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某些人想太多。零点看书
长筵堂的里屋,许氏双目阴冷,面色青白泛着一丝恐怖。
九陵街的铺子有价无市,朱钦给的三间铺子早年放租,一年八千两银子,这些年铺子收回和郭家一同经营,那边玉石贩过来,专司玉器,和郭家分利之后,一年还有两万以上的市利。
这么多的钱,以后每年这么多的钱,许氏做了十余年的宣国公夫人,之前有蔡氏压在头上,后宅里几乎所有的银钱往来都被那个老太婆拿捏着,自己领着二十两的月例,再东扣扣西扣扣,拼着被朱钦厌恶把扣下来的钱拿出去放利,这般一点点的经营,才攒下了几万的银子,那丫头才来几天,就比过她苦心经营十几年。
果然如女儿三月份所料的那样,李氏生下了李斐,这两人女人会堵住了她们的前程,没这丫头,今天这三间铺子,早晚属于她所出的孩子,她三个孩子是嫡出,日后分起家产来自当拿大头,加塞一个李斐,今天就是三间铺子,之后还得被分去多少,还有家里的人脉关系。有李斐在,黔国公太夫人,清平伯夫人认她做内侄女,好女婿好生意,都在给她搭桥铺路,然后她生的朱家女儿们自然排在了后头。
许氏咬牙切齿的坐在那里,想着这么多的钱被人分割,还有这钱财背后的权势,心痛如刀绞,怎么会这样,她不如李氏,她生的孩子也不如李氏生的孩子?
当初寄居在宣国公府,锦衣玉食,蔡氏口头上说待自己如亲女,但是说起亲事来,她姓许,许家虽然也是名门望族,但是她家这一支不争气,祖父止在六品,年少高才的父亲在中了举人之后就江郎才尽,在当地不过是寻常富户,和父兄皆为进士,父子共立庙堂的李氏站在一起,她当年是缩手缩脚的,说话声都不敢大,当年,她确实不如李氏,所以那时候无媒无聘的,她就把自己干干净净的身子给了朱钦,她已经准备好永远屈居在李氏之下,做个妾室,但是元祐十年,李家败落了,从巅峰跌到谷底,从京城贬到西南边陲之地。
从那时起,她展开了手脚,她有想过,她做了当家主母,要向李氏那样威严气派,可是真正做起来,事情总是不尽如人意,宫里的昭贵妃不承认她是弟媳妇,她的诰命一推再推,家里奴才油奸耍滑以致她吩咐下去的事频繁出了差子,然后蔡氏借此把对牌拿了过去,叫她多看多学,这一学就每个到头,这些年她受了多少委屈,但是朱钦没有替她做主。
所以她最后没办法做得像李氏那样威严气派,她得奉承蔡氏,讨好朱钦,容纳朱钦一个又一个的女人,看着那些女人肚皮鼓起来,连庶长子都生了出来,她也不敢做点什么。她知道,她依然过得畏畏缩缩,但是想到李氏在西南边陲蝇营狗苟的活着,她想,她总是比李氏强上许多了。
可是现在,李斐生的女儿要去做襄王妃了,她生的女儿啊,从去年开始花了那么多的心力,景王妃是承恩公府,皇后娘家的,景王妃便罢了,朱妙华输给皇后的内侄女,许氏现在是不肖想了,但是许氏怎么也想不明白,皇上怎么会应允了这桩婚事,襄王怎么就这么着了魔,妙华说,朱钦对李氏念念不忘,李氏至今没有改嫁,以后李斐正式做了襄王妃,会不会?会不会!
叫朱钦再度易妻。
许氏实在想得太多,妒意横生,怨念四起,心忧恐惧,悲从中来,然后这些想法,许氏还得死死压抑着,她不敢和朱钦去争吵,她怕一吵之后,她如今的地位也被朱钦撸了,许氏也不能和她的儿子女儿多说什么。
朱钦说,你们日后大了,手上有钱有人,也就是说,现在她的孩子们,朱妙华朱秒聪朱洪还小呢,手上没钱没人,他们能做什么呢?
朱妙华还是做了一点的。
九月初八,重阳节的前一天,是荆王的生日,三十岁的整生日,皇上发话叫兄弟们给他闹一闹,所以吴王景王襄王,未封王的八皇子,寿春公主的驸马柳潭,长兴侯世子范慎十余位和皇室沾亲带故的,聚在了一起。
聚到夜幕落下,大伙儿都没羞没躁了起来,尤以荆王最是没羞没臊,手伸到婢女的衣襟里,从那婢女的浑圆之间抽出一方素帕,提笔就写了,碧玉破瓜时,郎为情颠倒。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
然后当场把这婢女压在桌子底下,只解了裤头就行乐了起来,还大大咧咧的道席上的歌舞伎,大伙儿有看上的,他拱手相赠,以作回礼。
大伙儿放浪形骸的场面见识多了,面不改色,又有几人呵呵笑笑的,果真向荆王讨要美人作伴。
赵彦恒在没认识李斐之前也没有那么混过,不过寻欢作乐的场面还是需要应酬的,赵彦恒坐在花红柳绿之中,已经算是坐怀不乱了,当然和他一样坐怀不乱的人有好几个,驸马柳潭就是一个,和人换了座坐到了赵彦恒面前,笑道:“七弟,公主问起来你得为我作证啊,我今天什么都没干。”
柳潭出自仕宦世家,五岁作诗,七岁作赋,文章和礼部左侍郎陈孝姿并举,是个大大的才子,这会儿才子都少不了风流韵事,柳潭未尚主之前也是个醉卧花眠的人,尚了公主就必须惧内起来,好在柳潭才华横溢,就算顾着寿春公主舍了外头的鱼水之欢,在这种场合也是从容不迫的。和赵彦恒说的,那是说笑的。
赵彦恒端起放在桌上的琉璃杯敬了柳潭,两个人评词论曲在这衣香鬓影的场合来开。
“七弟!”办完事的荆王整理过,带着性|事之后的慵懒走过来,双目赤红,口气喷出来浓郁的酒气,显然荆王是喝醉了,扑的一声在赵彦恒边上跪坐道:“人生得意须尽欢,你别这样冷冷淡淡的,管家,把重明叫出来。”
柳潭在一边幸灾乐祸。
转眼一个穿着玉兰花纱衣,着水仙裙的姑娘从外头进来,面孔精致,肌肤白腻,只见他扭着腰肢走到赵彦恒的身侧,伸出一截晧腕正要执壶为赵彦恒倒酒,赵彦恒扫过他的指骨,重重的拍了一下喝醉的荆王,笑道:“三哥,哪里收进来这个男人?”
柳潭再瞧仔细些,那重明身子像没有骨头的斜坐着,垂着眸修长的睫毛一扇一扇,完完全全是女人的体态,不过柳潭是有眼力的,这还真是个男的。
荆王已经喝成大舌头的,接着起哄道:“快,倒酒!”
赵彦恒微微变色,把重明即将拿到的酒壶一扫,铜制的酒壶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这时景王走到荆王身后,把喝得大了的荆王提起来,退给旁边的人道:“你主子喝多了,给他醒醒酒。”
荆王被两个人架着走,景王捏着重明的下巴看了一眼,笑对赵彦恒道:“这是扬州一个盐商孝敬我的,一手四弦琵琶弹得好,上回让三哥要了走,三哥这里的人那么多,把他藏到现在才出来……你这小东西还是有点本事的。”
景王取了手上的白玉扳指扔到重明的怀中,最后一句话是对着重明说的。
“谢六爷的赏!”
重明说话又软又腻,听着音儿也像个女的。
赵彦恒也扔出一枚佩玉道:“你下去吧。”
重明没有腻缠着,他离去比走过来要快。
赵彦恒漫不经心的道:“若是遇到了知音,是男是女都不重要,所以何必把这些男孩子打扮成女子。”
景王笑笑道:“不过是个小玩意儿,哪里配得上知音二字。”
赵彦恒偏过头,目光和景王相对,顿了一会儿才染着笑意道:“也对。”
旁边柳潭不敢苟同景王之言,摇头坐叹。
景王视而不见,把范慎叫过来,让范慎和赵彦恒敬酒,指着他笑道:“七弟觉得我这表弟做你连襟如何,姨夫姨妈有意为他聘下朱大姑娘,只是宣国公府正在守丧,此刻去提好像不妥。”
说是不妥,现在就是提及了。
范慎出口道:“朱大姑娘是很美好的女子,宝臣亦是真心倾慕于她。”宝臣是范慎的字。
赵彦恒差点呛了酒水,心道这辈子朱妙华祸害上的范慎,虽然前世是夫妻,赵彦恒对朱妙华是没有留恋的,当即允诺道:“行,我把这话带过去。”
宴未散,赵彦恒在宵禁的大街上驰马,不过三刻钟,就从荆王府到了玉沁山房外,彼时天生星月被云层遮蔽着,秋风渐厉,吹起来了绯红色衣袍,偶尔有几道雨丝落下来。
“姑娘们,快下雨了。”有积年的老嬷嬷在说话。
再听李斐轻柔的声音道:“司香,拿伞来……还有跟着妹妹们的人,都别落下。”
一时暗香浮动,李斐首先走出来,随后朱妙华朱秒聪朱妙仙朱妙,被一群丫鬟婆子围着,语笑盈盈的告辞而去。
赵彦恒看过李斐一眼之后,就背过身隐在树荫间,朱妙华一行从他身后四丈之外走过,朱妙华看不见他,赵彦恒没想看他。
随后狂风作响,淋淋漓漓的大雨倾下,雨水聚在瓦砾上滴滴答答的落下,赵彦恒仰着头傻笑,直到衣裳湿透了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