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下午带着汤圆去了食为天,跟众人大概介绍了一下,也算是食为天的新伙计了。酒楼里他和许小米年龄最小,又因为汤圆比许小米性子好些容易相处,因此众人对他还是挺照顾的。
而陆喃却因为大家的热情有些吃不消,时刻跟在陶然身后,别人问他三句半天才能回答一句,要是看到有人离他太近急忙往陶然身后钻,露出一副不安的大眼睛。
陶然知道他本来不是话多的人,更是羞涩怕生,一看有人想来跟他搭话挥着手里的大勺把人赶去干活。
许小米刚看见他的时候正巧碰上何天正在打趣陶然,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看着她一旁的汤圆,转头朝她挤了挤眼睛,意味深长的道:“你动作可够快的。”
陶然知道她话里的双重含义,一是说她收留汤圆的速度,二恐怕是说她“吃”汤圆的速度。
知道她得多想,陶然恨不得一锤擂在她胸口上,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住一夜一定得发生点关系?
何天对于她鄙视的眼神只是嘲讽似的哼了一声,继续摆弄手中的算盘,小声的嘀咕着,“好不容易碰着个不要钱自动送上门的,可不得先生米煮成熟饭再说。”
“你可别教坏人陶然!”许小米站在何天身后的楼梯口旁,听见她的嘀咕声立马不赞同了,“还生米煮成熟饭,你不怕入口的是拌了砒-霜的米!”
何天闻言转身半倚在柜台上,手撑着半个脑袋,一双多情的的桃花眼中波光流转,给人一种你是她眼中全部风景的错觉,她薄唇轻启,朝他吐气轻声诱惑道:“怎么,你担心我?”
许小米翻了个天大的白眼,朝她啐了一口唾沫,伸手一抹嘴唇,“我担心毒不死你!”
“啧,”对上这样的,何天立马撑不住那勾人的姿势,一拍面前的柜台朝一旁拉着汤圆看热闹的陶然道:“给我把他做成辣椒酱!”
许小米:“……!”
一看许小米有撸袖子张牙舞爪上去挠人的迹象,陶然立马把汤圆拉走了。软糯的汤圆最可了,可千万别学许小米这小辣椒的性子。
最后两人的打闹不知道谁胜谁负,也鲜少有人关注,因为这种事情一天都能上演好几回。
下午也没啥事干,陶然带着汤圆坐在食为天里听许谷说书。
许谷口中的故事荡气回肠听的让**罢不能,因此每次酒楼里人都是满满的,有时候板凳不够坐她们倚靠在门框上。
小二弯着腰穿梭在众人之间倒水端瓜子,唯恐妨碍了客人听书。
许谷一身青色直裰,手拿折扇,十足的说书人打扮。她站在楼梯口旁,以保证来的人都能听见她的声音,面前一张桌子,左手边一块红色抚尺,右手边一杯润喉茶。
比别的说书人她少了一张八尺屏障。按许谷的意思是:祖传的口技故事,凭借的是真本事,露面于大庭广众之下,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另外她不需要故弄玄虚,让人叹服口技,她讲的只是故事,主要是让听者深入其境,忘记说书人,否则是她的无能了。
陶然听到这话时倒是对她改观不少,本来以为许谷只是一个书卷气息浓厚一脑袋礼义仁智信的书呆子,没成想她竟有这等气魄自信。
因她本人长得清秀儒雅,因此听客中不乏有未出阁的公子借着听书的名义来看她。短短两三日,她的名声大了起来。
使得陆县里的人多数都知道食为天里来了位长得好看的说书先生。
许谷每日受这种目光注视起初还有些不自在,后来也习惯了。只是今日却有一道更为火热的目光让她坐立不安。
从那人刚进门时她仿佛有感觉似得抬头看了一眼,只一眼她便认出了他是谁。
和周甲约定的三天后是今日,他是来还玉佩的吧……
怕影响自己情绪,许谷只看了一眼便装作不认识般继续说书,只是那双握着折扇的手随着他的注视是越握越紧。
毕竟都十年过去了,儿时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都会因为时间而逐渐消逝。即使他们再不愿意,也不得不长大。
许谷正是因为心底明白,才越发觉得嘴里苦涩。说书人,说尽人世间悲欢离合,看透故事中的恨情仇,可自己心中恨苦涩,却说不清看不透。
她清晰的感受到注视着她的那道目光有多专注有多火热,可她不能回头,也不敢回头。她怕自己执迷于那些儿时回忆不愿意松手。
抚尺响,折扇收,故事罢。她垂眸不语,堂内亦是鸦雀无声。多少本来是看她的少年都痴迷于她口中故事中,唯有那人的目光心思还在她这个说书人身上。
是她的失败,还是他太专注……
片刻后雷鸣掌声口哨声响起,众人如梦方醒般,口中还在叹着念着她故事里的人和事。
原本以为这说书人说的故事都这般大气磅礴,没成想她口中的儿女情长亦是这般牵人心魂让人痴迷。
何天也未曾想到许谷今天下午说的是情故事,她目光往人群里转了一圈,找到了原因。
众人还在叫着再来一个,何天却从柜台后面走出来,站在垂眸抚扇的许谷身旁,拱手笑呵呵的道:“今日故事到这里了,各位要是想听更精彩的,还请明日来个早。”
大家虽意犹未尽,但看说书人一副沉迷于故事中未曾出戏的模样,也不再嚷嚷。
没故事听,人散的也差不多了,小二正准备打扫便看见一位坐在拐角处的公子,她有些为难,“我们要关门打扫了。公子您要是没听够,要不明日来的早些?”
“我找人。”周钰眼睛还是盯着站在桌子前的人,缩在袖子里的手微微轻颤,他稳住心神轻声唤她,“谷姐姐。”
这熟悉的称呼让许谷眼眶一热,有些干涩的嘴唇抿了抿,闭上眼睛吐了一口浊气。转身温和的朝他道:“我们去后院谈。”
幼时脸蛋有些婴儿肥的小团子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人了,精致的脸蛋,华丽大气的衣服,让她寻不出任何熟悉的感觉,只有那句‘谷姐姐’……
后院里有一个小石桌,许谷只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人便垂眸看着手中茶杯里的热水,沉默无言。
何天让人给两人送了一壶热茶,茶叶似乎是新的,因为许谷喝出了些许茶本身苦涩的味道,而不是平日里煮了不知道多少遍已经没有茶味的清水。
她是一个很照顾别人感受的人,轻易不会冷落别人让对方尴尬不自在。只是这次她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种沉默,难道要她开口问他玉佩带来了吗?那她宁愿这么沉默的一直坐下去。
周钰看着杯中升腾而起热气袅袅,慢慢红了眼眶,轻声对对面的人道:“对不起。”
许谷觉得眼睛有些干涩,不由的用力眨了眨,许是刚说完书,温润如玉的声音此时竟有些嘶哑,“没事,不怪你。”
周钰是为他母亲的行为而道歉,许谷则以为他是为退婚而赔罪。
两人都未把话说清,造成更无言的局面。
“谷姨她……”周钰放在石桌上的两只手拇指无意识的磨砂着食指关节,这是他紧张不安时的表现。
他这个小动作打小有,许谷一时有些发怔,随后垂眸轻语,“母亲去世了,”看他满是歉意的要开口,她笑道:“没事,我还有小米,我们姐弟可以相依为命。”
周钰听着她的世界中完全没有自己,一时脸色有些发白,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
彼此又沉默了片刻,周钰突然喊她,“许谷。”
他极少这么叫她,而每次这么喊她都说明他心情不好,果然听到他哑着嗓子问她,“你是不是又有喜欢的人了?”
这话从何说起!许谷被他问的一愣。
周钰显然是抑制不住心中的难受,眼眶发红,“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他清楚的记得他的谷姐姐温柔体贴,即使话不多却不会冷落他。
他盼了那么多年常常出现在梦中的人此时坐在自己面前,而从一开始起她对自己视而不见,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像是被人剜了心肝一样疼的发颤。
“我没有……”许谷看他有哭的趋势,想伸手安慰他,却又觉得不合适,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周钰情绪虽有些不稳,说出来的话却条理分明,他攥着拳,苦笑看她,“从我进门你没看过我,我以为你是忘记我长什么样子。可进了院子,你不再说话,你是在等我掏出玉佩然后一刀两断不再和我有牵扯吗?什么时候起,谷姐姐对小玉石这么厌恶了,竟连一句话都不愿意与我多说……”
许谷一阵苦涩,心像是被人狠狠揪着一样,又闷又疼。
他伸出细长莹白的手指,微微扯开领口轻轻一勾,一块通体雪白毫无一丝杂色的玉佩被他衣服里扯出来。
许谷像一块石头一样僵硬着脖子盯着他的手指,放在石桌下的手紧紧的攥成拳,嘴唇抿的发白。
“你是想要这个吗?”周钰将玉佩托在手心中,对上许谷毫无焦距的目光,一把将玉佩握紧,红着眼眶倔强的看着她,“那你别想了,我是不会给你的。”(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