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姚安得答应的太利落了,话中奇怪的停顿也没有逃过苏栖的耳朵。稍微根据电视剧脑补一下，能脑补出“预算不是问题，我会追加投资的”这种霸道总裁常规台词。
如果不是因为他有一张英俊到极致的脸，苏栖几乎要以为电视剧剧情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二十多岁的年纪差这种问题对于古人苏栖来说,比“一枝梨花压海棠”的接受度要高多了。
养病的这段时间恶补了不少影视剧的苏栖失笑出声，摇摇头把这些奇怪的念头晃出脑袋。
脑子里在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其实都只是玩笑话,苏栖心里还是相信姚安得的。这种莫名的信任像面对冯仑时一样,不知从哪里而来可一直存在着。
完全没察觉到苏栖跑神的王一恒还在专心致志讲解着这个项目：“虽然资金略匮乏,不过这部剧还是有别的剧没有的优势的。”他停顿了一下,看着老板看向苏栖苏栖看向窗外,没人捧场只能叹口气继续，“这部剧是由晋/江/文/学/城的热门小说改编的，自带热度，只要别偏离原著太多以至于引起粉丝反感不怕炒不热，还算是比较稳妥。”
“小苏，你决定了么？”
选择权一直在苏栖手上,仅凭这一点,哪怕不看姚安得堆在苏栖面前的这一堆资源,苏栖也是整个娱乐圈最幸福的艺人。
苏栖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还想再为自己看中的剧争取一下的王一恒在自家老板的暗示下收回了话头,乖乖拨通了这部电视剧导演的电话。
在短暂的客套之后进行了更加短暂的交涉，挂了电话的王一恒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眼苏栖：“这大概是我为艺人接戏速度最快的一次了。”
从前天拿到剧本到刚才敲定合同，真正的片方、经纪人、演员三方对话时间拢共不超过半个小时。
这样的速度别说在王一恒这里，算是在整个娱乐圈都是少见的。
笑得十分无辜的苏栖往旁边挪了挪，稍稍避开自家经纪人满含疑虑的目光。接这部戏是她从踏进这栋办公楼大门时已经决定了的，绕了这么大一个圈不过是因为怕姚安得和王一恒知道真相之后迁怒姜灵均。
这部戏，是姜灵均新接到的那部男主戏；而刚刚苏栖下车时接到的那通只有几句话的电话，也是来自姜灵均。
因为昨天的照片事件，虽然最后由片方和经纪公司联手扭转了舆论风向，但一开始指向姜灵均的黑子们也让这部新剧《任平生》的投资方质疑起姜灵均的影响力。他始终站在风口浪尖不假，但能为电视剧带来的是噱头后的好评还是无脑黑不清楚了。直到后来风向变化且民的接受度变高，仍有些不放心的投资方提出了由苏栖任女主才不换姜灵均的要求。
两方合同未签，吃亏的只有姜灵均。而在经纪人的逼迫下姜灵均也只能厚着脸皮打电话给苏栖。
苏小公子一生任侠豪爽，能帮朋友忙时从不在乎自身利益，自然是一口应下。
现在的情况，只要姚安得和王一恒不察觉是姜灵均背后怂恿，那算得上是皆大欢喜了。
“对了小苏，你有微博么？”敲定了第一部戏的王一恒虽然不是特别满意，可还是长松了一口气。他本身很有些老妈子的潜质，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已经完成了，自然而然的开始对苏栖琐碎小事的接手任务。
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跳到这儿的苏栖愣了愣，然后毅然决然的决定卖队友。
“有，是师兄帮我注册的，他怕我乱发消息影响不好，把账号密码都接手过去了。”苏栖捏了捏手指，漂亮的桃花眼中满是纯真的信任。
早知道程易在暗戳戳帮苏栖造势的王一恒点了点头，随口问了一句：“昵称叫什么？”
“程……程家苏小栖？”
经纪人先生已被成功点燃。
“阿易太胡闹了。”一直静静坐在旁边看着苏栖偶尔拿眼神示意王一恒举止的姚安得终于开口，除了眼角的丁点细纹外完全看不出年纪的姚影帝长辈的架势摆的十足，“他玩，你也别什么事都听他的。”
这样的语气太亲近了。亲近到听话的人和说话的人都同时一愣，对视了一眼后一个满眼疑惑另一个移开了目光。
苏栖眨了眨眼，不动声色的在心里摆了个小小的天秤，一端放着冯仑一端放着姚安得。
像她这样善于模仿他人的人，往往都是最能看透人心的。她虽没有父亲可也见过父亲对子女时的模样，差不多也是姚安得这样了。
撑着下巴欣赏着姚影帝的美颜，直到看到对方不好意思的转开脸，苏栖默默在心里下了个定论。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虽然冯大导演长得也很不错，可姚影帝更有慈父气一点。
不过不论这天秤怎么偏，还是要由原主的血缘做主。
“小苏，快中午了，我请你吃饭吧。”姚安得像是怕苏栖拒绝一样立刻做出补充，“签约时本来该开发布会的，只是当时时间太赶了……”
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完全没有一点影帝该有的风度，甚至带着点说不出的讨好。
吃了三份生煎一点都不饿的苏栖看着姚安得的神情突然有些心疼，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影帝漂亮的凤眼里顺眼溢出欣喜的光芒。
被细细问着口味喜好的苏栖不好意思的看了眼不远处背着身打电话忙于处理工作事务的王一恒，然后全心应答着姚安得关怀的问题。这样来自长辈的殷切目光是苏栖从来都拒绝不了的。
当年的苏栖对生父再是愤恨也从没排斥过自己有个爹，不过她还没来得及把母亲嫁出去来到了这里。
看着面前满脸慈父柔肠的姚影帝，苏栖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有点想她娘了。
···
姚安得的问询果真是走了心的，他根据苏栖所有用心或随口的回答选出了一个最适合苏栖口味的饭店，果真吃的宾主尽欢。
这样的用心也让苏栖几乎确定了一些本是模棱两可的问题答案。
饭后上了茶，两人相对而坐，全都装作没事人一样。一个竭力拉进着两人的关系，一个不痛不痒的做出回复，不论这样的谈话有多刻意，到底在一顿午餐的时间里让几乎陌生的两个人彼此相熟。
“阿栖。”姚安得对苏栖的称呼已经做出了改变，“你选那部戏是为了姜灵均吧？”
以姚安得在娱乐圈中寖**了二十年的敏感度能猜出来并不奇怪。苏栖见瞒不过也作罢，老老实实的点头承认了这件事。
见苏栖没有遮掩的意思，姚安得眼中愈发柔善起来：“他的片子我也看过，是个有灵性的孩子。你交朋友的眼光不错。”
这话说的，完全是“你的小朋友学习成绩挺好，你朋友们学习成绩都挺好”的翻版，浓浓的家庭谈话氛围想遮掩都遮掩不掉。那么如果姚安得真是苏灵儿的父亲，以他目前的身家地位为什么不直接将她认下？苏栖有些疑惑的抬头，不过还是把心中的疑问咽了回去。
他不说她不问，总有知道的一天。
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是这么个理了。
姚安得明显接受到了苏栖一闪即逝的疑惑神情，只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继续着友好会谈。只是接下来的话题都有些太过深入，以至于没能完全接受苏灵儿记忆的苏栖不能很好的进行回答，配合度自然不如刚才那么高。
却没想到只是这点小小的转变让姚安得手足无措起来：“阿栖，我不是不让你跟姜灵均来往，只是作为交往对象来说……”姚安得咬了咬牙，“算了，只要你喜欢，之前那些事也不过是小黑点。”
他几乎拿定主意的时候苏栖才抓住句中的关键词：“交往对象？”
这都哪跟哪啊？
“所以你不喜欢姜灵均？”
“喜欢啊，我也喜欢程师兄，喜欢于曼，喜欢张蓉蓉，还喜欢秦纵。”苏栖一口念完玩的比较好的同龄人的名字，故意停顿了一会，“还喜欢小冯导、大冯导和——你，但这关交往对象什么事？”
姚安得捏着茶杯的手果真在那个“你”字时僵硬住了。
苏栖垂下眼帘用细白的指尖一圈圈绕着杯口画圈，十分单纯无辜的模样。
原来所谓的影帝，也不能在动情的时候很好的遮掩住心中所思所想。
回过神来的姚安得在心里默默的给称呼最独特的程易记了一笔，然后重复了裹在小明星里很是突兀的名字：“秦纵？”
“嗯，我跌的那匹马是他养的。”
很好，又有人能记上一笔了。姚安得磨了磨牙，然后又被分分钟跳出来的担忧扯开了思路：“阿栖，你长这么大没想亲近过谁么？像你刚刚提的那些人，可都长得不错。”
毕竟男女有别，诉述的方式要委婉许多。十九岁的姑娘面对这么一群各式各样的小帅哥们难道没有动心的时候么？
长得更加不错的苏栖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她拖着下巴，眼中露出向往来：“于曼吧？跟娃娃似的，我总想亲亲她。”
回忆着于小曼柔软可脸蛋的苏栖满脸笑意遮都遮不住，认真的不得了。坐在她对面的姚安得则是惊的几乎将杯子捏碎。
他现在倒宁愿苏栖喜欢的是姜灵均了，可是咬咬牙还是得排除万难去安排。
这顿饭的氛围其实挺好，只是姚安得每次想更加亲近一些时都会被苏栖似笑非笑的表情吓回来。一个看戏一个演戏，也算是玩得不亦乐乎。
···
在具体的细则敲定之后，苏栖很快在王一恒的陪同下跟《任平生》的剧组签订了合同。如今男女主角齐备，各项准备工作也步上正轨，开机进组也不过早晚的事情。
这个早晚，主要看男女主角的档期。
所幸苏栖身上担着的小配角的戏份也都完成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一场外景戏和两场船戏，然后是可以开开心心的杀青等着进组。因着程易的档期问题，其实这中间可供苏栖休息的时间还有很长。
这段时间里苏栖一边跟着王一恒找来的老师进行各方面的训练，一边挤出所有空闲时间回学校上课。电影学院大三之后开始允许学生出校接戏，在管理上并不严格，但作为学生哪怕有了自己的门路也要好好学习才对。
真正的科班出身，并不是拿到一张毕业证能算数的。
苏栖两头忙碌学了个不亦乐乎，偶尔的闲暇也用在与对她有提携之恩的冯老师身上，师生二人年纪差的虽大但很聊的来，一来二去感情反而比之前更好了些。
充实的日子过的极快，转眼春花已开，今年格外长久的倒春寒也终于结束，而她在《三尺水》的最后两场戏也将到来。
不过在这之前，苏栖还有一件事要办。
拿着假条从系办公室出来的苏栖点开了电话，拨通了一个许久没有联系的号码。
不过响了一声被接通，对面的人像一直在等待着一样。
“秦先生，仲春已至，该来赴约啦。”
挂了手机的秦纵脸上化去了冰霜，英俊而无人敢直视的脸上也带上了春日的和煦。低下战战兢兢等着挨训的经理缩了缩头，还不知道自己大难不死逃过了一劫。
“后天把新的计划书交给我。”秦纵示意下属出去，却让李助理留了一步，“你安排下明天的行程，把时间空出来。”
“全都？”助理瞪大了眼睛，第一次敢于质疑自己的老板。
“有什么问题么？”
作为万金油的助理，当然不能有什么问题。哪怕是在最忙碌的春季也要拼死为他的老板挪出一天的空闲。
几分钟后，贴心的助理再一次敲门进来，将一个精致的纸袋双手递上。
纸袋里黄花梨木镂雕的首饰盒带着温润的气质，这么静静的摆在秦纵的桌头，直到夜色漆黑才被忙碌了一天的主人拿走小心翼翼的放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讨好喜欢的姑娘是男人的天性，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再是冰冷无情的人碰到对的那个人，也会迸发出无尽的热情。
···
第二日九点整，秦纵准时的暗响了苏栖的门铃。
“早。”苏栖打开门，笑着向秦纵打着招呼。
看着她的笑容，秦纵唇边的笑意也蔓延开来。他突然想起不知在哪里看过的一句话，说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是看到她忍不住微笑，看不到她只要想起也会忍不住微笑。
他们两人每次的久别重逢都带着不同的惊艳，而这次也不例外。不同于第一次的浓墨重彩与第二次的妩媚风流，这次清清爽爽的苏栖浑身都是春日特有的朝气蓬勃。
见多了王一恒的搭配，领悟到如今主流审美的苏栖在服装造型上已经不可与同日而语。她把长发高高扎起，稍微动动脑袋那马尾般顺滑的辫子会晃动个不停。
只一笑便如春花般灿烂，让人的目光忍不住流连，这是苏栖身上永远不会改变的温暖，从初见温暖着秦纵孤单的心。
出电梯走向车子的瞬间秦纵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他虚拢着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竭力压下狂跳的心脏。
帮苏栖打开车门的秦纵弯腰拿起座位上的纸袋，将它放在了苏栖的手里。
迎着苏栖疑惑的目光，泰山崩于顶而色不变的秦大总裁又有些忍不住微痒的喉头。他知道自己这样十八岁毛头小子一样的状态很不好，可一看到苏栖再到家的喜怒不形于色都像是破功了一样。
“是你之前落在我这的东西。本来刚才想拿上去的，只是忘了。”绕回驾驶座发动了车子的秦纵目光直视前方，作出解释。
这个发展完全不在秦纵的预想当中。
迎着苏栖似笑非笑的目光，秦纵又咳了两声掩盖住自己的十几年不曾有过的窘迫。
对于走一步看十步的秦总来说，追求喜欢的姑娘这件事虽然完全可以被本能驱动，但是一旦之前的预设被打破会陷入尴尬的境地。他卓越的情商与智商没有丁点加在恋这件事上，如果不是有一副好皮囊和往日的气势掩盖，大概会像最青涩的小伙子一样手足无措。
苏栖终于收回了目光放过了他，然后从纸袋中将盒子取了出来。她一眼认出了上佳的木料，拇指在盒面的镂雕上摩挲了两下，然后轻轻打开了盒子。
湛蓝的步摇缀着耀眼的宝石，熠熠生辉。在老手艺人的精心打造下，烧蓝的步摇带着古色古香的美感直接敲中了苏栖的心。
“很美。”没有一个女人会不这样美丽的东西，哪怕是做惯了男人的苏栖也不例外。
两根细白的手指捏起步摇细长的簪身，将它凑到眼前细细把玩。许久之后，苏栖眼中刚才已经消失了的似笑非笑的神情再次浮现，甚至更加浓郁了：“秦先生，物归原主不是这个归法吧？”
她已经想起被遗忘了的片段，曾在意识朦胧间从发间取下的当作赔偿的步摇跟眼前的在造型上来说一般无二，但是从材质到做工完全是天差地别。
苏栖偏头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对方面无表情英俊的脸，在秦纵将要压不住面红耳赤起来时终于移开了视线。
她空着的手压上秦纵的，然后将他握紧方向盘的手翻转过来。掌心下的这只手还是这么温暖，跟当日将自己从初来乍到的慌乱中带到平静时一模一样。
这样修长有力的手似乎能驱走一切黑暗。
然后苏栖将手中的步摇放在了秦纵展开的手掌中。硬质的烧蓝簪头顶在掌心，带来并不存在的疼痛。
秦纵的心猛地一紧，终于忍不住看向苏栖。
苏栖也正看着他。
她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因为惊诧莫名而睁得微圆，藏在深处的难过让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本来还带着点玩笑意思的苏栖立刻放过秦纵也放过了自己，她安抚似的捏了捏他的手指。
从知道秦纵是那天晚上那个人后苏栖对他的感觉起了变化，不自觉的给予了全部的信任与柔情。
这是她的雏鸟情节，是她的心安神泰。
两人默默对视了一会，都没有说话。在秦纵压抑住情绪的注视下，苏栖松开了手，然后扯掉了高高束起的马尾。
如云般的黑发顷刻间倾泻而下，发丝间的清香溢满了整个空间。苏栖细长的十指在青丝间翻飞，极快的拢成一个轻巧的发髻，她的十指仍缠绕在发髻当中，只有左手无名指轻轻动了动做出示意：“秦纵，帮我个忙。”
她微微侧过身低下头，给秦纵让出一个最好的角度方便他动作。
头两个字将秦纵从如梦似幻的迷茫中惊醒，他偷偷收起眼底的惊艳，已经明白了苏栖的意思。
刚刚狂跳不止的心仍跳的那么猖狂，但是无措张皇的情绪已经放松了下来。
男人修长的手指小心的捏着看似十分脆弱的步摇簪头，慢慢的贴着苏栖的无名指将湛蓝的发簪插/进发髻之中。他的动作轻柔又谨慎，温柔细致的像是在为她的手指圈上戒指一样。
有些人，只要付出了感情是一辈子的事。
当簪头碰触到苏栖的手背时秦纵停止了动作，他的手背同样贴着苏栖的，互相转换着温度。
“好了。”秦纵的声音极轻，带着全部的认真。
“那你可以松开手了。”
松开簪子，贴合在一起的手背也分离开来。在苏栖看不见的地方秦纵摇了摇头，他的嘴角甚至还挂着丝笑意。
他绝不会松手的。
“好看么？”
理好了发髻的苏栖晃了晃脑袋，步摇上缀着的珠串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折射着彩虹般的光芒。
“好看。”
跟他想象中的一样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