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萌眉开眼笑,“我早就长大了啊。”
易方把书和杂物归置好,推着车把手往自己家的方向走,“走吧,收摊了。我带了些好东西回来,你要看看吗?”
“要的。”阳萌蹦蹦跳跳快乐地跟在易方身后,“你这一次怎么耽搁那么长时间啊,我都等不及了。”
“想我了吗?”易方侧头注视阳萌粉白的脸,道,“路上遇到一些麻烦的事情,出了一点意外。”
阳萌被易方看得双颊染上桃红,大眼睛看着易方,带点关切,“什么意外?人没事吧?”
“还好,我能应付。”
易方在南水县农技站做技术员,每个月有一半的工作时间分配在县城下属的各乡镇,负责推广新的种植技术,改善本地农产品结构。乡镇上新鲜的小玩意很多,他又是十分好奇的性格,每次出差回来总要帮阳萌带一些野味小吃或者被岁月打磨过的小物件。阳萌对易方很好奇,他有时候像一个大哥哥,有时候却又像一个慢吞吞的老大爷,更多的时候让她看不懂。这样一个学识非常渊博的俊秀青年,几乎没有他不懂或者不会的事情,但却甘愿埋没在这样一个偏远县城的小农技站消磨青春,不喜欢和人结交却愿意帮助她这样的孤女。
易方住在城郊的一个独门小院,院门口种了一株老梅,院中一个小小的假山荷塘,周围环绕各种繁茂的绿植红花,被他打理得仿佛一个花园一般。
“进来吧。”
阳萌探头看,“哇,易哥哥,怎么又多了好些花。”
“山上移回来的。”易方进院门,厢房里拿毛巾擦干净手,又找了块干净毛巾让阳萌擦脸。
阳萌呆呆看易方修长的背影在这个老院子中进出,捧着散发淡淡花香的毛巾,傻兮兮发笑,将头埋在温热的毛巾里。
“发呆呢?”易方在堂屋里笑,“萌萌,快洗干净手过来看。”
“马上就来。”阳萌把脸擦干净,又仔仔细细洗干净手和毛巾,穿过厢房的门槛进堂屋,屋中间摆放了一个大木头箱子,箱中整齐堆放了一些看不懂的玩意。
“这是什么?”阳萌好奇地捡起一根指头粗细的树枝,有她手臂长短,泛着一点点绿莹莹的光,摸上去却是冰凉的石头手感,她偏头问易方,“你又买了哪个不知名艺术家的作品?”
易方看阳萌颊边的石枝,荧光让她的皮肤更白,“并不是。这一次去新南塔那边看种的新梨树,遇到一户人家拆老房子,从地基里挖出来的这一箱,他们捡了一些觉得没有用,要卖掉,我正好遇上,就买了。”
“花了多少钱?”
易方抿唇笑,“没多少。”
“可是,这玩意有什么用?”阳萌摸下头,不解道,“不能吃,看也不怎么好看,奇奇怪怪的。”
易方转身从里间抱出一个纯白色的大肚子花瓶,又拿了一盆温水并毛巾,将箱中的石枝一条条抽出来,洗净擦干,插|入花瓶中,渐渐便成了繁盛的一瓶。阳萌好奇地帮忙递石枝,看他偶尔站远一些调整石枝的高低和角度,脸上带着一种虔诚的表情,便被迷住了。
“你帮我捧着。”易方将花瓶交给阳萌,跨入院中,爬上假山顶端,“递给我一下呢。”
“你要干嘛?”阳萌不明白,还是听话地用力将花瓶举起。
“让它晒晒太阳。”易方接了花瓶,轻轻放在平台上,小心调整角度,迎接阳光的来处。
“啊?”
易方偏头,“也许能活过来呢?”
阳萌被逗乐了,咯咯笑起来,“易哥哥,你真有趣。”
“是吗?”易方拍拍手,躬身跃下假山,姿态潇洒,引起阳萌一阵惊呼。
“咦,这个又是什么?”阳萌从箱子底部的角落里抠出一块暗红色巴掌大小的石头,石头中似乎有一条条亮红色的血线,她举起来对着屋外的阳光,光晕透出来,血线似乎在缓缓流动。阳萌眨一下眼睛,再看过去,却只是快普通的石头。
“我看看呢。”易方从阳萌手中拿了石头,指尖相碰,阳萌触电一般颤抖一下。
“呀,你身上带电。”
易方低头用毛巾将石头擦干净,仔细观察,口中随意道,“喜欢吗?”
阳萌看易方整理石头,新潮翻涌,刚要回答,易方又道,“还挺漂亮的,我给你镶一个座子,当个小摆件吧!”
放下提起的心,阳萌嘟了嘟嘴巴,有点小生气。
易方找出一小块乌木和工具,叮叮当当开做起来,空隙中见阳萌一脸不高兴的表情,逗她道,“小丫头,不高兴了?”
阳萌蹲在易方身边,那石头被打磨后居然十分漂亮,血线呈现重山叠峻的姿态,忍不住就想要去摸一摸,“真的好漂亮。”
“是吧?!”易方双手忙碌,“那户人家说祖先是从远地方逃荒来的,好几百人,什么都没带,就带了这个箱子。老人死的死散的散,年轻人也就不知道这个东西确切的用处,本来早就想要丢掉的,又确实舍不得,就埋地基下了。一起的还有一些祭器,朽成渣的布帛之类的,比这些石头贵重多了。”
“这么漂亮,拿外面卖肯定也值钱的嘛。”
“试过了,没有人买。年轻人以为是某种珍稀矿石,去检测过,也就是普通的石头。”
“那你买了干啥?”
易方放下乌木底座,捏一下阳萌软软的下巴,“我说过啊,晒晒太阳,也许能活过来呢。”
阳萌被撩得全身发热,说不出来话。
“好了,拿回家去玩吧。”易方将东西塞在阳萌手中,“好好看书,过几个月就要考试了,怎么也要去大学里玩一玩吧?”
阳萌拿着石头,低头有些扭捏,易方又道,“下个周我还得出门一趟,你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有什么需要花钱的事情,就从我给你那卡里出,千万别为难自己。如果有花钱也解决不了的事情,马上联系我,我无论在哪里都会赶回来的。”
“易哥哥,你又要去哪里?”阳萌不安道。
“回家看看。”
阳萌有点想要告诉他最近可能会搬家的事情,但见易方又恢复了正经的模样,侧脸显出一点自己不熟悉的冷峻之色,终没再说什么。
阳萌失魂落魄出了易方小院,蹬上小吃车回家。易方对她很亲热,但对自己的家庭和来处却从来不提,她和他始终隔着一层纱一般。
阳萌进入青枝巷,一路铃铛,远远便瞥见自家门口围了三个人。
“青松哥哥,怎么了?”阳萌跳下车,招呼站在一边的年轻男子。
林青松见了阳萌,松一口气,道,“幸好你回来了,不然白跑一趟。我妈把房子挂在中介那边了,今天就非有一个先生要来看房子,被缠得实在没办法了。”
“哦——”阳萌取了钥匙开门锁,侧头看,穿着中介制服的中年女子正和站在屋檐下阴影中的男子说着什么,这样晴朗的天气,男子居然也戴了帽子和墨镜,身体罩在一件大袍子里,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以及雪白的皮肤。
“进来看吧。”阳萌爽快道。
“我帮你把车弄进去。”林青松忙去推车,招呼中介道,“看吧,整个房子就这么大,只后面还有个小院,一点点地。”
阳萌的堂屋中一半是一组老沙发,另一半摆满了各种巨大的瓦罐,开了通向后院的门,郁郁葱葱一片菜地,种了各类葱姜蒜以及香菜。
黑袍男子跨入这房子,环视一圈,依然没摘下眼镜。
“左边那间是我的卧室,就不用看了吧,右边是厨卫,还蛮宽敞的。”阳萌介绍道,“后院圈起来的有三分地,还有一口井,一眼就到头了。”
黑袍男子冲中介点了点头,听了中介大姐的介绍,没有再看下去的意愿,转身向外走,迎面正是林青松推着小吃车进来,摇摇晃晃,放在台面上的石头小摆件便掉落下来。
“呀,我的石头。”阳萌惊呼一声,赶紧捡起来,冲林青松道,“这是易哥哥送我的新摆件,千万不要摔坏了。”
林青松忙道,“坏不了,要真坏了,哥哥重新赔你一个。”
“我才不要你的东西。”阳萌做一个鬼脸,顺手把摆件放在窗台上。
黑袍男子视线对上那摆件,身形顿住不动。
阳萌不明所以,笑着对男子道,“是不是很漂亮?”
男子上前两步,俯身仔细看,有一丝丝发从帽子边缘滑落,似有银辉散落。
阳萌从侧面看男子,更清晰地看到他如玉一般粉白的皮肤,微微翘起的红唇,高挺的鼻梁以及他俯身的时候眼镜边缘透出的一点银光。阳萌诧异地想要看得更清楚,男子起身,下巴从阳萌耳侧滑过,有又轻又糯的声音含糊道,“你好香啊——”
阳萌惊了一下,退后一步,诧异地看向男子。
男子冲阳萌笑一笑,抬手取下墨镜,露出一双银色眼眸来,那瞳孔外圈一线淡淡的黑环绕内里发出的银光,仿若夏夜星空流散的星云一般,使人情不自禁沉醉其中。
阳萌说不出话来,男子又复戴上墨镜,粉唇微动,“我还会来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