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鸽的脸根本就没有被烫伤,也根本不用去医院。校医用冷水给她擦了把脸,再过一会儿就一点事儿都没有了。
燕鸽恢复了理智,才察觉自己刚刚在同学们面前大喊大叫有多丢人,惊魂未定之下更恨霍茴了。
刘老师劝她,既然没事大家先回去上课,回头让霍茴写份检查念了,这事儿就别追究了。然而觉得抓到把柄的燕鸽怎么肯善罢甘休,不依不饶地要叫家长来学校,要让爸妈教训霍茴。
刘老师没办法,只好依她,给燕鸽的爸妈打了电话,说他们女儿烫伤了,让他们来学校一趟。
燕鸽对着霍茴嚣张地说,“霍茴,我要让你连书都念不成!全校第一?你拿开水泼人还想高考?等着被开除吧!”
霍茴木讷地站在窗边,仿佛没听见她的话。燕鸽顺着她的视线,看见楼下有三个高高的青年,正往教学楼这边走来……
霍茴拿水泼人这件事儿的性质同样可大可小。往大了说,这是蓄意伤人,因为水是热的。往小了说,这就是高中生们不知轻重打打闹闹。
学校自然不想把事情搞大,但燕鸽的妈妈却在电话里叫嚣,要校长将霍茴退学。
等双方家长到齐,燕鸽的妈妈一进校长室就抱住燕鸽,仔细检查了一遍。
气氛有些怪异,燕鸽妈妈尴尬地发现,她女儿一点儿事儿都没有。但前|戏都唱了,怎么能停在高|潮上。燕鸽妈妈恶狠狠瞪着霍茴,“就是你拿开水烫我女儿?”
霍茴当然不肯认,正要反驳就被跟着一起来的张召拉到了身后。
张召伸出带着金链子的手要跟燕鸽妈妈握手,还笑呵呵地自我介绍,“您是燕总的夫人吧?燕总呢?”
燕鸽妈妈横了他一眼,不悦道,“你谁啊,她爸爸在楼下停车呢。”
话音刚落,燕鸽爸爸便夹着公文包从外面走进了校长室。
张召就仿佛见了熟人似的,伸着手就过去了,嘴上还招呼着“燕总”。伸手不打笑脸人,燕鸽爸爸和张召握了手,才一脸疑问,“你是?”
张召二话不说,直接把外套脱了,转过身一掀T恤,露出脖子上的大粗金链子和背上一大片纹身,“免贵姓张,霍茴她哥的朋友。”
燕鸽爸爸当时脑子嗡的一下,敢在背后纹关公的,整个H市也没几个。这小子是在给自己下马威啊。
想到女儿应该是惹了什么麻烦,便不悦地瞪了燕鸽一眼。
燕鸽瑟缩到燕妈妈怀里,一脸委屈。
燕妈妈显然怕燕爸爸胳膊肘往外拐,呵斥道,“瞪什么,咱们家女儿都让人烫成什么样儿了!脸都红了!”
燕鸽爸爸也不是在外人面前拆自家台子的人,愠怒着一张脸问校长这是怎么一回事。
校长也有些不耐烦,要不是这件事有点复杂,又牵扯年级第一的学生,他也不会管,黑着一张脸问主任是怎么回事。
主任红着脸推了推刘老师,让她说。
刘老师只好前前后后将事情讲了一遍。没提前一天情书的事,只说了早上燕鸽骂霍茴,霍茴用水泼燕鸽,轻描淡写,最后劝霍茴,“你给燕鸽道个歉,和叔叔阿姨也说声对不起,这事儿就算了吧。”
张召“咦”了一声,“老师这就不对了,我们犯了错,怎么能就这么算了。要我说,燕同学的医疗费我们一分钱都不少,一会儿咱就奔是市区医院做个全身检查,签字画押。今天查出的毛病包在我张召身上,想怎么治就怎么治。不过,再往后查出的毛病,可就和我们没关系啦。”
“怎么说话的你!你才有毛病!”燕鸽妈妈站起来就要撕张召,被燕鸽爸爸拦了下来。
张召话锋一转,“不过有件事儿,咱得事先说道说道,我们打了人我们看病,这是做人的道理。你们家孩子干了不要脸的事儿,也得道歉,不然就不叫人干事儿了。人要是不干人事儿,老天就要来收啦,老天就算不收拾,也有人来收拾的……”
张召本来就是地痞流氓,这些话说出来一绺一绺的,把燕鸽爸爸妈妈说一愣,“我们孩子怎么就不要脸了,好好上着学被你们用开水烫。”
这会儿霍茴才慢慢说道,“她冒充我给班里男同学写情书,然后让人在班里念出来,又反过头说我不要脸,每天出言讽刺。在这之前,她还联合班级里其他女生排挤我,在我书桌上画小乌龟,背后说我坏话……说我……没爹没妈。”
霍茴瞥了霍姜一眼,霍姜听到最后脸上已经带了怒气。
燕鸽爸爸顺着霍茴的视线,才看见站在张召身后的霍姜。他脸色一变,竟然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挺眼熟的。
“你是……?”
霍姜上前一步,对燕鸽爸爸说道,“我是霍茴的哥哥,我叫霍姜。”
燕鸽妈妈嘴快,指着他道,“你不是那个卖锅的嘛?名人了不起啊?名人的妹妹就可以拿开水泼人啦?你信不信这件事我放到网上去啊……”
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霍姜和这人有理说不清,感觉还是要按张召的路子来。
张召将霍姜拉了回去,给他抛了个“包在我身上”的眼神,转过头最后问燕鸽的爸爸妈妈,“这件事儿你们是咬死了不认错了对吧?”
燕鸽爸爸“哼”了一声,不发表言论。燕鸽妈妈指着燕爸爸,嚣张跋扈道,“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们老燕家就没给人赔过不是!”
张召反倒轻松下来,又恢复到嬉皮笑脸的样子,“大家都是生意人,这事儿你们回去冷静冷静,好好琢磨琢磨。”
燕鸽妈妈嚷道,“什么叫我们回去琢磨琢磨,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你们家孩子拿开水泼我女儿呢!”
张召摊手,“都说了去医院看病呀!”
燕鸽妈妈快疯了,“道歉!”
张召一副“我没听错吧的”样子,“不是啊阿姨,你们也没道歉啊!”
这道理是说不通了!
校长到底是想做老好人,谁也不得罪的,劝两家人都回去冷静冷静,让燕鸽和霍茴也先回去上课。
霍姜却摇头道,“校长,刘老师的为人,我是不放心把霍茴再交给她了。我们要么转班,要么转校。”
这件事无论是个什么结果,霍茴都必须换个环境了。
校长被噎了一下,H市立中学偏科严重,理科成绩好得很,文科却弱了些,已经好多年没出过考上B大的考生了,他还指望着这个霍茴给他争一把光呢,怎么会放她走。
校长二话不说,叫另外一个班主任来把霍茴领走了,虽然不是重点班,但教师班底用的是同一套,两个班级的成绩是不相上下的。
刘老师的脸都快绿了,没想到这件事最后是她当了炮灰。
霍茴回到三年四班,在众目睽睽之下默默将自己书桌收拾好,走出了教室。
就当她马上要离开的时候,班里突然有几个同学一齐轻声叫住了她。
那几个是之前和她玩得很好的朋友,因为燕鸽的关系后来才慢慢疏远了,此时见燕鸽要转班,以后都不能一起学习了,心里都不是滋味儿。
霍茴站在门口愣了片刻,但仅仅是片刻,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新班主任在门口等着她,这个老师就是那天在办公室里对刘老师投去不赞成眼光的人。霍茴记得她对那件事的态度,所以对未来的环境充满了憧憬。
路上,新的老师安抚霍茴,“你还小,有些道理长大就明白了。人都要通过历练才能成长,往后你再回忆起今天的事,只会觉得自己上了一堂课一样……”
霍茴有些懵懂,却本能地,想去相信她的话。
这件事情还没完,回到酒店后张召接连打了几个电话安排这件事。
霍姜听的胆战心惊,担忧道,“不会太麻烦你了吧……”他可没想到要搞这么大的动静的。
张召还是那副“包在我身上”的神气模样,扬言道,“在H市就没有我张老二摆不平的事儿!”
霍姜无语,但还是坚持道,“要不还是我自己想想办法吧。”
张召又摆出一副信不过的样子,“你?你省省吧,你也就发发微博。别又把咱妹妹绕进去。”
张召这个人就是这样子,总是爱把朋友的事儿当成自己的事儿去办,大包大揽的,十分豪爽义气。
霍姜只好由他去做。
张召走后,霍姜把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就是怕太给张召添麻烦。对方也不是太讲理的人,万一真的对上了……”
杨靖炤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不是还有我呢么?你怕什么。”
这算哪门子的安慰,霍姜真是服了。
两天后就是元旦,霍姜带着霍茴、杨靖炤和张召看了烟花,在自己家做了一桌子饭菜其乐融融。杨靖炤和张召都为霍茴准备了新年礼物——两条链子。
杨靖炤送的是一条白金颈链,下面吊着一颗精致的钻石。霍茴还以为是个水晶,爱不释手地对着灯看反射的火焰光芒。
张召送的比较实惠,是一条小拇指粗细的金链子,坠着一颗浑圆的大桃子,可爱又值钱。
霍姜在厨房里把菜端上了桌子,丰盛团圆的一餐就开始了。
这是霍茴最完满的一次跨年。
燕鸽在家却不太好受。
燕子百货连着两三天因为卖的东西不好被人挑事儿打砸。警察来了对方就态度良好地和解,警察一走又有新一拨人上门闹事儿……
燕鸽父亲是做生意的,讲究和气生财,谁受得了这个!
他回家摔了一通东西,燕鸽被吓得抱着母亲哭。
燕鸽父亲没理她,直接给自己一个朋友打电话,打听那个背后纹了关二爷,姓张的人到底是谁。
对方一听他惹了这尊瘟神,连忙劝道,“不就是孩子闹出一点小事吗,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他张老二是谁啊……连关二爷都背得起……最近,他还招待一位贵客,你知道是谁吗,千帆集团的太子爷!”
燕鸽想到了那天在校长办公室坐在沙发上一语不发的年轻人,与生俱来的贵气和气场让人难以忽略,虽然他从头至尾一语未发……
燕鸽父亲挂了电话,回手就是一耳光,重重打在燕鸽的脸上。
“我教过你什么!要么把人踩死,踩到尘埃里再也站不起来,要么,就给我老实一点别再惹事!”
燕鸽呜呜地哭。
她也想不明白事情是怎样发展到今天这地步。
一开始她只是不甘心,凭什么她样样强过霍茴,秦川却对她不屑一顾。所以她才联合那些女同学去排挤霍茴……可霍茴每次都是一副不与自己计较的圣女模样,让人恼火。所以她才又变本加厉。这件事发展到后来,甚至与秦川都脱离了一些关系,只是单纯讨厌霍茴罢了。
原本以为自己是有恃无恐,可谁会想到霍茴比自己更会找依仗呢……
转天,2011年的头一天,全校的广播里响起燕鸽念道歉信的声音。
霍茴听见这声音的时候一愣,新班级的同学都扭过头看着她,一副好奇的表情。
有知情的私下讨论,“听说是原来的班级那个叫燕鸽的,带着人欺负她,她才转班过来的……”
“年级第一也有人欺负?老师不管吗?”
“不管,那个老师向着那个燕鸽……”
“天啦,怎么会有这样的老师。霍茴学习这么好……”
“而且性格也不讨厌啊,来咱们班两天了,谁有什么问题问她都很耐心地解答的……”
……
霍茴见新同学对她都是关切地笑着,就知道往后的日子可能不大一样了。
三年四班的秦川从门口路过,透过窗子看着霍茴。霍茴扭头看着秦川,只一秒便又低下了头,仿佛并不认识门口的人。
也仿佛,从未因他经受过平白无故的磨难。
霍姜带杨靖炤玩够了雪,本来还想再住几天。
结果B市蔡叔叔却打来电话,说帮霍姜联系好了土地,不多不少,刚好十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