胸口的伤处愈合了不少。
风子轩垂下手,攥住指间湿冷的细草。
这时,一个身穿唐装、体型略胖的中年男人出现在球场上。
中年男人长得十分普通,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但谁都知道,在这个时刻,出现在这个地方,意味着这个人身份的不同凡响。
他是阎血月。
周六紧张地盯着本届最变|态反派大魔王。
而风子轩则挡在了濯流身前,对阎血月垂下头,道:“师父,请你饶过他,徒弟愿意……愿意从此侍奉师父左右……”
“阿轩啊,你这样让我很为难,”阎血月笑眯眯地说,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这可不是师父要赶尽杀绝,是这位小朋友咄咄逼人啊,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下面有通往我那陋居的入口,让小朋友这么乱玩,万一弄坏了结界可怎么办?”
“师父,再也不会了,”风子轩说,“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我保证。”
阎血月笑道:“阿轩啊,你和小朋友的关系似乎不怎么样,你这样替他瞎保证,他也不会领你的情,何必呢?”
风子轩咬牙:“只要师父肯放过他,我会跟他晓之以理……”
“哈哈哈,道理能说通的话,他哪里还会打上我老人家的大门来?”说着,阎血月再度祭起他那早变异的灵根法术,层层黑色雾气在他面前聚拢。
此时,连被风子轩护在身后的濯流也开口说:“我绝不会和你们同流合污。”
“你听,小朋友意志这么坚决,你还要保他么?”阎血月笑道。
风子轩沉默了,背光之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濯流,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我同意,”风子轩沉声道,“——与你恩断义绝,从此再无瓜葛。”
他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投下阴影,将坐在地上的濯流笼罩于阴影之中。
“你若想害我师父,先过我这关。”风子轩手中化出一道风刃,直指濯流额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