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竹只是个书童,因为和江沉算是共患难过,所以平日江沉给他的月例也比较多。墨竹在江家时便得江沉和江妙伽照顾,等他有了余钱的时候也格外舍得拿出来给江妙伽的孩子买些东西。
然而他却将江沉的心事给揭露了出来,自然少不得被江沉暗地里瞪了几眼。
墨竹莫名其妙的摸着脑袋,不知哪里得罪了少爷,看着江妙伽捂嘴偷笑,更是摸不着头脑。
墨竹过来后,家里也热闹了许多。一转眼便过了小年,很快又到了年三十。
外面的鞭炮声不绝于耳,因着念念年纪小,所以沈家今年也没有放鞭炮,只应景的烧了些纸钱便罢了。
年后肃州天气依然很冷,大雪时不时的飘落下来。
看惯了上京城的景色,再看肃州铺天盖地的白雪,江沉无疑是感慨的。
这几天他一直考虑着找机会和妹妹说下回上京的事。之前一直拖着不说,无非是顾虑沈大娘的情绪了。毕竟时人重视过年,他若是提前说了,恐怕这个年沈大娘也过不好了。
可年已经过完了,虽说过了正月十五才算真正过完年,可他却等不得了,他最晚也要正月十六离开,赶着时间回上京城才行。
初八这日,熊大娶妻。熊大兄弟俩自幼无父无母,现在熊二又不知所踪,熊大虽然难过,可也得过自己的日子。所以年前熊大本家的叔叔便给他说了房媳妇,赶在正月初八进门。
沈大娘一大早便去熊家帮忙了,江妙伽今日算是出月子,外面天寒地冻,却也出不得门。
而江沉和墨竹对其他人家不熟悉,自然也不好过去。
于是江沉便决定这日将话和妹妹说明白了,等过了十五便带她和孩子回上京城。
虽然孩子太小,路上危险,可相比较将这母子俩留在肃州,他更放心自己带她们回上京。
“墨竹,你去看看和沈大娘帮忙吧。”江沉淡淡的吩咐。
墨竹闷闷的点头关门出去了。
江妙伽正将孩子放下,抬头问道:“哥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江沉坐在炭盆边烤了烤火,神色淡定,又瞥见江妙伽明亮的双眸,不由说道:“妙伽,带着孩子,与我一起回上京吧。”
他话一出口,便看到江妙伽脸色变了变,他皱眉又继续道:“若是你不放心你婆婆,可以带上一起去上京。毕竟孩子太小,有老人照看也是好的。”
他在刚刚一瞬间做出的这个决定,虽然他现在只是翰林院的小小的官职,但是养活一家老小,勉强还是可以的。他看的出来沈大娘对妹妹和孩子是真的很好,妹妹显然也舍不得沈大娘这个婆婆。
江妙伽闻言心里虽然感动,可还是拒绝:“哥,我要等他。”
这个‘他’江沉明白指的是沈思阮。
可沈思阮不是回不来了吗?江沉突然有些生气,一个西北汉子罢了,居然能让妹妹这般放不下,他不由恼怒道:“他已经回不来了,你明白吗?”
江妙伽抬头静静的看着江沉,眼中全是认真和坚持,“哥,我不信,他一定会回来的。”
江沉有些恼火,他怎么以前没发现自己妹子这么强硬呢,难不成在肃州这一年变了这么多?当初那个可怜巴巴的拉着他的衣袖不敢放手不敢和人说话的妹妹哪去了?眼前这个眼神坚定,不愿跟他走的女子真的是他的妹子吗?
小时候的江妙伽是那么可,拉着他的手问娘亲去了哪里,等他告诉她娘亲再也回不来了,小姑娘哭的楚楚可怜。
还有十几岁的江妙伽还是那么胆小,去了姑母家也因为懦弱胆小不受待见,在家里被两个异母妹妹欺负也不敢大声说话。
那个温柔胆小的姑娘到底去了哪里了。
江沉有些头疼的看着江妙伽,他瞥一眼睡的香甜的念念,问道:“难不成你想让你的孩子在这种地方长大过一辈子?你难道不想让他有个好的将来?”江沉似乎一下找到能打动妹妹的地方,孩子是母亲的软肋,现在拿他和妹妹的兄妹之情已经不足以说服她带着孩子回上京去,那么他拿孩子来说,她应该不能拒绝了吧?
江沉继续道:“肃州风沙大,生活条件也不好,况且此处是边境,突厥随时可能打过来。小儿难养,你和你婆婆如何能保证孩子健康的长大。但是去上京不同了,那里好的大夫也多,生活条件也好,又远离边境,是大齐最安全不过的地方了。沈思阮这一去快一年了,若是能回来也早该回来了,没有男人,你和你婆婆如何活下去。不为了你自己,为了孩子想想。”
他说的很多,将利弊摆在她的面前让她选择。
江妙伽眼中果然松动。
她不是没想到这些,这些天来她一直在想这件事,只是看大哥一直未挑破她也权当不知道。
只是她很想沈思阮,想那个将她救出火坑给她温暖的男人,想那个笑着让她给他生孩子的男人。
只是最终她自私的说服了自己,让自己相信沈思阮还活着,而且一定会回来。
但是实际上,这边的人都清楚,沈思阮他们应该回不来了,出使他国本来有风险,在外面又遇见了匪徒,九死一生,能活着回来那两人已经是上天眷顾,谁都不相信沈思阮他们还活着。
可是她总是不甘心,想着她都给他生孩子了,他一定能回来的。
可惜她的自私被江沉一语道破。
她还有儿子,还有婆母,肃州环境不好。他们孤儿寡母没有依靠没有生活来源,跟着大哥回上京是最好的选择。
江妙伽低垂着头,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语气却已不似刚才强硬,“我只是不相信,他这么抛下我们母子走了。我总觉得他还活着。”
看着江妙伽哭了,江沉又有些心疼,他靠近江妙伽,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像小时候江妙伽在继母和异母妹妹面前吃了委屈与他说时候一样,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
他一低头便看到妹妹瘦弱的后背,可曾经哭着跟他道委屈的妹妹已经长大了,成了一个母亲。只有在他面前才难得的露了软弱出来。
妹妹该是吃了多少的苦啊,江沉心里心疼极了。
兄妹俩自小失去母亲,父亲不关心,继母打压,异母兄弟姐妹欺辱,兄妹两个是互相依靠着长大的。
“好了,不哭了,还有哥哥呢。”江沉扯扯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像拍着一个孩子。
江妙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抽抽噎噎道:“刚来的时候....姑母让我去打水,井边很滑....是他给我打的水....姑母打我,表妹骂我....是他想了法子将我脱离陈家。他答应过要对我好一辈子的.....可我们成亲才不到俩月....他带着人出使了.....他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江沉听的心酸,又听她说姑母一家对她的虐待心里更是气的要命,可惜陈家自作孽得了报应,否则他真的想将陈家挫骨扬灰。
“好了,他坏,咱们不理他了。”江沉安慰。
可江妙伽却推开他瞪着他道:“哥,不许你说他....”说着又哭了起来,“他对我很好的,下地都不让我去。碗都舍不得让我洗....”
江沉无奈的看着她,觉得自己妹子终于又孩子气了一回。
念念睡的好好的,被娘亲和舅舅吵醒了,不满的哇哇直哭。
江妙伽瞬间想起自己还有儿子,她却像个孩子是的哭哭啼啼,不由脸色涨红。她避开江沉揶揄的目光,转身去抱起念念轻声的哄着。
念念窝在母亲的怀里,抽啼两声又睡了过去。
江沉在旁边看着,心里叹了口气,“跟我一起回上京吧。”
江妙伽想了想,只能点点头。
如果沈思阮回来了,一定会带信给她,到时候她可以再带着儿子和婆婆回来。
傍晚忙碌了一天的沈大娘和墨竹回来了,沈大娘惯例先去看看小孙子,一抬头便看到媳妇眼睛红红的,心里的不安又升腾起来。
果然,晚上的时候沈大娘又睡不着了,翻来覆去的是没有一点睡意。
一会儿眼前是江妙伽说:“娘,我要带孩子和哥哥去上京了,您保重。”
一会儿又是江妙伽哭着送走哥哥决定留在肃州。
沈大娘的心翻江倒海,难受极了。
黑暗里,沈大娘突然听见江妙伽道:“娘,咱们一起去上京吧。我哥会想办法帮孩子脱了军户籍。”
沈大娘身子一僵,暗道:果然还是来了。(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