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县逃回来的那些县兵为了推卸战败的罪责,不予余力地编起了故事,努力夸大青竹军的实力,长乐县那边和封县这里发生的事基本上类似。
乔麦乔县令的心情同样经历了暴怒、不敢置信到后来的半信半疑,最后,他恨恨地想道:“若王升那厮没有自作主张,为了拿些好处就鬼迷心窍地用些老弱残兵来凑数,而是按照他的命令选足了五百精锐,哪里会发生现在这种事。”
说什么叛匪能以一敌十,能刀枪不入,这些蠢话用来哄哄愚笨的乡民还差不多,休想来哄骗他,王升那厮被人打败的最大原因肯定是用老弱来对阵叛军的精锐,这种情况下,败是天经地义,不败才是天幸。
现在,王升因为自身的愚蠢而被人杀得丢盔弃甲,身陷敌阵,他倒是什么都不用操心了,却要他来给他擦屁股,要去想办法把他救出来,乔麦想想就觉得满心愤恨。
但是,不救又不行,县尉领兵剿匪,最后却落入贼手,传出去最丢脸的是他这个主官,而不是王升那个蠢蛋。他倒是不怕朝廷觉得他无能,只是担心郑府君嫌弃他办不好事。若是府君厌弃了他,他才真的前程堪忧了,自从抱上了府君的大腿,他在长乐县,在祁阳郡上上下下得罪了不少人,一旦不得府君的欢心,他恐怕就要被那些人撕碎了。
为了办好府君交代下来的事,最主要的是为了他的前途着想,乔麦就算再痛恨王升那厮,却不得不想办法继续与钱大富联手,再次出兵蘅县,扫平蘅县贼逆,将王升和田奉那两个蠢蛋救出来。
不但要去救,动作还要快,若是出兵晚了,说不定那两个蠢蛋就成了叛军的刀下鬼。虽然他私心希望叛军的刀够快,能积极帮他解决了某些蠢蛋,好腾出位置来安上听他话的人,不过这种计量,当然不能当众说,更不会随便表现出来。
一个大县的县兵也就几百人的正兵编制,上下还会吃点空饷,能凑出五百人没问题,再凑个五百人就有很大问题了,更何况乔麦要的人比上次还要多,好在不在编制内的辅兵不缺,还可以紧急征召青壮,俗称“临时兵”,再加上长乐县有不少大家族的子侄们在县兵中任了个小官,此次也大多失陷在蘅县,乔麦让他们各家各户都出些私家部曲,共同组成了一支五百正兵五百临时兵五百辅兵的军队。
他这里的军队组建工作还算顺利,但是和钱大富那个财迷鬼的联系却很不顺利。他派出了好几拨人给钱大富送信,钱大富一会儿说他正在了解情况,一会儿说他要向上汇报匪情,等到乔麦好不容易打消了他想要上报的念头,钱大富就开始向他哭穷了。
一会儿说他那里粮食不够,一会儿又说盔甲武器没有,简直是在把他当肥羊宰了。
只要钱大富肯乖乖配合出兵,这一切,乔麦都忍了。毕竟封县这次遭了灾,穷一点是应该的,乔麦这样劝说自己不要去和钱大富这个穷鬼计较,至少在事情没办完之前,不能和他翻脸,哪怕他好说歹说之下,钱大富只肯出五百精锐五百辅兵,也是很大的助力,他得耐着性子哄着他把这些人派出来。
开始,钱大富接到乔麦送来的要求继续出兵的消息,心疼得都睡不着觉了,这次出兵他就亏了一大笔钱粮,再次出兵不是还要亏一笔吗?
后来,他偶然发现乔麦那个爱打小报告的家伙竟然不希望他把事情报上去,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哼哼,乔小人,做人要厚道,不厚道就会有报应,你也想不到会有落到我手里的这天吧,如此天赐良机,必须让你大大地出一次血!
自觉拿住了乔麦的软肋,钱大富犹如老鼠掉进了米缸里,幸福得找不着北了,可着劲地向乔麦要这要那,誓要让这爱打报告的家伙这次掏腰包掏得心疼好几年。
然后,乔麦以为他拿了钱就会用心帮他办事吗?年轻人,这世道是如此得险恶,人心是绝对不能轻信的,就让大叔给你这个不肯和同僚友好相处的混小子好好上一课吧。
没错,钱大富要这要那敲了乔麦一大笔钱粮,多是放进了自己的腰包,少部分则分润给了部下,根本没打算派出精锐给乔麦,依然准备用些老弱来糊弄他。
想着要救人,要功劳的是乔麦,他钱大富只想着捞钱,根本就没兴趣去填蘅县这个无底坑。
按照他的本心,是想报上去让郡兵来平叛的,反正他派人去过了,在府君那里也能交代了,何苦还要去趟这浑水呢,至于田奉和其他失陷在蘅县的人,不是他不想救,而是救不了啊,没听逃回来的那些人都把青竹军吹嘘成天兵天将那样强了吗?
钱大富私下当然是不信那些吹嘘的,但是他并没有制止那些人的胡扯,准备往上报的文书也是按照他们说的那么写的,这么着夸大叛军的实力,才能让府君知道他的不容易嘛。
不过,乔麦想填这个坑,又花了大价钱来哄他开心让他不要上报,他就勉为其难凑点人给他好了,反正有子弟失陷在蘅县的那些人家,已经来纠缠过他好几次了,就让他们派自家的部曲出来,再随便凑点人,就是一支大军了,至于乔麦见到了这些人会不会吐血,钱大富才不会在乎。
吐血才好呢,乔麦那小子让同僚恨得吐血的时候还少吗,风水轮流转,这次轮到他吐血了。
这次出兵,所有的钱粮武器赏钱等等开销,全部由长乐县负责,所以集结地也是在长乐县,乔麦看到了钱大富派给他的人,的确很想吐血,不过最后他还是坚强地忍住了。
只要灭了蘅县的叛军,他就让钱大富知道他的东西不是好拿的!
乔麦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让钱大富好看,当下却不急着找他算账,而是点齐了兵马,誓师发赏钱,又鼓励了大军一番,把这支军队交给了他的亲信乔东,交代他这次一定要稳打稳扎,做到日落扎营早起拔营,让军队保持良好的体力,千万不能轻敌,要让大军以最好的状态对阵叛军,一举打败叛军。
交代完毕,乔麦就目送着他们出发了。此时的他,信心百倍,他的正兵们盔甲武器齐备,各大家族的部曲都是真正见过血的精锐之师,就算挟裹着一些废物,也是人多势众,装备精良,荡平那些只能拿着竹枪的叛军,还不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
承佑十三年,五月二十日,春日渐逝夏日将临,天气渐渐暖和了,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乡民涌进了蘅县的城门。
蘅县现在依然施行严进严出的政策,不许人轻易出城,不过赵明轩经常发布任务招人干活,没饭吃的人家只要肯卖力气,不怕落个给贼人干活的名头,还是能找到点活计做的。
那些宁愿饿死也不肯给贼人干活的人家,就算赵明轩哭着喊着求人来干活,人家也不愿意瞄他一眼,他就没办法了,好在那些人家都是家底较厚的,地窖里存了不少粮食,现在还能坚守下去,至于能不能等到王师来救他们脱离苦海,那就说不准了。
除了城里的居民,还有些遭灾的乡民,一直陆陆续续地从蘅县各个地方向城里汇聚。这些人,从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和青竹军一个立场的,不过也保不准会有探子混入,所以入城的排查也是很严密的。
在前两天赵明岚负责后勤营后——这是周仲虎说破了嘴皮,才让他勉强接任的——这入城排查已经被赵明轩调整过了,比如会派人登记来历,最好要有熟人作保,最后是特地安排了一个地方,让这些后来的人集中居住,还安插了人手,注意观察有无探子混入。
当然,现在赵明轩纯粹是想太多了,他们还没有那个价值让人费心安排探子来刺探情况,目前进入蘅县的都是真正的百姓。
这一日,入城处的小吏又在按照惯例登记来人情况了。
“名字?”他问领头的那个中年男人。
“我叫赵长山,这是我阿弟赵长林,我大儿子赵大牛,二儿子……”男人一五一十把所有人的名字告诉了登记的人。
“家住哪里?”小吏继续发问。
“东乡镇上溪里。”赵长山回答道。
“上溪里?我好像听人说起过。”小吏想了一会儿,有些摸不准,问旁边守卫的那人,“上溪里你听说过吗?我怎么觉得听着很耳熟?”
那人白了他一眼,回答:“当然耳熟了,我们校尉和小军司马不就是上溪里出身。”
“对哇,我家校尉他们就是上溪里人,你们认识吗?认识就让他们来看一下,不过我家校尉是大忙人,不认识让他白跑一趟,哼哼……”小吏哼唧了一声,警告他们不许胡说八道让人白跑一趟。
“不知道大人的官长们怎么称呼?”赵长山有些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赵长河答话了。
“我家校尉姓赵,名明岚,我家小军司马是赵明轩,你们认识吗?”
赵长河本以为遇到了熟人,心中有些庆幸,听到这两个陌生的名字,一下子就心凉了,他苦涩地回到:“我们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