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在魏无牙无比委屈的追问下,燕南天还是回答了:“邀月。”
魏无牙:“……”
什么?!
他左看右看都觉得像燕南天这样的人应当和移花宫扯不上关系才对,不过算真的有关系,他……他也没觉得他有对邀月不敬啊。
他可是真真切切地想娶她!
岂料这么一解释,燕南天好像更生气了,又抽了他好几剑:“还想活给我闭嘴!”
魏无牙惊恐:“……燕大侠饶命!我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燕南天皱着眉看他表情不似作假,才终于收了剑:“若再叫我知道你去骚扰她,我还会来的。”
魏无牙:“……”
好吧,懂了。
最后在他的认真保证之下,燕南天才总算离开。
他这老巢与飞鹤岭隔得很远,这一来一回的,要在邀月生辰之前赶到绣玉谷,简直是难上加难。
最开始燕南天也以为自己赶不上了,可想到自己曾经做下的承诺,他还是咬咬牙继续往前赶。
赶最终是赶到了,但他也实在累得够呛,在邀月的催促下洗漱完后几乎是沾床睡,足足睡了十个时辰才醒。
醒的时候又是夜里了。
夜间的绣玉谷很安静,安静得一推开门听到谷中的飒飒风声。
圆月挂在上空,洒下成片的银,照亮宫室前这一方空地,而穿着白色长裙的少女静静地站在不远处。
夜风将她的衣裙吹出波纹般的褶皱,叫人忍不住注目的同时更忍不住想伸手去抓住这一片洁白。
燕南天一直知道她漂亮,甚至每一回见面都会觉得她好像更漂亮了。
而在此时此刻,他发现他竟然都形容不出她的漂亮,尤其是在她听到推门声回过头来的这一瞬间。
这些年来他遇到过不少厉害的对手,生死搏斗之间,紧张的情形亦不在少数,可还是头一回心跳快至如斯境地,仿佛整个胸腔都跟着一道震颤了起来。
邀月也发现了他目光不比以往,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燕南天听到她开口,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没事。”
她到底是从何时开始不再喊自己燕大哥的呢?他忍不住想。
“你之前究竟在忙什么?”等了一夜一日,邀月总算能把这个问题问出来了。
“我……”他顿了顿,“我去教训了一只癞□□。”
可不是癞□□吗,也不看看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敢来向邀月求亲!
当然,魏无牙本不是什么好人,为祸江湖已久,犯下的恶行多不胜数,所以他下手的时候一点余地都没有留。
但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当时他更生气的点显然是——
魏无牙居然敢向邀月求亲?!
他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面前的少女。
邀月觉得奇怪,这欲言又止的吞吐模样着实是不太像他。
“……你想说什么?”她干脆问了出来。
“我……”他其实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不要答应那些配不上你的人的求亲?
但这似乎并不需要他来说,邀月自己是这么做的。
“你究竟怎么了?”邀月觉得他今日格外反常。
“我这回没来得及准备礼物。”他说,“太赶了,对不起。”
“……没关系。”你人来了好。
“明年一定不会了!”他保证,“你放心。”
“明年的事,明年再说吧。”邀月也看着他,语气轻巧道,“也许你到时更忙呢。”
他想说不会,又觉得以自己今年这个状况此时没什么斩钉截铁的立场,只好在心中暗下决心,到明年此时一定会推掉所有的事到绣玉谷来。
可世事有时是那么巧。
第二年的夏天,他在追一个大盗时一个不慎被那大盗给伤了,还是不轻的伤,顿时连赶路都成了困难。
而被他救下的那少年公子也一样劝他:“您伤得这么重,还是静养为上。”
“……不行。”他答应好的,决不能食言。
何况这回还不比去年,若他留在此处养伤,便是直接失约了。
“您究竟是要去哪啊?”生得俊俏的少年公子疑惑,“很重要吗?”
“很重要。”他毫不犹豫地答道。
“那……我送您去?”少年公子想了想,“您一个人,此时着实不太适合上路。”
这也不失为一个折中的好办法,但燕南天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这样太耽误你的时间了。”
“我的命都是您救的,一点时间不算什么。”公子笑道。
于是两人这么结伴上了路。
少年公子姓江,单名一个枫字,家住江南,觉得年纪到了便出来闯荡江湖,却不想这几日和自己的书童走散了,还差点被一个大盗掳去。
燕南天总觉得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很是耳熟,但一时也想不太起来。
不过这一路上两人聊得很是投缘,在马车驶入飞鹤岭之前便结拜成了兄弟。
进了飞鹤岭后,江枫雇的那个车夫无论如何都不肯再继续往前了。
“前头是移花宫的地盘!我家有老小,两位大爷放我一条生路吧!”说罢扑通一声在他们面前跪下了。
燕南天:“……我保你无事,你往前走便是。”
车夫:“您……您也受了伤啊。”
受了伤的神剑大侠,怕是也打不过移花宫新继位的那位宫主的吧?
听说她去年可是将“鼠相”魏无牙给打得下半身瘫痪了呢!
“算了,你要走便走吧,接下来我来驾车好。”江枫说完扭头看了看一脸忧心的燕南天,“大哥你放心吧,我一定让您准时赶到。”
他说得这么诚心,倒叫燕南天不好怀疑他这小身板究竟会不会驾车了,只好点头应道:“那我便先谢过二弟了。”
事实证明他的预料一点没错,像江枫这样的富家公子,当然是不善此道的,差点没把马车驶山沟里去。
幸好已经进了飞鹤岭,再如何磨蹭,离绣玉谷的入口也是一日的路程。
过去四年他年年都来,谷内的移花宫侍女们也早认识了他,早没有当初那番为难了,甚至看到邀月对他的态度,也跟着对他恭敬了不少。
“燕大侠。”齐声向他问候了一声。
燕南天知道移花宫的规矩,所以在她们为难之前先主动开口解释了一下:“这是我的结义兄弟,我受了伤,是他一路护送我来的,如果可以的话,还请诸位能让他一道进谷。”
此等大事,像她们这样的侍女其实是没资格决定的,但想到大宫主同这位燕大侠青梅竹马的关系,为首的那一个也没有多作犹豫便点了头,但还是补充道:“燕大侠最好还是与宫主也说一声。”
燕南天笑:“这是自然。”
他话音刚落,前方又传来清亮的一声——
“大哥!”
竟是叶云间,身后还跟着邀月。
江枫也闻声抬眼,只见一个穿白衣戴竹冠的小少年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跑来,眼神里满是笑意。
而他身后跟着的那个少女也是差不多的打扮,是敛了表情,看上去冷若冰霜叫人不敢靠近。
“我知道月姐姐生辰你会来的。”叶云间跑到燕南天面前站定,“所以特地求了师父放我过来住几日。”
他是在三年前拜入帝王谷的,所以到了邀月生辰,自然也会来绣玉谷走一趟,可惜了去年两兄弟因为种种意外没来得及见上一面。
所以此时也算是两年未见了,燕南天当然高兴:“你长高不少。”
说到长高这个话题,叶云间先皱起眉了。
前段时间西门吹雪夫妇带着西门悠来帝王谷做客,西门悠那个小魔头,整天给他做好的机关搞破坏不说,竟还敢嘲笑他不如她高!
“不说这些了,咱们先进去吧?”说罢目光落到了燕南天身旁的江枫身上,“这位是……?”
“噢,让我为你们介绍一下。”燕南天道,“这位是我的结义兄弟江枫,我路上遇到了些麻烦,不慎受了伤,是他一路护送我到此处,所以我便带他一道进来了。”
“江枫?”叶云间也觉得好像在哪听说过这个名字,想了想,不是前段日子西门悠提到过的那个天下第一美男子吗?
想到这里,他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江枫两眼。
……很美吗?好像并没有啊。
“你受了伤?”邀月显然更关心这个。
“小伤,妹妹勿担心。”燕南天忙道。
但邀月还是立刻伸手搭上了他的脉门,面色一沉:“这叫小伤么?”
叶云间一听急了:“大哥怎么了?”
其实在燕南天看来,这还真不算什么太大的伤。
这几年他受过的伤,比这严重的多得是,只是这回受伤的时机太过不巧罢了。
但看着邀月的脸色,他还是没把这些话说出口,只沉默着跟他们进了移花宫。
自从把移花宫宫主的位置传给邀月,廻光彻底撒手不管这祖宗基业了,大徒弟生辰也没能让她回来,此时估计在江南逍遥快活呢。
所以这一年倒是比前几年要冷清一些。
燕南天被勒令在房间内好好休息,江枫人生地不熟的,当然是先寻他问问情况。
他有点好奇:“那位穿白衣的小公子是?”
“我弟弟。”燕南天说,“他姓叶,名云间。”
“叶云间?”
“黄河远上白云间的云间。”燕南天笑,“所以你知道他的身份了。”
说到这份上,江枫当然知道了。
但——
他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从他见到叶云间时想问的问题:“说真的,大哥,这一路上你听他们称我天下第一美男子的时候,心里是不是都在嘲笑我啊?”
“……没有没有。”燕南天当然否认,“阿云他几乎不出帝王谷和南海的。”
江枫:“……”
所以这意思是说一旦出门,这天下第一美男子便不是他而是叶云间了。
这一遭因为要养伤,燕南天在移花宫多留了一段日子。
叶云间也找了个机会回帝王谷向萧王孙说清了情况,而后一道住过来陪他。
兄弟俩见面,叶云间自然要请他验收一下自己的剑术进步。
“大哥你看着成,我同月姐姐过几招。”才到他肩膀的叶云间咧着嘴道。
“那行。”燕南天倚在他给搬的软椅上抿唇笑道,“我看着。”
他话音刚落,面前那两个白色的身影已同时动了起来,一时劲风四射,青丝乱舞。
两人的剑说起来都有受教于叶孤城的部分,所以倒也算得上有共通之处,但邀月比叶云间要更轻灵飘逸一些,反倒是叶云间,剑势里已显出不符合他年纪的沉稳来。
这番场景不仅让燕南天看得颇入神,也叫一旁的江枫看呆了眼。
“叶公子真不愧是白云城少主啊。”他感慨。
“他还不会说话的时候,会抓着我的剑不放了。”燕南天又抿了抿唇,“天生的剑客。”
其实这也是江湖上的人对他的评价,但每每听到,他都觉得其实这五个字更适合用来形容叶云间。
好比此时,他已经把原本并没有用上十分认真的邀月逼得用出了全力,以至于谷中愈发狂风大作,翠叶黄花舞成一片,却一丝一毫都近不了这战作一团的两个白色身影。
江枫已彻底惊住了,他从前只知道移花宫的移花接玉与金丝缚是江湖上有名的催命绝学,从不知道邀月的剑法也是这般厉害。
他的家是江南有名的武林世家,他也用剑,原本还自认使得不错,可在见到这两人切磋的场景时他才知道,他离这些真正的天才实在是差太远了。
江湖上人人都说他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出身好,生得更好。
然而若是跟叶云间比起来,真是不论家世还是外貌都及不上。
哦,还有武功也及不上。
不得不说,当惯了天之骄子,忽然见到这么一个样样比自己好,甚至连年纪都比自己小的少年人,心里还是难免会产生一点落差的。
但仔细一想,这也是很正常的。
毕竟叶云间的父母皆是风姿卓绝宛若天人啊。
他这样想着,邀月和叶云间也差不多停下了手。
被剑气激荡起来的劲风也缓缓停了下来,落瓣纷纷,掉在他二人头上肩上,却不显一丝狼狈之相,依然宛如两个从画中走出的仙人。
“你进益很大。”燕南天对望过来的叶云间道。
“是吗?”叶云间听到他这么夸奖自己,原本紧绷的表情也瞬间变得轻松许多,略勾起唇角道,“那我便放心了,等年底回南海也不怕我爹说我了。”
“叶叔的要求一向很高。”燕南天看他跑来,如以往一样拍拍他的肩膀,“再说有沈姨在,他不会太为难你的。”
“才不是呢!是因为我娘疼我!他才嫉妒我!”叶云间哼了一声,余光瞥见一直沉默着没说话的邀月,忽然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拍脑袋,拉过正盯着自己看的江枫,“对了,江公子是江南人吧,可以为我讲讲江南的风土人情吗?”
江枫:???
“好、好的。”
于是他这么被叶云间拉进了斜后方的一间宫室,空地上顿时又只剩下燕南天和邀月两个。
燕南天忽然有点尴尬:“小孩子贪玩儿。”
邀月唔了一声,没作什么表示。
但算是这样冷淡的模样,她也是极美的。
燕南天此刻倚在软椅上,需要稍仰起头才能看到她。
耀眼的日光打在她洁白如玉的面上,将她的脸衬得仿佛在发光,再定睛细看才发现,其实不是在发光,而是白得近乎透明了。
从额头到下颌,无一处不美。
美得他几乎不愿意收回目光,也失态失了个彻底。
“你在看什么?”邀月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下意识抬手碰了碰。
“你真漂亮。”他下意识道。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又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却想不到该如何解释。
唉,怎么说出口了呢?她会不会生气呀?
其实当初在白云城的时候,他还是经常发自内心地夸她生得美的,一开始她好像也并不排斥他的夸奖,但最后那一年也不知是怎么了,忽然不喜欢听了。
还说:“你是在讽刺我武功始终不及你吗?”
燕南天可委屈了:“没、没有啊,我是觉得妹妹你长得漂亮啊。”
邀月依然冷哼,看上去像是还在生气。
而他权衡了片刻,觉得还是让她别再生自己的气比较重要,此后没再说过了。
岂料刚才他看着她,居然又情不自禁地说出了自己内心所想。
邀月只消一低头能看见他忐忑的表情,恨不得骂他几声呆子,但面上却相当不争气地泛起了一层薄红。
又怕被他察觉,只好寻了个借口:“我去看看怜星练功练得如何。”
燕南天:“噢……好,你去吧。”
叶云间和江枫从宫室里出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他呆愣愣地望着右边回廊方向的模样。
叶云间:“大哥你怎么了,月姐姐呢?”
燕南天:“她说去看怜星。”
总算收回了目光。
叶云间:“……”
大哥你这样,信不信我娘要是在你已经被她骂孺子不可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