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看中的,是我六哥!”
赵彦恒急着要把这件事情撇得干干净净,就道:“老子是同一个,再看看别处。零点看书六哥的母亲德妃是昔日镇朔将军之后,名门出身,一进宫就是从一品妃位,元祐十五年加封德妃,有协理六宫之权,我的母亲现在还是从一品柔妃,这是我九岁领封地的时候册封的,说到封地,六哥的封地青州比襄阳富庶,六哥六哥,长幼有序,这是他最大的优势。他样样比我好,唯一瑕疵,不过是他有过正妃,现在是续弦,这有那么重要吗?”
李斐抿着嘴,不说话。
赵彦恒继续道:“宣国公太夫人蔡氏,她以二八年华嫁给老宣国公的时候,就是续弦,老宣国公一圈儿女年纪都比她大。宣国公夫人许氏,她也不是原配,所以是景王的续弦不重要,何况之前六嫂没有生下嫡子。我去年十一月进京过年,今年正月二十五回封地,在京两月有余,我没有见过宣国公府的姑娘,连着我的母亲也没有见过宣国公府的姑娘,倒是德妃娘娘,这半年做寿赏花,把京中诸位贵女请遍了。”
李斐一言不发的盯着赵彦恒看了一会儿,道:“所以我做襄王妃,她就不能做景王妃了吗?”
“不是!”赵彦恒讥诮的道:“德妃娘娘早见过了她,要是中意她,是你做不成我的王妃了。不过宣国公府上的蔡许二人可能不会那么认为,她们可能以为,是你的出现,夭折了她们的计划。”
赵彦恒算一算,他和李斐的事情传回京城,是四月上旬的事,那个时间六哥刚刚进京,然后很快就代皇后,这也是他们的母后祭奠先承恩公,他的婚事就在那个时候内定了,不过要等到六月中旬,五哥的王妃确定之后再公布而已,那时蔡许二人就真的死心了,之后就剩下他一个未婚的皇子,那个时候,出了一些事情,父皇就指了朱妙华。
今天赵彦恒和李斐说的话,几乎都是按着前世的轨迹,这里好多事情,也是前世的后来,赵彦恒娶了朱妙华之后才知道,但是去年十一月进京,今年正月出京,赵彦恒看着前世今生没有区别,直到三月初,他找到了李斐,他人为的让前世今生开始岔口,到了五月底,这个岔口越来越大。
赵彦恒想,前路已经变幻莫测,他要留心脚下的路。
前世?
今生?
“陛下!”
朱妙华又做梦了,梦里回到了前世,她在空空荡荡的寝宫嘶吼,如果李斐可以,她为什么不可以,她当年不过是青春少艾,才仰慕过一阵景王,她贞娴守礼,她的身子是干干净净的,她和景王连手也没有碰过,那李斐呢?
“陆夫人!”
她有丈夫的,她的丈夫还是半个南蛮的武夫,她的丈夫死了她是个寡妇,她在宫廷冠着夫家的姓氏行走,却上了龙塌,那是她妹夫的卧榻,不贞不洁的女人!
谁比谁无耻,谁比谁肮脏!
朱妙华不甘心,她何错之有,她早年就是年轻不懂事了些,为什么不能原谅她,如果因为肖想过景王不能原谅她,李斐是寡妇,是一个有过男人,嫁了快一年的寡妇,赵彦恒去找一个寡妇,也不进她华丽的寝宫。
!
梦境中,李斐原来妇人的发髻变幻成少女的发髻,身上灰沉色的制式宫装也变幻成了软罗烟纱,李斐和丰神俊逸的赵彦恒泛舟湖上,她站在梧桐树下,一直那么望啊喊呀,她只看见他们肩头耸动,似乎是在嘲笑她的形单影只。
“不!”
朱妙华扑倒在湖边,她声嘶力竭的呐喊。
一双湿润的眼睛睁开,朱妙华手捏着被子,青筋毕现。
“大姑娘……”几个丫鬟围着她梳妆打扮,凝碧看着朱妙华脸色实在不好,乌青苍白的,拿过来几盒胭脂,请朱妙华选的意思。
朱妙华斜斜的睨一眼,淡道:“不用,现在这个脸色很恰当。”
前儿长兴侯的长女范之瑶死了,她是德妃娘娘嫡亲的外甥女,景王的亲表妹,长得花容月貌,养得金尊玉贵,她和朱妙华也算半个手帕交,至于为什么半个,朱妙华幼时受昭贵妃临终遗言所累,很少出府应酬,直到朱钦日受圣眷,许氏生下儿子来,她已经九岁了,才渐渐开始应酬这些事情。
朱妙华对着镜子,笑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冰冷妖异。
范之瑶,那个在黄梅树下,在寿春公主面前嘲笑她七月而诞的死丫头,她如期而死了,得了肠痈活活疼死的!
朱妙华顶着这张憔悴的脸就出门了,她今天要去长兴侯府祭奠呢,在最美的年华痛苦的死去,她得好好的为她哭一场,这样的脸色刚刚好。
马车没有走宣国公府和长兴侯府的直道,朱妙华转了一个弯多行了半个时辰到了康平街,马车在一个金铺门口停了一下。朱妙华低头挑选金器,看着一把金锁,一株牡丹花上停着两只白头翁,寓:富贵白头,朱妙华心里一酸,拿起了这把金锁。那个右手少了小指的男人,低头对朱妙华道:“告诉太夫人,事情败了!”
朱妙华拿着他的小指来找他,这个男人就深信不疑,她是在为蔡氏办事的。
那一下,朱妙华手上的金锁被她拽得变了形,同时朱妙华的手也被金器的棱角割破,划开一道鲜红的口子,朱妙华毫无所觉,她继续拽着,狠道:“为什么失败,六万银子,一个弱质女流都杀不了!”
主顾六万银子,那边传来败的消息,当然同时传来了失败的理由。
那个男人一直以为,这个姑娘就是一个传信的,觉得她激动的有点古怪,道:“目标车里杀出一强敌,是……襄王!”
那个男人羞愧的低头,却也感到这事儿邪乎了,接这单活儿的时候,太夫人特别嘱咐了一句,襄王离开昆明之后再挑个时机下手,那一边的人等了半个月,总算等到襄王出城,恰好那个目标也离家,还以为是千载难逢,目标没杀掉,差点杀了襄王。
“是襄王?”朱妙华震在当场,那个男人正低下头,没有看见眼泪在朱妙华的眼眶中打转,等那个男人再抬头的时候,朱妙华已经转过身,朝门口走去,背影单薄孤寂。
马车过了康平街,朱妙华端坐在车里,随着滚滚的车轮,一颗心被碾成了肉泥,到了范之邀的灵位前,朱妙华是一副魂不附体的样子,范家的下人递了三根香过来,请她在灵位前鞠躬,朱妙华只是麻木的接着鞠了躬,等旁边哭灵的按着节奏哭唱起来,朱妙华也没有跟着哭泣,不过坐在灵位前的长兴侯夫人并没有觉得朱妙华失礼,因为朱妙华的脸色太过憔悴和悲戚,那才是真正有心来祭奠的。
后面有范之瑶的同辈外男过来祭拜,朱妙华不能杵在灵前,长兴侯夫人坐在椅子上亲自吩咐,道:“扶朱大姑娘下去吧,好生招待。”
一个年轻的媳妇一屈膝,过来搀着朱妙华,哪知道手一搭在朱妙华的肩上,朱妙华的脸在一瞬间青筋暴凸,然后噗的喷出了一口血,溅在灵堂前,随后朱妙华一脸悲愤,整个身子直直的往外倒,幸好被那个媳妇架着,才不至于摔在地上,朱妙华不省人事。
又是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却梦得更加清晰,她印象中一直梳着妇人头的李斐变幻成了少女的发髻,老气刻板的制式宫装竟然变幻成了她昨天穿过的云丝软罗衫儿,李斐和赵彦恒并肩坐在小舟上,小舟无浆自在湖中窜游,她就站在湖边,一直追着他们的身影,她追得气喘吁吁,狼狈不堪,手扶着岸边的梧桐树大叫着赵彦恒的名字,然后赵彦恒和李斐俱都侧了头,她确定这两个人看到她追得很辛苦,可是他们肩头耸动,亲昵笑谈,当着她的面儿,就搂抱在了一起,做起了那些没有羞耻的事,耻笑她夜夜孤枕难眠!
原来她重生回来,不是为了挽回赵彦恒的圣心,而是叫她看着他们似神仙眷侣,然后她世世孤寂。
老天不公啊,为什么要如此残忍的待她!
在睡梦中,朱妙华的泪落满枕巾。
不知道何时,朱妙华已经苏醒了过来,她没有起身,而是躺在那张陌生的床上,重新核对前世今生的出入,之前她一直弄不清楚,是李氏李月赵彦恒还是别的什么人重生了,可是在去金铺之前几天,她听到的消息,是襄王将入广西,然后在昆明城外,遭到了广西贼匪的伏击。广西匪患,前世是在朱钦手中平定的,别的事情倒也罢了,广西贼匪猖獗到了什么层度,朱妙华是知道的,襄王将入广西,朱妙华猜想,约莫是襄王重生了,因着他贸然插手这件事而被广西贼匪伏击,朱妙华掉了不知道多少滴眼泪,她这憔悴的样子多半是担心赵彦恒落下的,尽管她知道,她这一世和赵彦恒富贵白头,几乎是无望了。
可是为什么?李斐不死,朱妙华重生回来只剩下这么一点盼望了,李斐没死,还是赵彦恒救的她!
她特别叮嘱过的,等赵彦恒离开昆明之后再动手,怎么……怎么是赵彦恒救了她!
那她先前几天为赵彦恒掉下的眼泪,只剩下可怜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