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下午四点半,飞机平稳降落在昆明的机场。uuk.la
十二月底的天,刚过冬至。今天的昆明阳光虽然灿烂,但室外温度依然很低,冷风刺骨。
许沐站在机场大厅,把围巾往脖子里塞了又塞,推着行李箱往外走。
身后传来一个低冽的男音:“小姐,麻烦等一下。”
许沐毫无察觉,直到一只手搭上自己的肩。
她皱眉回头,正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
男人收回手,把身边的行李箱推到她面前,抬起下巴指了指。
“行李箱,拿错了。”
两个行李箱不论款式还是颜色都是一样的,只不过许沐手上推着的这个,箱面上贴着一张小小的风景照,这跟她向来偏爱干净简洁的风格一点都不符。显然是刚才在托运处取行李时,有人在匆忙之中给弄混了。
“谢谢。”
交换完行李箱,男人没什么情绪的点点头,绕过她走掉了。
许沐眯起眼打量他的背影,视线再掠过他手中行李箱上的照片,蓦地,抿唇笑了。
竟然在这都能遇到。
她想。
而且这态度,真是一点都没变呢。
——
这并不是两人第一次遇到。
半个月前,地点还是机场。
那时许沐刚从国外飞回b市,上飞机前好友苏禾就跟自己通过电话,航班落地那会,她还在台里录节目,没法开车过来接她。
同时落地的还有好几趟航班,许沐办手续花的时间太长,出机场时,出租车已所剩无几。无奈之下,只好用嘀嘀打车叫了辆快车。
她很久没回来,对b市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说来可笑,她是土生土长的b市人,离开也不过几年,如今却像是初到这个城市,面对一切都是陌生的。想来,大概是因为没有任何牵挂。
和司机因为方位的问题沟通了好一会儿,终于在白茫茫一片大雾里,辨认出对方描述的那辆车。
拉着行李箱走到路对面,许沐打开后座车门坐进去,前排驾驶座上的男人正在抽烟,左手夹着烟,右手扶在方向盘上,手腕处带了块劳力士黑色腕表。
右手带腕表?有意思。
许沐收回视线,淡声开口:
“可以走了。”
“嗯?”男人声音沙哑,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听得她心头发痒。“再等等。”
再等等?等谁?
正在这时,副驾驶座的门被人拉开,另一个身材高瘦的男人大剌剌坐了进来,“我去,你说这是什么人呐,叫我来接,结果刚打电话告诉我已经坐出租车走了。”话刚说完,视线无意中瞥到后座的许沐,愣住了。“诶?这位是……”
驾驶座上的男人这才缓慢抬头,一张清隽英气的脸在后视镜里露出来,干净利落的短发,五官立体而深邃。
两人的视线在后视镜里对上。片刻,他轻笑了下,戏谑勾唇:“小姐,你上错车了。”
捏在掌心的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是快车司机。
许沐哦了声,目光对上他,平淡而无波澜,“抱歉。”
男人点点头,脸却转向窗外不再看她。
——
随手拦了辆出租车,许沐刚报出目的地,苏禾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到酒店没?”
“刚上车。”许沐擦掉车窗上的雾气,路两侧的景象映入眼帘,“大概半小时到。”
“行,那你在那边好好玩,注意安全,有事电话联系。”苏禾噼里啪啦的敲打键盘,一个没忍住又开启了全力吐槽模式,语气愤懑,“要不是临近年关,姐姐我没假期,不然也跟你一块滚去外边浪了。还有你个没良心的,回国还没一个月就开始到处蹦跶,房子重新装修要多久?你就跑这大老远去旅行,也不知道陪陪我,简直快把我的小心肝都给伤透了……”
两人初中相识成为好友,到现在已有十二年,高考后,苏禾考到南方的一所传媒大学学新闻传播,许沐则上了本市,也是全国最好的大学——q大,学的建筑设计专业。而后大学毕业,苏禾回b市电视台工作,而许沐则在大三结束时就申请出国留学交流,四年从未回国,直到今年十一月。
刚回国那阵,许沐一直住在苏禾的公寓,后来看中一套复式公寓,但她不太喜欢原来的装修风格。于是自己动手画了图纸,趁着自己旅行请来工人重新装修。
这趟旅行也并非临时起意。
早在回国前,许沐就已经计划好了行程,不管有没有装修房子这茬,她都会出来。
苏禾说她这是因为在国外呆久了,想切身再感受一下祖国久违的气息,于是选择天南地北到处游荡,领略大好山河的风光。
许沐笑笑没说话。
酒店是一早在手机上就预定好的,前台确认信息时,许沐斜靠着柜台百无聊赖的四处观望厅内的环境,一转眼,恰好看到门口的一棵树下,一个男人正低着头在抽烟。
阳光零零碎碎的洒在他身上,他穿着灰色皮夹,一条黑色卡其裤,屈腿搭在花坛石阶上,面上表情淡漠,姿态慵懒随意。
过了一会儿,一男一女来到他身边。男的许沐还记得,就上次坐副驾驶的那位,但女的没见过,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回他们等的人。
隔得远,女孩的面目看不清楚,但装扮年轻活泼,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说话的同时,手也俏笑着递给了他一瓶水。
关系看上去不错。
许沐心下了然,也难怪,当时那弄错的行李箱该是那个女孩的,不然,在箱子上贴风景照这种行为,看上去一点都不像这个男人会做的事。
前台小姐的声音把她叫回了神,许沐接过对方递来的房卡,低头扫了眼房号,4029,转身,拉着行李箱上电梯。
门合上的后一秒,外面的那三个人也走到了前台。
——
黎明时分,许沐从噩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屋里窗帘没拉严实,有淡淡的晨光洒进来。
她拥着被子半坐起身,抬手摸了摸脸,上面一片冰凉。
等眼睛慢慢聚焦,许沐这才走下床,“哗啦”一下拉开窗帘,坐在窗台上,她眯起眼,把头靠在膝盖上,望着窗外出了神。
自从两个月前决定回国后,那些陈年往事便接二连三的再次出现在她的梦里,好似知道她时间已所剩无几,提醒她把要做的事情早日完成。
洗漱完,许沐挑了件白色针织衫,外面搭了件黑色大衣,下身搭配一条黑色长裙,一双矮跟黑色短靴,黑色的长卷发随意搭在肩上。
她生得高瘦,168的身高体重虽只有九十,但身材好,凹凸有致。而且她长相美,五官精致,安静时眼神淡漠,但要真冲你笑起来,眉目浮动,别有一番风情。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为何又想起了昨天那人。接近一米九的个子,清瘦的模样,看上去也没多少肉,就是不知道衣服脱掉之后,会不会别有一番景色。
冬天还没过去,就开始思春了。
——
许沐出门的时候,时间才刚过七点,街道上行人很少,寒意袭人,只有街边的早餐店开了门,屋内热气腾腾。
今天的安排是去昆明最有名的5a风景区——石林。
来之前,许沐在网上看过别人拍的照片,景色确实优美壮观,但是照片再好看,也比不过亲眼一见。
检票进去的时候,同行是一个旅行社的人。许沐慢悠悠的跟在他们后面,听着中间那位导游用麦克风向大家介绍各景区的特色和历史。
经过景区的岩石,许沐停下脚步,从包里翻出单反,喀嚓拍了几张照片。
许沐的拍照技术算不上好,拍出来的效果远不如网上的图片那般精致优美,甚至要逊色很多。不过这并不奇怪,她从小就不喜欢拍照,不论是自拍,还是拍其他的东西。
过去她总无法理解这种行为,直到后来才慢慢明白,很多地方人一生可能只会去一次,看过的景色,遇到的人,带不走,留不住。
不是不愿再去,而是没有机会,所以格外珍惜,只能用照片将这些时刻定格,证明自己曾来过。
收好单反,许沐继续往里走,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下,她回头,看见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对上许沐疑惑的表情,陌生男人脸上泛红,挠着头说:“你走错啦,大家都在那边呢。”他指着反方向的旅游团队,许沐很快反应过来,大概是她适才无心的行为,让对方误以为她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抱歉。”许沐淡淡一笑,字里行间都透着疏离,“我不是跟你们一起的。”
男人一愣,尴尬的说了声对不起,却站着没走,犹豫好一会,才支支吾吾说出想认识她,介不介意留下联系方式的话。
从走进景区起,他就注意到了她。一群人中不乏年轻靓丽的女性,大部分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欢快攀谈拍照,唯有她一直跟在队伍末尾,神情淡漠,安静沉默,人却极其专注的听导游介绍,认真得让人惊讶。
看上去不过才二十出头的人,身上却平白透出一股看透命运红尘的淡然。
他一直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她走走停停,认真捣鼓着手里的单反,拍照留念。直到看她走错方向,才鼓起勇气主动搭讪,结果,还是闹了乌龙。
许沐一向不是个迟钝的人,在国外也时常被外国友人直白的追求,面对这种情形,她一点都不意外。
“不好意思。”她看他一眼,淡笑了下:“其实我已经结婚了。”
男人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而许沐左手插在大衣口袋,上面到底是不是有戒指,无从得知。
男人涨红着脸的朝她说了句抱歉,匆匆离开。
眼前视野开阔,不远处的假山旁立着一个人影,背对着她。
许沐玩味挑眉,静默片刻,转身走了。
许沐接起电话。
那边的人说:“沐沐,你在做什么?刚刚为什么一直挂我的电话。”
许沐声音淡淡的哦了声,没解释,反问他:“有事吗?”
“今天是你的生日。”周恪声音低低地说,“最后一分钟,生日快乐沐沐。”
“谢谢。”
周恪深吸了口气,耐着声音说:“沐沐,你非得要跟我这么客气吗?再怎么说我也算是你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许沐冷声打断:“周恪!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那我挂电话了。”
“等一下。”周恪也知道他差点就说了不该说的话,很快反应过来,懊恼的抓了抓头发,试图转移话题,“你在外面玩得怎么样?开心吗?”
“嗯。”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周恪沉了声音:“沐沐。”
“是真的不知道。”许沐抬头望着漆黑的天空,“我还有很多地方没去。”
周恪软了语气:“过年前能回来吗?”顿了顿,又道:“不许说不知道。”
许沐笑了笑,带着淡淡的嘲讽:“也许吧。”
周恪知晓她抗拒自己的情绪,也不敢再逼得紧,事实上这已经算是他印象里她给自己做出最大的妥协了。
“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到时候等你回来了,我拿给你。”
许沐冷笑着勾起唇角:“周恪,你明知道我不会要。”
“就这一次。”周恪难得的换上了略带恳求的语气,“你几年没回来过,这就算作是我送给你的回国礼,生日礼还有新年的礼物。”
他深谙许沐的性格,向来吃软不吃硬,也正因如此,所以许沐才会更加抗拒他的靠近。
好像怕她反悔似的,不等她回答,周恪便快速的说:“那你早点睡,什么时候玩累了,回来记得告诉我,到时我去机场接你,晚安。”
说完,便“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许沐面无表情的按下电源键,反手将手机揣进兜,回头,身后的房间已是一片漆黑。
——
从香格里拉离开后,许沐又独自去了贵阳、重庆、雅安、成都和西宁这几个城市,第九天的时候,直接从西宁飞西藏。
早上在机场候机,离登机还有一个多小时,许沐从附近的星巴克买来一杯咖啡,拿出手机翻看朋友圈。
事实上她微信里的好友很少,除了苏禾,还有以前国外的邻居,最近添加的还是江暖。而且她也不发朋友圈,也很少看别人的动态。作为一个不热爱社交的人来说,她实在无法理解这种把自己的行踪和生活状态暴露在别人面前的行为。
往下翻了一页,除了苏禾最近发了几条关于工作的抱怨,再往下就是江暖两天前更新的一条行程动态,一张机场的配图和一句话——最后一站,心心念念已久的西藏。在那之后,再没有动态更新。
刚分开那会,江暖会在每天晚上在微信上把他们白天旅游时拍的照片发给她看,顺便聊一些各自在旅途中的趣事,她偶尔也会在照片中看到陆景琛的身影,那个人要么就是在低头抽烟,要么就是在发呆,几乎所有的都是侧影,没有一张正脸。
问江暖,小姑娘神叨叨地说:“景琛哥他最不喜欢拍照片了,这些还是我假装拍风景的时候,偷偷把他的侧影拍进去的。”
嗯,又有一个相似之处了。
上机时,她看着自己手上的机票,忽然低头笑了下。
这次,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偶遇上呢?
——
下了飞机后,坐上去酒店的大巴,许沐就被窗外的雪山湖泊、蓝天白云给吸引住了,即使是在寒冷的冬日里,拉萨依旧美得令人窒息,纯净蔚蓝的天空仿佛一块璞玉,给人不真实的美好。
许沐选的酒店就靠近布达拉宫,不仅地理条件优越,距离布达拉宫、罗布林卡、大昭寺都不算远,步行就可以到达。更重要的是:这里距离布宫西南侧的药王山十分近,方便她看日出与日落。
办理完入住手续,时间还很早,许沐回房换了件衣服,便背上单反出了酒店,打算先去西藏博物馆转一圈。
西藏博物馆不需要门票,直接通过安检就可以进去。
这个点来博物馆参观的人并不是很多,许沐慢悠悠转悠了一圈后就出来了。
西藏博物馆的对面就是罗布林卡园林。
许沐买完门票进去,刚走没多久,就被园内一种形状奇特,花瓣上的图案特别像蝴蝶的花朵给吸引了视线。旁边有旅游团的导游在给大家讲解,这种花朵的名字叫做“蝴蝶花”,另外,它还有一个特别美的别称,叫做——‘三色堇’。
这个名字,许沐并不陌生。
传说,三色堇有着许多浪漫动人的爱情故事,忘记在哪看到过一句话,“三色堇的三片花瓣,一片是真,一片是善,一片是美,花心是爱”,寓意美好。
而且听说,它不仅是波兰的国花,就连意大利人也将其作为思慕想念之物,故也称为姑娘之花。
从罗布林卡园林出来,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温度也像是坐上了飞机,直线下降,冷风一吹,即使身上穿着厚重的羽绒服也冷得瑟瑟发抖。
许沐不敢再外面多呆,一方面怕产生高原反应,另一方面是因为今天一天都没有休息过,坐飞机再加上后来走了这么久的路,想着今晚早点睡,明天再接着出去逛。
——
大概是因为睡得早,加上确实太过劳累,许沐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第二天早上七点左右就醒了。
收拾好东西再次出门,今天安排的行程是去大昭寺。
来之前,许沐就在网上查过,知道大昭寺上午一般都只对信徒开放,一直到中午十一点才会给游客开放。她一看时间还早,就决定先去八廓街转一圈。
八廓街上到处是手拿转经筒、或者是磕长头的朝圣者,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无比的虔诚安详。听说这是因为藏族人民认为:以大昭寺为中心顺时针绕行“转经”,可以表示为对供奉在大昭寺内的释迦牟尼佛像的朝拜。
在八廓街转了几个小时,许沐一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往大昭寺赶去。
大昭寺每日对外来游客的开放是有限制名额的,许沐排了好长的队,才终于买到了票,顺利进了寺内。
在大昭寺的主殿内供奉的是释迦牟尼的十二岁等身像,听闻这座佛像被藏族人民认为是整个拉萨的中心。
所以在大殿中参观时,许沐不自觉也变得十分肃穆,神情虔诚的拜着佛相。
在主殿之上是大昭寺的金顶,在这里可以俯瞰大昭寺广场和远眺布达拉宫,还可以看到大昭寺门前跪着的藏民,每个人都在专注而又认真的叩拜着,场面震撼人心。
她忍不住举起相机,却在手指即将要按下快门键时,愣住了。
镜头里,叩拜着的藏民们身后不远处,正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他侧身而立,逆着光,看不清面容,眼睛看着远处,双手随意的插在兜里,竟意外的没有在抽烟。
画面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他没动,她也不愿再动。
很奇怪的,一种莫名其妙的念头闪进她的脑海里,全中国有十三亿人民,你和一个完全不相识的人相遇的概率就是十三亿分之一。一个小到完全可以忽略的数字,可是它却真实发生了,而且,不止一次。
她从来不相信世人们所说的命运,和缘分。可是现在,她有种怪异的念头,你说,这世上到底存不存在一种叫做“命中注定”的东西呢?
过了会,镜头里终于出现了其他人。
江暖兴致冲冲的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把手里的东西拿给他看,他把东西接过来,脸上像是在笑。
许沐放下相机,手撑在石板上,恶趣味的勾起唇角,她忽然很想知道,如果她不叫他们,这次偶遇会就此无疾而终,还是——会有其他的转机呢?
江暖适才是去寺内拜菩萨了,并且还求了三个香囊,她自己留一个,一个送给了程嘉阳,最后一个给了陆景琛。她知道陆景琛不信任何教,但也许是出于对以前事情的顾及,她真诚的希望他能够完全放下,所以还是想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愿望。
他们俩说话的时候,程嘉阳在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视线无意中一转,就看到了寺顶那站着的人,他不确定的揉了揉眼睛,“那里站着的那个人,怎么这么像许沐啊?”
陆景琛拿着香囊的手一顿,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江暖激动的声音:“哪哪哪?真的是学姐吗?”
程嘉阳扒拉开她扯自己衣袖的手,有些无语的指了指寺顶的方向:“那里,我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只是觉得身形有点像,而且感觉——她好像一直在看着我们。”
江暖连忙抬头去看,仔细辨认,还真别说,这身形,一举一动还真的像,但奈何隔得太远,看不清脸还是不能确定。
正在这时,寺顶站着的那人也抬起手,朝他们挥了挥。
这下是真的确定了。
“我的天,真的是学姐啊!学姐竟然也来了拉萨,真是缘分啊!”江暖激动的拿出手机就要给她拨电话。
陆景琛也顺着看了过去。
明明隔着很远的距离,而且太阳如此刺眼,什么都看不真切,可陆景琛却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并且他十分确定,上面的那个人也是一样感觉到了,他甚至能想象到那人此时的表情。
略带挑衅和狡黠的眼神,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淡漠,眼睛微微眯着,也许还会在心里说他什么坏话。
至于说的什么,谁知道呢?
电话接通,江暖便兴奋的问:“学姐学姐,真的是你吗?”
“嗯,是我。”她微微笑,心道,果真,还是另有转机的对吗?
“学姐你竟然也来拉萨了!真的好巧啊!你逛完了吗?要不要下来跟我们一起?我们在这里等你?”
“好。”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相约不如偶遇。
既然遇上了,那就顺其自然吧。
你说呢?
楼上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过了一会儿,她从大门走了出来。
仿佛为了映衬这个景色,她穿了一身的白色,金色的阳光下,衬得整个人更加白皙柔软。
等终于来到他们面前,陆景琛才得以看清她的面容。
分开十天,明明不算久,可却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她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脸色有点异样的苍白,下巴也更加削尖,好像是瘦了。
他不自觉地皱起眉头,然而在恍悟过来自己想的都是些什么后,这才觉得懊恼,真是见鬼了,他干嘛要去注意这些东西?
在他打量许沐的同时,她也在看他。他的皮肤变得更偏小麦色了,好像正因如此,脸部的线条更显得硬朗坚挺,有种英气的帅。
江暖开心的抱住她的胳膊,笑嘻嘻地说:“真开心,竟然在最后一站的时候还能遇上学姐你,我们还真是有缘。”
程嘉阳在一旁嗤笑,半开玩笑地说:“你该不会是故意跟在我们后面来的吧?要说这么巧能偶遇上,我反正是不相信的。”
江暖扭头瞪他,一脚踢过去,“哥你瞎说什么呢?再开学姐的玩笑我打死你。”说完又回头看许沐,而后者脸上没什么变化,仿佛根本没把程嘉阳的话听进去。
江暖又问了她几个问题,例如她住在哪个酒店,准备在这待几天之类的问题,结果发现竟然又跟上次在昆明一样,他们入住的酒店也是她在的那一家。
如果对方不是许沐,江暖也都要怀疑是不是见鬼了。
大昭寺已经逛完,恰好也快到了吃午饭的点,于是商议之下,几人打算步行到附近的久负盛名的光明港琼甜茶馆吃午饭。
江暖正在向旁边来往的当地藏民问路,许沐站在她身边,忽然回过头来,陆景琛一直在看她,没来得及收回视线,两人目光对上。
他略有些不自然地想要佯装只是不经意,谁知对面那人却弯起唇角,冲他眨了眨眼。
又见面了。
是啊,又见面了。
——
因为好不容易又遇上,这天晚上又玩到很晚才回到酒店,各自回房休息。
许沐洗完澡,便躺在床上看手机,过了一会儿,忽然感觉鼻子痒痒的,像是要打喷嚏的前兆,而且头也有点昏昏沉沉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很疼,喉咙也有点堵,呼吸不上来。
疑心是犯了高原反应,许沐忙把手机放在一旁,挣扎着起了床,从行李箱里翻出提前准备好的抗高原反应的胶囊吃了几粒,然后重新躺回床上,盖好被子,希望睡一觉起来就会好。
但不知是不是晚上在外面逛的时候受凉了,有种要感冒的迹象,喉咙干涸得厉害,疼得像是要冒烟。
迷迷糊糊像是睡了一觉,等再醒来一看时间,却才刚过半个小时。
她按着疼得快要爆炸的头,掀开被子摇摇晃晃站起来,拿起床头的杯子想要倒杯水喝,结果脚下不知道勾到什么,一个重心不稳,人直接摔倒在地,手里的玻璃杯也掉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动静大到隔壁的陆景琛都听到了。
说来也奇怪,这酒店的房间看似装潢高档,实质上隔音效果一点都不好,相邻的房间动作稍微大一点,隔壁就都能听见。
陆景琛刚脱了外衣准备睡觉,听到隔壁传来玻璃打碎的声音,直觉有什么事发生,不多想,人已穿上外套,出了门。
许沐本就人难受得厉害,这一摔更是把人都摔懵了,脑袋昏昏糊糊,想站起身奈何一点力都使不上来,身上滚烫,和这冰凉的地板紧紧相贴,冰火两重天带来的痛感灼入肌肤,让她连想死的念头都有了。
陆景琛敲门许久不见人来开,于是下楼叫来工作人员帮忙用房卡把门给打开了。
他一进去,就看到床边的地板上,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正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几步跨过去在她面前蹲下,“许沐?”他压低声音叫她,当手触碰上她的肌肤,立刻就被那灼热的温度给烫得缩回了手。
“许沐,醒醒。”他半跪在地上,一手绕过她纤细的腰身,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把人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许沐这才缓缓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人,还以为是自己出现的幻觉,虚弱的笑了下,半开玩笑地说:“陆景琛?看来我真的快死了,都出现幻觉了。”
陆景琛紧拧起眉毛,颇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胡说八道什么?你发烧了,我也不是你的幻觉。”
说完,人已利落的把她打横抱起,平常看着她就觉得很瘦,没想到抱起来也是一样,轻的跟块没重量的棉花似的。
他弯下腰,动作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回床上,帮她盖好被子,大概是照顾到她现在是个病号,说话时声音也不自觉柔了几分:“你先躺着,我回房去拿药。”
许沐有气无力的‘嗯’了声,人难受得连眼睛都不想睁开。
不知过了多久,身侧的床深陷下来,有人把她抱起来,紧接着,一颗药丸塞到她嘴边,她顺从的张开嘴接住,然后喝下温水。这样反复几次,陆景琛终于把她又放了回去。
许沐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他手里拿了一大把各色各样的药盒,也不知是治什么病的。
他又从浴室里拿出来一块热毛巾,敷在许沐的额头上,这才重新坐下来,问她:“感觉怎么样?”
许沐看着他轻轻的笑了下,如实回答:“比刚刚要好了,谢谢你。”
也许生病真的容易让人变得脆弱,柔软,此时的许沐看起来跟平常假不正经,又淡漠清冷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她躺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烧得通红的脸,还有那双盈满薄雾的眼睛,安静乖巧得像只小白兔。
“不客气。”他道:“你好好休息,安心睡一觉明早起来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许沐动了动身子,睁着眼盯着他看:“你看上去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
陆景琛也不隐瞒:“嗯,我以前在这里呆过一段时间。”
“在这里?”许沐来了兴趣,事实上也是因为很难受,想要通过跟他说说话来转移注意力,“你在这里干什么?”
陆景琛静默了几秒,神色变得冷淡,很显然并不想多说,“没干什么。”
看上去又是一个不可言说的秘密。
许沐也不再深究,两人没再说话,时间慢慢的流逝。
她看着他,忽然问:“陆景琛,能说说在你心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陆景琛瞥她一眼,“实话还是假话?”
她笑:“都可以。”
陆景琛笑了下,慢条斯理地开口:“假话是,你很好,无可挑剔;实话是,除了在画画方面很有才,没有其他优点。”
许沐也笑,像是早已料到不会听到什么好话,过了会,她突然幽幽地开口:“其实,我很早之前就听过你。”
当初程嘉阳问她以前认不认识陆景琛,被她忽悠过去了,事实上,那个问题的答案是——认识。
第一次听说他,是刚进校时,在建筑学院开学典礼上,学院里一位很有名的导师,人称沈老,提过陆景琛的名字,说他虽然只在学校读了一年,却是学院里百年难得一遇的设计天才。再后来她有幸成为沈老手下的学生,于是便知道了更多关于他当初在校时的风云事迹。
许沐看过他刚进校时的一些作品,虽然那时他也不过才十六七岁,可比当时的许沐确实要好太多。
她那时也很佩服他,但并没像江暖对她一样,把他当成偶像或是努力的目标,因为早在高中刚毕业那会,她就对设计界一位名为lvin的神秘设计师有着近乎崇拜的情感,他虽然出名,但从来都不公开自己的个人信息,媒体关于他的报道也很少,他长什么样,真名叫什么,多大,都不知道。
在那个暑假,许沐把他参加比赛的作品都找出来看了又看,她一直努力着,希望能有一天达到和他一样的水平,最后有机会和他见上一面,不为任何,仅仅是单纯的,想要近距离接触自己心中一直以来的信仰。
只是很可惜,在她刚出国不久,就有新闻传出,lvin从此将退出设计界,不再参加任何比赛,也不再出任何作品。许沐一直不相信,直到后来真的再也没有见lvin出过任何新作品,也不见关于他的消息,她才醒悟过来,她的偶像已经离开了这条道路,在她还处于努力之时。
陆景琛确实很好,但在她心中,没人能超越lvin。
许沐也见过他在校时的照片,但印象并不深。
而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天才师兄的真面目,却是在几年后,而当时的情况也非常的乌龙。
那会她刚到国外没多久,对那边的环境并不熟悉,加上没什么朋友,大部分时候都是独来独往。有一段时间,在学校附近出现了一群黑人小混混,经常在晚上抢劫路过来往的学生。
许沐平时很少关注这些八卦新闻,没什么警惕念头。有天晚上她从外面回来,经过一个小巷子的时候,突然被人从后面蒙住眼睛捂住嘴巴,给拖进了黑胡同儿里。
许沐怕极了,想挣扎奈何对方力气太大,而且人多,根本使不上劲。她以为他们只是想抢钱,直到有人突然把她压在地上,并开始动手撕扯她的衣服,许沐菜幡然醒悟,开始拼命挣扎。
她咬住对方的手,趁那人吃痛松开时,尖叫着呼救,希望巷子外面有人能听见,然后进来救她。
被她咬伤的男人恼羞成怒,再次扑了上来,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巷口传来一个低冽的男音:“你们在干什么?”
几个黑人停下手,转头一看,发现只有一个人,还是个体格不如他们当中任何一个的华人,顿时嗤笑了两声,用英语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
那人从巷口走进来,二话不说,直接上手将一个挡在他面前的黑人手腕给掰断了。
后来自然是一场恶战,虽然男人确实厉害,但终究抵不过他们以多敌一,身上也受了伤,最后还是警察及时赶来,才彻底安全。
到警局录口供时,许沐整个人还是懵的,等她彻底缓过神来,才发现那位救她的男人已经离开了。
她问警官对方的名字。
陆景琛。
很熟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