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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雪后初晴,温煦的阳光照在白雪上,微小的冰粒闪闪发光。
小彘觉得浑身舒服极了,暖暖的,好似年幼的时候躺在娘亲的怀里,他睡眼惺忪却觉得眼前明晃晃一片,睁开才发现,是一束阳光透过窗户的小口,恰恰照在自己的眼上。
他赶忙坐起来,发现自己盖着一床厚实的被褥,身上的破褂子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青袍,跟贵族学子身上穿的是一个样的。
昨晚发生了什么,他记得不太清楚了,隐隐约约记得自己似乎被人救了。
这里是哪里?
诺大的房间,整整齐齐排放着一排木床,床铺干净整洁,被子一律叠成了豆腐块模样。
小彘把被子工工整整叠好,生怕把这样漂亮的被子弄脏了,床铺旁的小矮桌上,放着一碗粥,里面居然还加有蛋花,那浓稠的样子看起来就很好吃,旁边还有个小碟,里面两个冒着热气的包子看起来也很美味。
小彘很饿,很想吃,他咽下了口水,终究还是把已经伸出的手收了回去。这样金贵的食物恐怕只有贵人才能吃吧,若是自己偷吃了,会被活活打死的,自己一条命也抵不了这些美食。
床下放着一双崭新的黑布鞋,一看就知道很合脚,小彘看了看自己黑乎乎的脚丫子,犹豫了一下,没有穿上。
他光着脚走出房间,雪天的地板很冻,可跟昨日比起来,这点寒冷又算什么呢。
屋外有个很大的院子,几棵掉光叶子的枣树干巴巴地指着苍穹,树根下歪歪扭扭地堆着几个雪人,形状怪异却很滑稽可爱。
隔着院子,对面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小彘并不懂他们在念什么,只闻:“一一得一,二二得四,三三得九,四四十六……”
这朗朗上口的读书声,小彘莫名觉得十分悦耳动听,心生向往,仿佛是天上的声音,仿佛带着吸引人的魔性。若干年后,当小彘跟妻子说起这一幕,他感慨道,这就是知识的声音,那么纯粹那么美好,难怪自己会神使鬼差地走过去。
好奇心指使小彘走过去,他趴在窗户上偷偷往里瞄,发现里面整整齐齐坐着数十个与自己一般年纪的少年,皆穿着青色袍子,个个都神情专注,一口一声地跟着讲台上的先生念书。小彘心想,这些都是贵族的公子哥吧。
可是,学堂里的先生不应该是个长着长胡子的糟老头吗?为什么讲台上的先生是个漂亮姐姐?先生念书的时候不应该晕头转脑地摇摇晃晃吗?为什么这个先生没有晃脑袋?
还有,讲台上为什么挂着一块黑乎乎的板子,上面密密麻麻画的符号就是文字吗?
先生真的好美呀,穿着一身白袍就像仙女一样,小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姐姐。
小彘趴在窗户上看得入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里出来了位大爷,敲响铜锣。锣声一响起,那群少年郎就一窝蜂地离开课堂,跑到院子里开始打雪仗,先生居然也不恼,只是无奈地笑笑。
这个时候,唐小诗才注意到趴在窗户上的小彘,回想起这是自己昨日救下的孩子,她刚刚走过去,那孩子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道:“感谢先生的救命之恩。”
这孩子方才十多岁,昨日为了救妹妹竟然在雪地里爬了百余米,而且他的眼睛那么明亮,流露出的那种坚毅的眼神总能触及人心中最敏感的那根弦。
唐小诗很喜欢这个孩子,她知道,这个孩子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赶忙把小彘扶起来,道:“你方才的三个响头我便当做是拜师礼了。”
小彘双眼噌的一下发亮了,水汪汪的,拜师礼?先生的意思是……自己也能像其他少年郎一样在学院里读书吗?自己一个小乞丐也能念书?
想都没想,小彘又扑通一下跪在唐小诗面前,拉都拉不起来,说道:“刚刚是谢恩,现在才是拜师。”又磕了三个响头。
唐小诗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子没有大名,小名叫小彘。”
唐小诗思索片刻,道:“既然还没有名字,那便叫唐安,保佑你一生平安,可好?”
“唐安,唐安……谢先生赐名。”小彘兴奋道。
唐小诗把小彘扶起,发现他并没有穿上鞋子,甚是心疼,问道:“你怎么没把鞋穿上?”
“小子是个粗人,怕把新鞋弄脏了。”
粗人又如何?难道人还比不上一双鞋吗?
对于这种回答,唐小诗并不诧异,封建的朝代里底层百姓命如草芥,这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他们在封建思想的束缚下,竟然认同了自己的卑微,下意识里觉得自己是贱民,觉得自己的命不值一毛。
这种枷锁是恐怖的,是残忍的。
唐小诗觉得,如果自己的书院想要出人才,首先要做的就是打破这把枷锁。
唐小诗把小彘的手掌放在自己手掌上,说道:“看到了吗?唐安的手和先生的手是一样的,唐安的脚和先生的脚也是一样,所以唐安和先生并没有什么不同,先生可以穿鞋,唐安自然也可以穿鞋。唐安觉得贵族子弟更加高贵,是因为他们穿着更漂亮的衣服,那就是一层老虎皮,等唐安长大后,如果有本事,把贵族那层老虎皮扒下后会发现,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
小彘听完先生一席话后,若有所思,却不能完全明白,在未来的日子中,他才发现,当年先生的一席话是何等地意味深长。
唐小诗又道:“先生猜,唐安此刻一定很挂念妹妹吧。”
被先生看穿了心事,小彘点点头。
“张大干。”唐小诗朝院子喊道。
“到。”一个干脆利索的回应,然后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哧溜哧溜地跑过来,小小的眼睛贼机灵,恭恭敬敬道:“先生。”
“你拿着令牌,带唐安到女舍去看望他的妹妹。”唐小诗道。
“是,先生。”
张大干带唐安回男舍穿上了鞋子,不忘带上令牌,只有带上令牌才能进入女舍,要知道,唐冬儿那个小妖精最忌讳的就是男生往女舍跑了。
唐安见到妹妹的时候,小丫头正在埋头大口大口地吃包子,油汁沾满了两个小爪子,旁边的冬儿姐一直劝道:“小丫头,慢点吃,都是你的。”
唐安知道,妹妹最最喜欢吃肉包子了,以前讨吃的时候,路过包子摊,妹妹总是不愿离开,明知道哥哥买不起,却还总是说:“哥哥,妞妞再看一会,就看一会。”
妞妞察觉到有人进来,抬头看见哥哥,撒了腿跳下床,直直奔向哥哥,来到哥哥跟前,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包子,兴奋道:“哥哥吃,可好吃了,还热乎乎呢。”
唐冬儿也走过来,说道:“你就是小丫头的哥哥吧,小丫头把包子藏在怀里,怎么劝都不肯拿出来,原来是给你留的。”
唐安抱起妞妞,这一刻,他终于忍不住了,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毕竟他也还只是个十一岁的男孩,妞妞用油乎乎的小手擦哥哥的泪水,说道:“哥哥不哭,冬儿姐姐说书院的学生是不能哭,哭了就没包子吃了。”
唐安在心里暗道,爹娘,小彘遇到了世界上最好的先生,小彘从今往后一定会把妞妞照顾好,你们安息吧。
……
……
妞妞是女孩,要住在女舍,不过有冬儿照顾她,唐安是放心的。出了女舍,张大干把唐安带回男舍,临走之前,张大干忽然很郑重地说道:“唐安,安心在书院里念书,我们先生很特别。你一定以为我是贵族的子弟吧,其实我不是,书院里的其他学生也都不是,我只是一个车夫的儿子,我的爷爷是车夫,我的父亲也是车夫,原本我以为我也只能是车夫,可先生跟我说,我可以成为我想成为的人。如今,我想发奋图强,成为一个跟先生一样的人,我希望你也如此,莫要让我看不起你。”
言罢,张大干又变回了那个圆滑的小胖子模样,甩一甩青袍衣袖,走了。
唐安不知道张大干为何对自己说这一番话,可唐安觉得张大干说得好有道理。
先生她真的很特别。
……
……
下午的时候,三味书院前聚集了一群乡野农妇,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
原来,唐小诗让学生们放学后回家跟爹娘说,书院大量收购腊梅花,只要开放了七八分的花朵,三个铜板一斤,多多益善,来者不拒。
这瞬间就成了庄里头最热门的话题。
先生是个奇女子,她需要腊梅自然有她的用处。北庄里头庄稼长得一般,可是这腊梅却是随处可见,砍都砍不完。
先生需要,庄里头自然要全力支持,只是这三个铜板一斤……这不是瞧不起咱北庄的人吗?
先生开学堂,让庄里的娃子能念书,还不收学费,这就是天大的恩情,要知道钱财有花完的一天,知识却能一代代地传承下去。家中只要出了一个读书人,后代也能跟着读书识字。
而且先生作为北庄的主人,整个庄子的田地都是先生的,先生见今年收成不好,竟然免去了农户们的佃金。
这样好的主子,就是打十个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
如今,先生不过是要些花瓣,居然还要付钱,这不是看不起咱庄稼人吗?
咱庄稼人不比城里头的,却知道知恩图报,所以整个庄里头的妇女自发组成联盟,反正冬日里也没有农活可干,她们自愿去给先生采集腊梅,要多少就采多少。
庄上的男人本来也是要来帮忙的,可自家婆娘说了,先生要的是女人味,你们大老爷们手掌粗糙,干不了这活,只好作罢。
实际上,这些农妇常年干农活,手掌比家里的爷们的小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