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国站在一架子的铜制手炉前面,一眼望过去十余个工艺精湛的手炉,程安国拿起其中的两个细看了看,又放了回去,最后目光落在并列的两只精巧的手炉上,铜胎鎏金的质地,莲纹海兽婴戏的纹样,小小一只,比多福的一只手掌还小一些。零点看书
程安国伸手,拿起了其中的一个,同时,一只纤纤玉手迎面伸过来,拿起了另外一只手炉。
隔着一架多宝阁,许敏曼妙的身姿半隐半现,一张精致细白的小脸也被多宝阁中的器皿挡去了一半,露出来的一只水润眼眸生动灵巧,先是欣喜的看着自己拿到的手炉,余光落在程安国的手上,流露出嗔怪的神色,然后红唇轻启,乳莺般柔嫩的声音传出来:“原来是一对的!”
程安国一只手掌抓着那手炉,透过格子看到许敏的妙目落在自己的手上,脸上似有请他割爱之意,但是快了那么一点点,是程安国先拿到了一只,她也不是那么理所应当的女子,脸上转出遗憾之色,把手炉放了回去。
好一招以退为进。
程安国开口道:“姑娘喜爱取了便是,我买一只即可!”
比一个女子的手掌还小的手炉,冬日里衣裳厚实,可以带在怀中当做捧炉,衣袖宽大,可以藏在袖中当做袖炉,其实无所谓一对,不过是两只一模一样的手炉做得小巧了,多宝阁的格子又比较大,掌柜就放在了一个格子里售卖。另一只既然被许敏拿住了,程安国没有让她割舍的意思。
终于被搭理了,他的声音低低沉沉也很好听呢。
许敏这样雀跃的想着,唇角勾起露出一边的梨涡,轻咛道:“可是我说了是一对,我要买就买一对呢!”
这一下,程安国倒是进退维谷了,眼前的姑娘娇娇美好,但是程安国也不是被美色所惑的人。美人的一句话,他就奉上手中之物,那是不能够的,所以他顿了一下,招手示意掌柜过来道:“这手炉再拿一只来!”
这家铜器铺子的东西虽然做得贵重精致,但也不至于独一无二,售卖的好,自然有货补来,可是这一回偏是好巧不巧的,掌柜歉意的道:“这一款手炉卖得就剩下这两只了,程大人实在喜欢可以三天后再来,坊中的师傅们正在做呢。 ”
掌柜面对着程安国说话,程安国示意掌柜对着许敏说,三天后需不需要的,是这位姑娘拿主意。
许敏眉眼含羞,嘴头却乖滑道:“我实在喜欢这一对手炉,但我是女子现在又住在姑父家中,出来一趟是很不容易的,既然掌柜说了三日后再有的,不知道公子今日能否割爱给我。”
许敏把自己的多有不便说得那么明白,程安国拱拱手致歉道:“明日我便要用到此物,却是不能相让给姑娘了!”
这小小的取暖之物不是男人所用之物,是女子所用之物,许敏盯着程安国掌中的手炉看,秀眉微蹙随即舒展开来道:“是我唐突了,公子是要送人的吧。”
程安国点了一下头,把手炉给了掌柜,嘱咐了一句道:“取一个颜色鲜亮的锦盒包起来。”
那么个东西还得盛在鲜亮的锦盒里,许敏心急了起来道:“公子是要送予家中的姐妹吗?”
程安国没有答话,许敏失落的说了一句道:“那么,是要送给妻妾了!”
妻和妾,许敏说了两个意思,许敏怕这位男子这个年纪已经娶了妻室,又或者,妻子未娶屋里已经有了服侍的人,只要不是妻子,丫鬟通房都不算什么。
程安国买了手炉,是预备明天送给宋多福的,说是妻,多福尚不是妻子,说是妾,未免轻慢了多福,所以程安国开了口,敦厚的说道:“是送予一位宜室宜家的女子!”
说完,程安国折过身去,去了掌柜付账。
朱秒聪一直站在七八步之外,看着许敏和程安国交谈。临出门前,朱妙华来了小日子没有出来,朱秒聪见过两次赵彦恒,但是襄王府的仪卫正程安国是没有见过的,朱秒聪就看着许敏羞怯又大胆的和一个陌生的男子的攀谈,最后落得一副寂寥的样子,她轻轻的走过去正想和许敏离开此地,许敏拿起她放回多宝阁的手炉,紧跟在程安国身后,走到了柜台前对掌柜道:“这一只先收起来,三日后凑了一对给我送到宣国公府上。”
宣国公府的名号是很好用的,许敏说了这四个字,掌柜立刻殷勤的先把许敏拿过来的手炉收起来,还说不用许敏等上三天,两天后就把两只手炉送到宣国公府上。
许敏这个时候故意把宣国公府报出来,便是告诉程安国,她不仅有美貌,还有家世,宣国公大人就是她的姑父。早前她说住在姑父家中,那么她就是住在宣国公府上的。
许敏的想法是很好的,但是事易时移,宋多福现在就借居在宣国公府上,如此一来程安国更不可能再和宣国公府的表姑娘沾点什么关系,许敏的这一下旁敲侧击,换回的是程安国的戒备,不过程安国是个心思深沉的人,此刻也没有外露出多少情绪,就那般平平静静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动。
姣好的容颜,良好的身世,还有少女掩饰不住的青睐,在已经错过的时候,并没有荡起如前世一般的涟漪。
程安国从容的站在那里,腰板笔挺,待拿到一个绯红色仙鹤团花锦盒子,他转身既走。
许敏感到了心痛,又觉得这番心疼甚是古怪,不过是偶然的相遇,却有倾盖如故之感,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程安国走了出去,没有留下姓名出处,没有留下他的半点痕迹。
但是许敏没有完全放弃,她撸下了手上一对赤金手镯放在掌柜面前,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他道:“你称呼刚才那位公子‘程大人’,你可知道他是哪一处衙门的大人?”
朱秒聪此刻站在许敏的边上,执住许敏的手轻轻的道:“还是算了吧。”
朱秒聪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对许敏未有异色,先前许敏不过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一个陌生的男子说了几句话,这没什么,虽然有刻意的搭讪之嫌,但是那些话并没有逾礼的地方。甚至许敏拐着弯的留下了身份和住址也没有什么,若那个陌生的男子有意,自然会登宣国公府的大门,若是无意,便是两人没有缘分。
许敏已经把她能做的都做了,那位男子并没有流露出热络的神态,这会儿许敏还要向一个铺子的掌柜打听一个外男,就做得过了些。朱秒聪收回了许敏给出去的赤金手镯,冷眉朝掌柜道:“你先退下!”
宣国公府的嫡次女,京城一等的贵女,行起事说出话来,也是很有气势的。掌柜听得一耳朵,知道前一位姑娘是宣国公的内侄女,那这一位气势正盛的姑娘,怕是宣国公的亲女儿。一等公爵府的姑娘,掌柜不敢得罪,依言退下。
“秒聪,你知道我的父母允准,姑妈安排了我上京来为了什么?几位都是长辈,我也说不得什么,任凭他们安排便是了。”许敏眸中似有泪光,道:“可是昨天你就在当场,你看见了,姑父和姑妈打擂台,夹着一个范姨娘,倒是拿我做筏子。所以今天姑妈带着我出来,又买料子又买首饰,这是哄着我呢!”
子不言母过,朱秒聪并不说许氏一厢情愿的把许敏和朱清凑在一起有何不妥,只是道:“家里一直是父亲做主,昨天父亲既然是那番态度,你就自己想开些吧。”
“我这不是已经想开吗?”许敏弹掉睫毛上的泪珠子,道:“我并不想违逆了姑父,我也没一个劲儿的想着嫁入国公府。京城中的俊才何其多,我这会儿就相中一个,我尽早把自个儿嫁出去,也省得夹在几位长辈之间难做人。
昨晚许敏是被朱妙华挑起的比较之心,冷静下来一番思量,此刻许敏和朱秒聪说的都是真心话,真心话动人,但是朱秒聪迟疑着道:“可是我刚才听那人说,他买手炉是送一位女子。”
许敏抬着头,目光镇定:“内有妻妾,外有红颜,男人本就可以拥有许多的女人。他口中说的女子是一个怎么样女人,且得另说!”
朱秒聪站在后头,也没有把每一个字听清楚,宜室宜家就没有听清楚,而许敏把这四个字听清楚了,她听出来的是,那位公子还没有妻室。俊朗优异的男子,便如她的姑父宣国公,当时李氏夫人尚在妻位,她的姑妈心仪之下,还不是照抢不误,当年不抢,何来她十六年宣国公夫人的尊位。
凡是好的,尤其是男人,遇见了就不能手软,抢到了自个儿的手里,是自个儿一辈子的福气啊!
何况这一位尚未有妻!
许敏内心那么想着,玉手轻抚着自己的容颜。她对自己的容貌是非常自信的,这么多年了,也只有朱妙华和昨天才见到的李斐能和她比拟,她比不得她们,有一个好爹;她也没那么功利,只看得见富贵无边。她这会儿就看上了那个高大伟岸的男子,她一见倾心,只要他家世过得去便可了。
她是给彼此多一个机会呢。
或许,她才是宜室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