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下大雪,下暴雪!
雪堆在地上,树上,屋檐上,白茫茫一片。
赵彦恒执起李斐的手放在嘴边哈气,又搓了搓,把李斐的双手搓得温热包握着,两人就那么相互倚靠着临窗看雪,寂静安然。
“明年,明年我们在襄阳。”
赵彦恒抱紧了李斐,他知道李斐不喜欢现在的生活,不喜欢远离了李家住在宣国公府,不喜欢困在玉沁山房和一群不想搭理的人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喜欢京城的冬天,比西南寒冷得多。但是赵彦恒又不能马上娶走她,只能等明年。
“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在襄阳看雪。”
此刻李斐没有羞怯,怀着憧憬祈盼着和赵彦恒大婚之后离开京城,前往封地。京城再怎么繁华,代表着至尊至贵的权利,也不及在赵彦恒的封地自由自在。
赵彦恒轻笑着把头靠在李斐的肩膀上,李斐抽出手托住赵彦恒的下巴,眼睛还是望着窗外的雪色道:“今天,多福见了程太太!”
赵彦恒嗯了声,表示听到了。程安国和宋多福,他就是搭了一条线,再没费心问过他们的事,就算许敏出现了,前世的这个时候许敏没有出现在宣国公府,现在蔡氏死了,很多的人和事紧接着变,变得许敏提前出现了,赵彦恒也不管这些事。
“多福都见过程太太了,我还没有见过皇后娘年和淑妃娘娘。”李斐叹一声,回过身来,道:“皇上松过口的,让你的母后和母妃召见我,可是至今,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都没有下召。”
“这种事情你别急……”赵彦恒急着说。
李斐抵着窗沿继续道:“皇后娘娘的内侄女现在成了景王妃,这或许是冷淡我的理由,皇后娘娘这会儿不见我,我不急,但是淑妃娘娘……也不想见见我吗?”
王爷的身份是尊贵了些,但是剥去那层外皮,赵彦恒是庶出的,皇后在前,淑妃在后。李斐是受着最传统最正统的教育长大的,所以提起后宫,还是要把赵彦恒的嫡母,皇后敬在前头。皇后之下再提到淑妃。
上回淑妃生产召见的那一次不算,在那种身体状态下,李斐都不觉得淑妃看得见自己,事后想想,急冲冲的应召入内,淑妃不是想见她,淑妃在以命相搏,在搏皇上的怜惜呢,召她过去不过是为了渲染那种危在旦夕的气氛。
近一个月,李斐隔三差五的差人去襄王府打听淑妃的身体情况,也多次向钱吕两位姑姑表达了她对皇后淑妃的关切之意,都没有得到回应,这可以说明问题了。
“母妃现在身体着实不好……”赵彦恒想敷衍几句把这件事情揭过去,可是一边是母亲,一边是自己喜欢的女人,这两位还都是心里门清儿的人,不是能随便糊弄的主儿,赵彦恒说了半句话语气就垮了下来,淑妃的身体的状况不是借口,赵彦恒扯出一个轻松的笑脸道:“我会劝的,母妃会知道你的好!”
言下之意,淑妃确实对李斐有很大的意见,以至于不想召见她。
李斐想起了那一天在缦园,她喝得微醺仰着头问赵彦恒,问他说,他娶她,皇上会责怪吗?如今还有后半截,问过父亲还有母亲呢,那么现在,淑妃是责怪了。
李斐复叹了一口气,身体后倾靠在窗沿道:“好不好的,我自己都不知,你也别一个劲儿的为我说好话了。”
淑妃在濒临死亡的时候,都能冷静的利用自己的死亡来博取皇上的亏欠,她为的是年幼的孩子,更是为了她成年的儿子,大半为了赵彦恒在铺路。那么淑妃对于李斐的好恶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不是因为李斐先前对她的儿子置之不理,也不是因为她的儿子为了李斐受过重伤,一次次的拖延回京的日期,而是李斐的身世,是李家和皇上之间的恩怨。
淑妃在内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赵彦恒的前途,那么淑妃对李斐的好恶也是以此评判的,她一直担心着,李斐会阻碍赵彦恒的帝王路,而她的这重担心,也是李斐顾虑的。
有没有阻碍,李斐也担心着,也忧愁着,尤其在见识了淑妃为了儿子的前途奋不顾身之后,李斐深深隐藏在心底的那份不安,就更加深刻了。
如果……
如果成了阻碍,以致赵彦恒和皇位失之交臂,她和赵彦恒又怎么能长长久久的走下去呢!
赵彦恒渐渐收敛了笑容,深邃的黑眸和李斐对视。
“不要这样想!”赵彦恒的声音低哑而醇厚:“你不要那么想,母妃把父皇想差了,你也不了解我的父皇。”
“当年父皇是疑心李家才动了杀念。太子谋反,事涉皇权更迭,帝王的猜忌足以动了杀念。你的母亲,也是因为父皇的忌惮失去了宣国公夫人之位。”
李斐竭力扼止住心中汹意,眼儿不眨的听着这些话,赵彦恒靠过去,贴着李斐的面儿,冷冷的道:“皇位是父皇的,权利都是父皇的,他忌惮谁,谁当然没有出头之日,甚至会招来杀身之祸。但是父皇也知道,他很多的猜忌,也仅仅是没有多少实证的猜忌罢了……”
李斐扣住了赵彦恒的手,修剪得圆润的指甲盖把赵彦恒的手背扣出了红痕。
赵彦恒还在一口气的往下说:“父皇有他的猜忌,但是父王的那些猜忌,父皇自己清楚,止在本朝。他百年之后,尘归尘,土归土,百年之后的事他不管。”
前世,他登基之后例查本朝刑案,为数十位在元祐朝获罪的大臣平反,李泰就是头一个被平反的。就算没有李斐施加的影响,赵彦恒也会为元祐十年被赐死的李泰平反,这是帝王权术。他的父皇做了近三十年皇帝,深谙此道,他在位时压制了很多的人,他百年之后,朝廷的格局总是要变一变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
“先有天子,再有朝臣!”
“我能不能成为帝王,是父皇对我的选择,不是对襄王妃的选择,所以真和你没有多大的关系。”
赵彦恒没说太子位,他剑指帝王位!
李斐缓缓松了手,压抑许久的那股劲儿也松了些,但是面色冷凝,眼神悲伤。
赵彦恒抱住身体僵硬的李斐,低头抵住他的额头,低沉了说了一句道:“对不起!”
明明知道李斐跟着他来了京城,除了他以外,周遭的一切都是不痛快的,他还是要她,所以才说‘对不起’。
李斐心里的委屈在那一瞬无限的放大,她落下泪来道:“既知对不起我,你要对我很好很好才可以,你要一心一意的待我!”
赵彦恒轻轻的摩挲着李斐的脸,拭去了她脸上的泪痕,轻吻在她的额头,说道:“我会对你很好的,一心一意待你。”
李斐发出谓然叹息,不管赵彦恒的一心一意能维持多久,当下此刻,李斐感到了满足。
外头的雪势渐小,天色也渐黑,李斐想起上一回夜落之后赵彦恒的荒唐,脸臊了起来,先出口道:“你该走了。”
“我的事还没说呢。”赵彦恒一派正经,坐在位置上没挪动道:“四天后,在武林园,借着我生辰的由头,六哥的马球队要和我的马球队比试一场,那天我接你出去玩玩。”
和景王府的马球队比试,李斐蹙着眉没有立刻应声。
“几位哥哥都互相比过了,六哥的战绩最是彪悍。所以这一回二哥三哥怂着我出场,比就比,没什么大不了的。”赵彦恒捂着李斐的眉间笑道:“当天二哥三哥都会过来,他们的侧妃,还有六嫂都在的,我有点亟不可待呢,所以想接你过去和她们见见。”
来了京城那么久,也该出现在人前了,李斐不是怯场的人,不过李斐一转念,问道:“没有请卫王和卫王妃吗?”
“五哥是很少出王府的。”
卫王的情况特殊,他那副样子,基本是不出卫王府的。
把该顾的该虑的都顾虑过了,李斐的脸上才挂出来笑意,玩味着道:“生日要这样过才好,别和荆王府一样,弄一屋子莺莺燕燕热闹。”
“没有那些事,晚上清清静静的,我的生日连舞曲女乐都没有。”赵彦恒正色的解释,顺便说一句道:“安国在我之前就已经邀请了宋姑娘,不过你是你,她是她,宋姑娘怎么来怎么去,让安国去操心吧。”
“他请了多福吗?”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李斐很高兴,比赵彦恒邀请自己还高兴,赵彦恒不满道:“我也请你了。”
李斐斜睨一眼,有一分得意的说道:“我早知道你会请我,今早父亲还问过我,问我懂不懂马球。但是多福被请就难得了,程安国好歹是动了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