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遇到了山贼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但是并不耽误第二天艳阳高照。
顾筝起了个大早,将昨日遗留的药炉杂活收拾了一遍,然后才到厨房去煮粥。今天的阳光正好,顾筝将厨房的窗户打开,整个厨房都变得十分的亮堂,她把顾卿送的黑檀木簪子拿了出来,对着阳光细细的端详,黑色的长发全部拢到身后用发带系住,简简单单。
黑檀木簪的刀工极好,顾卿雕的是一朵兰花,光是买这块木雕,想必也克扣了不少阿福的零嘴钱,顾筝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下,还是将东西收到了袖子里——她还得再抽空去采一些药回来才是正经。
可是让顾筝没想到的是,昨天还好好的番阳县,今天居然全城戒严!从崇州赶来的大批军马守在了城门之上,城中的大街上,长长的军队穿行而过——这是要往前线去的。
“听说了吗!这一次是柳将军亲领十万大军,要与陈军对战!我昨儿个就看到告示了!如今咱们城里都是被柳将军的人马护着!乱不了!”
“我也听说过!这柳将军可与一般的乘龙快婿不同,身上的战功可吓人哩!”
“太好了!咱们这边肯定乱不了!”
顾筝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满手都是冷汗,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回走。
……
高義的身体底子极好,正如他所说,虽然浑身都是血,但是大多数都是皮外伤,所以即便前一天还是遍体鳞伤,第二天就已经能下床活动筋骨了。可是等到他出来了才知道,乔瑾瑜竟然下山了!
乔瑾瑜的腿脚不方便,能让他亲自下下山的,一定不是普通的人,想到之前阿庆的话,高義越发的好奇起来。
“先生去做什么?”
阿庆向来是在乔瑾瑜身边打点的,现在连阿庆都被丢下了,看来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情,高義很好奇:“他带了谁走?”
“砍哥和刀哥都跟着走了!另外还有几个兄弟……”
高義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就有寨中的兄弟过来:“大当家,山下又有探子来报,吴军来使送了信过来。”
听到吴军的消息,高義的脸色就沉了沉,转身进了屋内:“知道了……”
……
神龙寨多年来都是吴国的一个心腹大患,加上其盘踞地大部分是在吴国边境之外,所以直到现在,吴国也未能将神龙寨彻底的歼灭。而近几年陈军如有神助,不仅仅是领军的将帅虞箫骁勇善战,陈国所用的兵器也是越发的厉害,几乎让吴军闻风丧胆。从地势上来看,不知山是天然的屏障,吴军自然希望能将神龙寨招安,这样一来,神龙寨中的山匪要和陈军对战,自然能够利用自然地势来对抗陈军的战车战马。
可是当吴军知道原来神龙寨中如今的当家早有意愿要让山民入世之后,局势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高義领着兄弟们下山,原本是要和吴军谈判,却没想到吴军却用陈军做了他们的试金石,而高義他们更是十分倒霉的和虞箫将军的军队正面对上,实在是九死一生。
以陈军当时的准备和实力,别说是脱身而退,能在那剑雨般的战车机器之下保个全尸就已经是最大的荣幸了,所以在高義成功带着大部分兄弟撤离之后,他们的实力也让吴军有了一个底数。
可是这一次的试探,实实在在的让高義对他们失去了耐心。这封信无非是再一次希望神龙寨的人能够谨记自己虽身不在吴境,可是身上流淌的,都是吴国人的血。如今陈军凶残逼近,他们若是还不能连成统一战线,到了最后,都会成为陈军战车之下的亡魂。
这一点不是吴军在恐吓,不知山多年来除了那些鬼怪传说,也确实有很多宝藏传说,毕竟这里曾经发生多场战役,战乱之时,不乏有权贵之人带着自己的财宝藏入深山。所以,陈军会如山寻宝,也绝对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高義将吴军送来的信看了三遍,神情冷漠的将纸张放在烛火上,烧了个干净……
……
顾筝从外面回来,显得有些慌张,她原本就习惯早起,回来的时候,胡措和顾卿她们也才刚起不久。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顾卿打了水给阿福洗脸,胡措想抢阿福的洗脸水,被阿福的小胖手撒了一脸,胡措面目狰狞的吓唬她,阿福却咯咯笑了起来。
顾筝看着这一家一如既往的平淡宁和,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摇摇头:“没有……可能是刚才走的有点急。”
顾卿感觉到了顾筝不同寻常之处,又不好多问,顾筝正准备去弄早饭,外头忽然就传来了敲门声。
胡措挑眉看了看,出去开门,进来的竟然是县城的衙差。
“今日柳将军领军入番阳县,会留下一部分军队驻守,柳将军素来有清查户籍的惯例,所到之处需得将每一户人家每一个人的身份查探清楚。胡大夫,还请行个方便。”
胡措连连点头:“官爷稍后,我这就去取户头册子过来!”
番阳县的户头册子,是黄色装订,一户一式两份,一份是给了该户人家的户头,另一份则是存在管辖的县衙之中。胡措刚取来了户头册子,那衙差又道:“还请胡大夫带着家中人跟我们走一趟吧,不会耽误很长的时间,只要由柳将军亲自确定了身份,方能放行,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胡措顿时就觉得这个柳将军真是个事儿妈!不过一边的顾卿倒是十分的体谅:“看来这位柳将军还真是尽职尽责,官爷您放心,我们收拾收拾立即就去,决不让您为难。”
现在是关键时刻,衙差也没耽误多久,催促他们快些去东大街那边,便赶往下一家了。顾卿赶紧帮小阿福熟悉了一下,转过头去催促顾筝:“阿筝,你也……”
看到顾筝的苍白脸色,顾卿吓了一跳:“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胡措也准备出门,陡然看到顾筝见鬼一般的神色,立马蹦过来:“怎么了怎么了?我来看看!”说着就要为顾筝把脉。
顾筝果断的缩回手,望向顾卿:“大姐,你现在回房收拾东西……”又转头望向阿措:“你也是!收拾好了我们从后门走!”
走!?
顾卿和胡措都有些茫然,可是顾卿却忍不住催促:“还不快去!”看着顾卿,又加了一句:“大姐,你不是答应过我,你会听我的,且不问那么多原因吗?”
顾卿失忆了,她说不问原因,是因为她清楚有些事情只有顾筝记得,那个原因,一定是她不愿意说的,所以现在,面对近乎着急的顾筝,她只能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带着阿福回房去收拾东西。
顾筝看了胡措一眼,转身就要回房,可是胡措要更加机灵,他上前一步拦在顾筝面前,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你干什么?”顾筝现在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他浪费,伸手就要去推他,可是胡措直接抓住她的手推到一边,沉声道:“从我爹去世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们一定是有什么事情瞒了我,看来……现在被瞒着的人不只是我,阿筝,你到底瞒着我们什么?你和我爹到底有什么秘密?”
顾筝也板起脸来:“给我让开!”
胡措摊手:“让开也行,你跟我说清楚,说明白!我自然会让开!”
顾筝的眼神中闪过愤怒,但是很快又被她压制下去:“好,我告诉你,但是先离开这里!等离开这里之后,我跟你说清楚!”
外面又有脚步声,胡措觉得,自己再逼问一下,万一真的出什么问题,他也未必能保住顾筝,犹豫再三,他终于也回去开始收拾东西,而顾筝则是去找还留在房间里的顾重。
顾卿和胡措的动作都很快,不一会儿就把东西都收拾好了,顾重早上喝了药,整个人除了迷迷糊糊呆滞无神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的闹腾。
一行人匆匆忙忙的从后门出来,一路往北城门走。
谁料他们当真算是十分倒霉的,还没走几步,就和刚才来过府上的官差遇上了!
“胡大夫!?你们要去哪儿?”对方明显有些狐疑。
胡措愣了一愣,顾卿则是紧紧抱住了阿福,唯有顾筝一派从容的望向那个官差,淡定道:“官爷这是怎么了?方才明明有另外的官爷告诉我们,往北城门走就对了。”
官差越发皱起眉头:“如今三个城门都关了!柳将军每到一处都要仔细排查所有的奸细,绝对不可能让你们出城的!”说到这里,官差的脸色一变:“是什么人跟你们说这些的?他们长什么样子?”难道有人混进了他们的队伍,开始胡乱指挥?如果是这样的话后果就严重了!
顾筝面不改色的胡乱指了一个位置:“他们往那边走了!”
那官差越发的激动,对身后的几个人一挥手:“追!”
顾筝几个都纷纷松了口气,可是那官差没走多远,又看了顾筝一眼,留下了一个人:“你,送他们去东大街那边!柳将军应该快要到了!”
原本松懈下来的几个人又提心吊胆起来,胡措和顾卿纷纷望向顾筝,顾筝面色无常,唯有一双手紧紧地拽在了一起……
被留下的官差送顾筝他们去东大街,一路上还在安慰他们:“别担心,虽然阵仗看着很大,可是柳将军是出了名的亲民,也是出了名的骁勇善战!如今的排查也只是为了大家能够更加安全!不会耽误多久的!”
顾筝静静地听着,一边搀扶着顾重,一边将披风的头帽往下拉了拉,又把面上的面纱紧了紧,最后,她顺手将腰间的匕首藏在了袖子里,目光阴寒如冰的望向面前的官差……
胡措和顾卿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明白顾筝要做什么,可是现在他们要是惊动了别人,他们几个全都跑不掉!
顾筝已经紧紧握住了匕首,就在这时候,忽然有哒哒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将士们对来者的尊称也一声声飘了过来。
“将军……”
骑马的将帅并未在这里停留,这个方向通往东大街,那马上之人一身银色铁甲,打马而过,卷起一阵阵劲风!领着顾筝她们的衙差自然也恭敬的向骑马之人行礼,等到那人走过之后,他冲身后的人笑笑:“那位就是柳将军!咱们走吧!”
顾重傻傻呆呆,也不知道别人在说什么。顾卿和胡措看了低着头的顾筝一眼,发现她握着匕首的手已经松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顾筝微微抬起头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已经跑出去许多距离的柳将军。从后面望过去,他打马飞驰时的动作刚劲有力,身上的披风被劲风带起,整个人比起多年前,少了几分书生清俊的隽秀之气,多的是那股铁血男儿的刚强之气。
顾重走路深一步浅一步,一不小心撞到了顾筝。顾筝眼前的景物已经模糊,这么一撞,眼睛里的什么东西被撞了出来,直直的顺着眼睛滑下,没入面纱之中,终于让她的视线又重新清晰起来……
顾筝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就在前一刻,她连杀了这个衙差带着顾卿他们离开的心思都起了。可是看着那打马而去的背影之后,她觉得自己再也握不住刀。脚下的方向并未改变,她的心思却乱了。
明明有无数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能朝着那个方向走,无论如何也不可以,可是身体却不由自主的顺着那个方向走,练手中的匕首也差点掉在了地上。
等顾筝他们到的时候,东大街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的人。大家都是被召集过来的,需要等待柳将军极其亲信亲自核实身份。顾筝等人来得比较晚,所以十分的靠后。她在人群中抬起头,有意无意的去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是入眼之处,只有一颗颗脑袋,再就是远处拿着□□一脸英气的士兵,那个熟悉的身影,并未见到。
顾筝也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扯扯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复又低下头去。
无论如何,此地不宜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