缦园建在滇池之畔,滇池之水蔚蓝,万里无云的天空也是蔚蓝色的,一眼望去,水天相接,浑然一体。零点看书
李斐看着自己的一双手,丰润白皙,掌厚背圆,五指根部一个个带着浅窝窝,从手相上来说,这是一双有福气的手,但是李斐从来不那么认为,一个人的福气,仅凭着一双手就被人断出来,这也太荒谬了,一个人的福气,是要靠自己的手,一点点的去刨出来。
李斐拉了拉衣袖,把一双手盖住,安静的坐在临着池水的草亭中,亭子四角摆放着大理石鸭嘴香炉,点着线香清爽淡雅,余味缠绵,李斐环看四周,目之所及一个人影不见,只有池面上停着几只黑天鹅,懒洋洋的晒着太阳,互相梳理着羽毛,颈肩交缠。
过了一会儿,赵彦恒快步的走过来,两肩清宽,背脊挺拔,脸上看着清减了些,却依然容貌昳丽,神采照人,尤其是一双上挑的凤眼,目不转睛的看着李斐,仿佛蕴含着三生三世的温情,唯一不自然的,是赵彦恒走过来的姿势有点僵硬,右臂贴着身侧不动,手指微微蜷着,李斐看着赵彦恒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听他很熟黏的道:“斐斐。”
从什么时候起,便叫得那么亲密自然了,李斐微微眯了眼,从铺了锦垫的石凳上站起来,稍稍侧了身,行了礼,赵彦恒身后,董让领着一中侍从,在石桌上摆上点心和水果,烹好热茶,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茂密的花草芳树间。
赵彦恒含笑着先坐下,左手执着彩绘茶壶倒茶,倒满一杯把茶壶放下,把茶杯送到李斐的位置上,才是给自己倒茶,李斐终是大大方方的坐在了赵彦恒的对面,眼睛看着赵彦恒的右臂膀。
赵彦恒嘴角含笑,道:“已经结痂了,我身体好,再过七八日就能抬起手臂了。”
赵彦恒的手臂原来该是用三角巾垂吊着的,限制肩关节的活动和关节的受力,不过他要来见李斐,可不允许自己像个伤残人士一样,所以坚持这个样子过来,虽然肩膀被手臂坠得隐隐作疼,心里却是暗暗雀喜,李斐终究是有一点点把他放在心上的。
这么一点也就够了,李斐本来就是一个慢热的性子,这一世,才相识一月,赵彦恒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不要着急。
李斐客客气气的道一句:“殿下要爱惜自己的身体,龙子龙孙的身体收了损,追究起来,身边的人难免要吃挂落。”
“你生气了吗?我知道你生气了,气得不轻还把自己气病了,我也不敢去你家,再去惹你生气。”赵彦恒脸上一丝僵硬,说得委委屈屈,甚至是小心翼翼:“我知道,现在让你嫁给我,是逼急了你,但是我也是没有法子了,我已经十八岁了,我的六皇兄十八岁已经大婚满一年了,我今年总是要有王妃的,我愿意等你,皇室中也不会让一个成年的王爷没有王妃的,京城中不知道父皇正在琢磨着哪几家的贵女,那些人家,我都不稀罕,我已经是有封地的王爷了,我要娶自己喜欢的女子,你是我喜欢的女子,我会娶你的,父皇亲赐,礼部传旨,如果有一些风言风语,你不要听也不要想,总之尘埃落定的时候,你必定是襄王正妃。”
赵彦恒是年前重生回来的,他清醒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筹谋着这一世怎么来和李斐相遇,怎么像一个真正的少年一样,赢得李斐的芳心,京城里他也是早有布排,总之要拿到父皇的允诺。
这一世,他不会在名分上委屈李斐,名分先正,日后他和李斐会有漫长的岁月相守,岁月能证明他的心意。
李斐绷着脸色,心里冷笑,似宋多福那样的担忧,侧妃之位,就算天下的女人任由皇家先择,届时她不得不受,也要看皇宫中的那个老皇上,是不是老糊涂了,就那样赐下婚旨来。
李斐抿着唇不答,脸上是冷漠的神色。
赵彦恒看着这样的李斐,叹了口气,继续道:“我知道,我被身份所举,也被身份所累,陆家那样人口简单的小门小户能让你舒心自在,反而是皇家这样一重一重的规矩,又是兄弟众多,权利交织,会让你感觉到压抑和厌烦,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会护好你的。”
李斐不是只顾朝夕,只看得见眼前小利的女人,也不是被襄王这一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情冲昏头脑的小女人,她的眼中含着一层浮光,幽深的眼眸里带着洞悉时事的精光,笑道:“我和你相识不过一月,我自问对你知之不详,不过既然你这样诚心娶我为妻,我也诚心一问,襄王殿下是想一辈子做个闲散的王爷,也富贵终,还是想荣登九五,指点江山?”
赵彦恒没有马上回答,他手支着头,目光温和,明明是头虎仔,却慵懒着像只猫一样的,毫无攻击力。曾经,他这样的表象骗了很多人,甚至是自己前世的王妃朱妙华,但是李斐就有这样洞若观火的心志和迎面直击的勇气,此问提前了两载,但是李斐亦如前世那般探问,她就是这样卓尔不凡,让人心醉的女人,
李斐神情肃然道:“我朝已经传至第四位皇帝,先前的太|祖世宗仁宗,没有一位年过五十,也没有一位像当今陛下一样在位那么久,当今陛下已经五十五岁,在位二十七年,襄王殿下若有鸿志,应该要意动了吧?此处只有你我二人,襄王殿下真心娶我,要对我敞开心扉才是。”
赵彦恒轻轻的笑了,眼中荡漾起的柔光,声音甜得发腻,道:“我说会护着你的,男人只有站在山巅之上,才护得住,他要守护的一切。”
李斐没有被赵彦恒的甜言蜜意击中,反而皱了眉道:“殿下看清楚,我姓李,我不姓朱,我愿意姓李,我不会改姓朱,殿下不该娶我,我不是合适的襄王妃,或许,我还会阻了殿下的宏图霸业。”
李斐怎么不合适,她是极少的从母姓的人,这是她本人最大的瑕疵,而且她没想过回归朱氏本家,那么她的身后,母亲的家族获罪遭贬,和父亲那边的家族,也是情感寡淡,关系僵硬,赵彦恒娶了李斐,既让皇上不喜,又没有妻族的助力,而且李斐身在边陲,十几年的修养学识,不可和京中的贵女相较,十个人里,九个九看着李斐,都会说她不配襄王殿下。
李斐不理解赵彦恒,不知道赵彦恒原本冷漠的心因为遇见了李斐,才化成一潭柔水,他轻声道:“你的好,我知道,你的好,不需要别人都知道。”
赵彦恒顿了顿,又坚定的道:“你放心,你会保留母家的姓氏,赐婚旨意上,会写淑媛李氏。”
李斐捂住了眼睛,隔绝了赵彦恒沉溺的目光,态度软了下来,却又激愤的道:“可是我不想做襄王妃,我不想冒这重风险,把李家的福祸牵系在你的身上,你若败了,李家连续两朝都要受到打压,几十年的磨砺,会把李家磨成一颗砂土,那就真的要消失在芸芸众生之间了,你若胜了又怎么样,李家自以才学立身,不需要靠着女儿,羡慕外戚的荣光!”
皇权之路何其艰险,十六年前已经是太子的皇长子废而赐死,皇次子永失皇位,当初拱卫在他们身边的势力,哪一个有好下场,便是李斐的祖父李泰,也是以迎奉太子的罪名被处死的,死得何其冤枉。
襄王,又是一个野心勃勃的皇子!
此间一利一害,利非我所求,害几等于毁灭,和襄王成婚是一条艰难险阻的路,现在李家不想选择,不想站在襄王殿下的身后去做一场豪赌,李斐本人也不想走那样的路,为什么要这样被人生拉硬拽的。
赵彦恒不知何时走到李斐的面前,他的手抚上李斐微凉的脸颊,李斐撇了头,不让赵彦恒碰她,赵彦恒的手停在半空中,眼里忧伤,上一世你已嫁我已娶,隔阂在李斐的心坎过不去,这一世他前途不明,李斐的担忧和不安他明白,但是这一世……
“我知道是我不好,可是我舍不得你啊,我舍不得!这辈子就陪着我好不好?”
赵彦恒低低的乞求,深情的挽留。
四千里之外,宣国公府。
既然今年皇上要给儿子们指婚,有王妃的,再赐一两个侧妃,王妃去世的,如景王那样,就要重新指一位王妃了,还有卫王,襄王,是还没有大婚过的,现在皇次子吴王,皇三子荆王之前已经到京,今天正是皇六子景王进京。
“大姑娘,皇上遣礼部尚书引出十里向迎,又准景王车马从东华门至箭亭,皇上在寝宫中单设了小宴,和景王如寻常父子一般,说了半天的话,景王在宫门下匙前才出宫呢,吴王荆王到京的时候,可没有这番厚待。”
朱妙华是深闺小姐,自然不能盯在这上头,说话的是蔡氏身边的一个管事谢忠媳妇,把外面那些事,那个王爷风光,那个王爷失意,说得眉飞色舞,朱妙华从来一世,当然不会被这些表象迷惑,现在细想想,景王有什么好,他已经娶过一个王妃,是个鳏夫罢了。
朱妙华耐着性子听完,一双美目婉转,使丫鬟给了谢忠媳妇一大包赏银,朱妙华笑道:“你去打听打听,襄王殿下什么时候到京,我再听个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