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骑星夜入城,是江忠源的同胞弟弟江忠津。零点看书
朝廷之意明显,江忠源捅出来的篓子还得镇南侯府自己收拾,江忠津是镇南侯的嫡出次子,江家推了他出头料理此事,待事了之后,他就能取代兄长,成为新的镇南侯世子。
坐在缦园的草亭中,李斐一个人静静喝着小酒,手指摩擦着杯沿,在想郭韶光腹中的一团骨血。
不得不为那一团骨血想一想啊,李斐有那么一点物伤其类的伤感,江家已经推出了新的继承人,郭韶光腹中的孩子,生男则忧生女则未见欢喜,而郭韶光其人,李斐认识她十年了,多少知道她的心性,还有她处境的难堪,她是庶女,没有母家,陈太夫人不是亲娘,丈夫会获罪处死,再眼观着黔国公府,早晚落在郭坤的手里。
江家和郭家,郭韶光都待不住,待不住了就得自己出去立身,想想早些年她对自己,也是对母亲的轻蔑之意,她做不了母亲那样的人,她是藤萝一样的女子,那摆在她面前的路就是二嫁,为了尽可能嫁的好一些,郭韶光不会生出个油瓶来拖累了她自己,那一团骨血,她是会打下来的!
李斐这样沉默的想一想,又无限感谢她的母亲,允许她来到世间。
一个阴影笼罩着李斐,李斐仰起头,眯着眼睛,眼角有着点点碎光,她看着仲夏之夜的赵彦恒,这位年轻尊贵的王爷,也是一个俊美健硕的少年,忽然就问了道:“你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的来接近我?我们是在哪里见过,还是你曾经遇见过一个和我相似的姑娘?”
李斐不相信没有来由的爱,她的母亲爱她,把她从小时候的体弱多病抚养成现在这样的健健康康,亭亭玉立,花费了多少心血,她的母亲把完整的一颗母爱全部给了她,那是因为她是她母亲的骨肉,血脉相连。
然而赵彦恒,最近几天李斐每晚都会回忆着他们一次又一次的相遇,小巷马车相撞开始,赵彦恒一出现就带着温柔和执着,宛若前世宿缘,可是奈何桥上一碗孟婆汤,李斐又不会想到那样诡谲之事。
就是要这样突然的迎头一击,李斐仔细观察着,她看出赵彦恒有那么一丝丝的慌乱,然后镇定自若的拿过她的杯盏,轻松调笑道:“你喝了多少酒,喝醉了吧。”
前世那样的不美好,赵彦恒不会让李斐知道的,这一世,他和她都是焕然一新。
怎么可能喝醉,李斐的酒量很好,而且在赵彦恒的底盘上,李斐怎么会允许自己喝醉,不过李斐还是支了脑袋,露出一脸迷醉的样子,笑道:“能得殿下青睐,小女惶恐不安呢!”
赵彦恒轻柔的抚过李斐脸颊旁边的碎发,旁边的灯火照耀着李斐白壁无暇的侧面,赵彦恒在李斐面前蹲下,漆黑的凤眼承载的淡淡的笑意,他说:“你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我,我也期待着在未来漫长的岁月中,你能说一句‘绝不会后悔’。”
赵彦恒想,他会给李斐幸福的,在未来漫长的婚姻生活中,李斐绝不会后悔。
李斐的呼吸一紧,她闭上眼,依然可以描绘出赵彦恒俊美无俦的脸上,平心而论,李斐喜欢赵彦恒的脸,喜欢赵彦恒的身材,最近也渐渐的,喜欢上了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温润专注,而现在,她也不在抵触赵彦恒亲昵的触碰,对于一个拘谨守礼的姑娘来说,这是在心动之上,可以说是喜欢了。
赵彦恒为李斐所喜欢,李斐就不得不过问一声,道:“你说要娶我,你的父皇没有责怪过你吗?”
赵彦恒收敛了眼中温柔的情绪,故意说道:“在没有遇见你之前,父皇就几次来信说,说我十八岁是该娶王妃了,一直在问京城中的闺秀我中意谁,那些个闺秀们我长年在封地没见过几个的,所谓的中意不过是看她们的家世而已,那会儿,我不是还没有遇见你嘛,我就挑了一个,说长兴侯的女儿范之瑶还可以。”
三月初的时候,赵彦恒担心皇上亦如前世那样错点鸳鸯谱,先把朱妙华挂了号,累得日后李斐难出头,就把长信侯的女儿范之瑶点了出来,而且这个范之瑶按照前世的轨迹,这个月就得肠痈死了。
赵彦恒一边辩白一边把长兴侯的女儿说出来,李斐也没有乱吃飞醋,问道:“为什么,你要挑长兴侯的女儿。”
赵彦恒坐在了石凳上,喝了两杯闷酒,才道:“我不是中意范姑娘本人。长兴侯夫人,是宫中德妃的亲妹妹,那么长兴侯的女儿,和我六哥是嫡亲的表兄妹,日后在六哥面前,我不仅是弟弟,还是表妹婿,对于景王一系的人来说,我愿意娶长兴侯的女儿,便是和他们主动示好,对父皇来说,他也乐见我们兄弟几个,兄友弟恭的模样。”
李斐感觉到了赵彦恒话里的寒意,赵彦恒的眼神中已经一片寒冷,赵彦恒在李斐面前没有掩饰,他和这六哥私下并不和睦,那么所谓的兄友弟恭,不过是做给皇上看的。
“你看斐斐,在没有遇到你之前,我对自己的婚姻大事也挺无所谓的,在父皇心中,我可是体恤父皇的好儿子,我常年留在封地,我不结交朝中权臣,我手上除了三千王府护卫之外没有兵权……”
赵彦恒含着温笑说起来,李斐似乎明白了一点皇家父子的相处之道。
“只有皇权是父皇的逆鳞,儿子也碰不得!”赵彦恒的脸上突然又变得毫无表情,道:“只有这一条是不能触碰的,至于我的王妃,不管是正妃还是侧妃,对父皇来说没有多大的区别,喜欢的可以娶,不喜欢的可以冷落和废弃。所以你问的,我的父皇责怪过我吗?不所谓责怪吧,身为皇上的儿子,宗室贵胄,怎么会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娶不到呢。”
李斐听明白了,她以为婚姻很重要,是在天地面前的一种盟誓,神圣而庄严,可是在皇上眼里,她仅仅是服从皇权的一个女人,喜欢了可以娶,不喜欢可以换,这是一种地位不平等滋生出的轻视,虽然这个结果是欣喜的,因为皇上轻视她,或者说是轻视女人,所以不在乎她姓李,是李泰的孙女,纵容了儿子娶了她!
这就是帝王家。
操蛋的帝王家!
李斐不经意的抬头,看见浩瀚广漠的夜空有数不清的星辰,密密麻麻,荧光闪闪,一个人罩在夜空下何其渺小,李斐望着这片闪烁的星空,叹了一口气,道:“我真是醉了!”
自己早就说过的,李家是萤萤之火不敢攀附和日月相辉的皇族。现在却因为喜欢上了赵彦恒,而忘了两家的鸿沟,还在奢望当一个得到未来夫家包容和欢迎的媳妇,皇家能是一般的夫家吗,也真是醉了!
赵彦恒看着自嘲的李斐露出爱怜之意,伸手握住了李斐的手道:“我知道,你没有去过京城,你可能会有一些不习惯,你别太担心,我会珍惜你的,我会疼爱你的,我会护你周全的。”
李斐瞥一眼赵彦恒,嗔道:“取像造册,已经往京城送了,我也很快就要去京城了吧,你可要说到做到。”
“恩,我说到做到!”赵彦恒摩挲着李斐的手心,神色柔柔的,道:“差不多是年底大婚,京城里有一座襄王府,关起门来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小日子,年后我们就回襄阳了,到时候海阔天空的,你会高兴的……”
赵彦恒是依照前世的轨迹畅想了他和李斐未来的婚姻生活,他不知道,事情马上就要脱离他的掌控了。
江忠津连夜兼程赶过来,一是代家父和兄长向朝廷请罪,二是代替兄长的位置,和郭坤,及云南的镇守太监钱通和云南巡抚周原吉等人,商量着怎么相互协同,排兵布阵清剿广西的匪患,镇南侯府有过在先,以功抵过,这回是要拿出家底子剿匪了。
“江家可是广西一霸,出了名的搂权搂财又抠门。”李月以幕僚的身份随军,郭坤把几个人商量的结果和李月说一遍,捋着额头坏笑道:“我们先陈兵西林罗甸一带,叫镇南侯所部的人马打头阵,这叫做狗咬狗,等他们咬够了,我们再挥兵东进,直入桂中。”
打仗是最耗钱,也是最来钱的买卖,就看这一仗怎么打,这一回朝廷是存心摇削弱镇南侯府在广西的势力,耗的是镇南侯府的钱财,郭坤所部人马算是督军,到了酣战的时候再介入,该得的军功,该搂住的战利品,都不会少,这些都是权,都是钱!
李月斜睨着郭坤,嗤了一声道:“说得好像郭家不是云南一霸,搂权又搂钱,大将军的吃相不要太难看了,小心遭了皇上的忌惮!”
郭坤五官英俊,气质狂拽,却在李月面前低下头,声音低沉带着笑意道:“夫人提醒的及时……”
彼时郭坤正请李月参观军中将士这些年用的刀枪箭弓,李月取下一把弓正在试弦……
夫人?
是谁的夫人?
李月是一个貌美的女人,偏偏她还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女人,为了避免掉那些男女接触的时候毫无意义的情感纠葛,李月一直以男装示人。在往昔的岁月中,那些想轻薄于她的男人,李月都郑重的警告过,若越雷池一步……
劲韧的弓弦拉开,虚张的弯弓之中,宛似弦搭着一支利箭,箭头描向郭坤的眉心,嘣的一声,劲风拂过郭坤的额头。
“大将军,请叫我李夫人!”
李月的神情严肃而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