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川十分庆幸此刻周围没有认识的人,她要装傻还是装没听见都无所谓。
更庆幸的是,身边也没有人因为听见他刚才说的话而转过头来。
短时间内她得知原因,那也许是他离得她很近,说话的时候几乎将整个人凑到了她耳边。
他说了什么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到。
那一刻夏川只觉得耳根处发痒,他身上的气息很熟悉,侧过头来安静对视她的时候,少了平时的玩味与痞气,突然之间散发出一股非比寻常的气场。
这气场,突如其来,并且来得很强势。
夏川一时哑了声。
她一直低垂着头,但能猜到从他们身后的视角望过来,彼此之间的距离挨得有多近,加上两人同时握住一把椅子,乍一看是一对有秘密故事的男女。
不过,几乎所有人都穿着校服外套,伫立在茫茫人群中还不算很惹眼,周边凑在一起顾自讲悄悄话的异性也不少,以至于他俩目前的组合并不显得多么突兀。
或许还要算上以往朝夕相处的模式,两人的身影在此情此景下愈发和谐无疑,而他那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也说得顺其自然,仿佛这个关系在长久以来的戏谑声中将她悄悄拉了进去,已成定理无法辩驳。
夏川在一刹那,仿佛听见玻璃轰然破碎的声音。
这尴尬又似乎迟早要到来的一刻终于来了。
她在课堂上神游的时候幻想过许多次,没想过会是在这样的公共场合,且一句听似寻常简短毫无波澜的话甩得她猝不及防。
他整一句话说出来,重点自然而然放在了最后的问句上面。
算不算是一个理由?
夏川想她若是不经大脑,回答的只能是算或是不算。
如果是照这样说出口,那便中了某一种的圈套,默认将他问句的前提当成了肯定句。
夏川在心中暗骂了句阴险。
骂完后她下意识抿住双唇,眼珠子飘来飘去,最后落向路边的杂草,整个人面无波澜般沉默着,仿佛刚才是空气在说话。
操场出口仍旧拥堵,人群愈发熙攘,堵得不上不下,维持在原地干等着。
椅子还被他们两人用单手抓住两头,夏川连一丝轻咳都不敢发出,怕无意之中将自己的心思泄底,扩大努力想掩饰的尴尬面积。
背后的风很大,他俩之间的空气却突然间像是凝结了。
夏川急迫地等待着出口的疏散,心中安慰自己等出去解放了,条条大路通教室,她还不至于被他抓住尾巴不放。
这时,不知是旁边哪个音乐好者,将自个手机的耳塞孔给拔.出来了,一句情意绵绵的男声歌词流泻出来。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
夏川心说真的好应景,她不知不觉在心中哼起了下一句,哼完再是下下句……
她默默地进行着自己的心理活动,来打发此刻不进不退的局面,但身边的人却趁此机会打蛇随棍上。
“我跟你说话听见没有?”这句话比刚才的声音要大,又带着些等待良久却没有得到回答的烦躁感。
夏川抬起头瞥了他一眼,这么一看他的气势更强了。
她头皮一阵发麻,嗡嗡道:“你说什么?”
苏越洲突然间默了声,原本夏川以为他会咄咄逼人的气势没有发扬光大,而是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自己,像前一刻在台下看着方城时的样子,面上要笑不笑不发一言,但夏川知道他心中并非风平浪静。
半晌,他才嘴角勾起,发出一丝轻笑,并往他那边拽了拽椅子,声音冷冷道:“椅子给我。”
“我有手。”她不放。
他啧了一声:“帮你拿你还不乐意。”
夏川听他语调正常起来,心情微微放松,目光扫向他自己那把椅子,反问:“两把你怎么一起拿,想当刺猬扎人吗?”
苏越洲低头定夺,觉得有道理,便将手松开,椅子顿时又回到夏川身前。
如此一来,两人之间没有了物体交涉,看起来靠得更近了。
后面有人冲动地挤推上来,椅子腿戳得人受痛,夏川的校服袖子被人扯住,往他身前的方向拉了过去。
“既然这么多刺猬,躲我前面走。”
夏川依着走他前面,因为背着身不用看他,也好让她做做表情深呼吸。
先前某个话题仿佛被他们灌水灌得沉下去了。
苏越洲没有提起,她乐得脱身。
出口终于有了动向,所有人龟速前行着。
虽说让她走在他前面,但夏川还是能感觉到后面的椅子腿时不时地碰到自己,没什么痛感,但她总觉得那小动作是他故意在磨蹭似的,走一下蹭一下,仔细感受,如同被揩油。
夏川跺起小碎步暗暗朝前面的人靠近,他自然也尾随紧跟上来,甚至还将头凑上来看她发顶,像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提醒了句:“你该洗头了。”
他说话的热气喷在她头顶,夏川能想象到那无法言喻的发味儿一定已经钻入他的鼻孔了。
这人怎么这么怪呢?
她猛得往前缩头,抓了抓微痒的头皮,点头说:“待会回去要洗了。”
“记得多放点洗发水,不然周五又要出油。”
“……”
算积油到可以做饭也不关你的事吧。
夏川见他没再有闻她发味的癖好,才挺直背继续安静地往前走。
终于历尽千辛走到出口,人群朝四面八方分散,夏川左顾右盼,却还是没有见到自己宿舍那一拨人,于是打算回教室再跟她们会合。
苏越洲像是跟定她了,夏川停下来他也停下来,她抬脚一走他立马凑到她身边。
夏川不再打算说话,反正他俩之间算再没什么话说,也不显得尴尬。
但是尴尬是人为造成的,而他又偏偏是尴尬制造机。
绕过篮球场,夏川为了保险起见,往篮球场铁外南边走,这边的过客依旧是学弟学妹。
苏越洲起先无话,走到一半突然间很顺当地冒出一句:“刚才出来那话你怎么想?”
夏川听得出,他这句话是憋出来的,好像闷了许久闷不住,死活要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他,的确不是一个能憋的人。
毕竟,突然间手痒想玩游戏,墙一翻成了。
夏川再一次面临了严格的考验。
他给她连续出语文题,这一题又是一个陷阱。
他不再问听到没有,这一次问的是怎么想。
夏川不用回答,他也知道自己是听见的。
只不过,他虽然没有挑明那事,却问得很直接,开门见山,不绕什么大弯子。
夏川没法继续装傻,她谨慎地望了眼周围,确定没有熟识的人,才正面回复了他一句:“你别闹了。”
苏越洲听到后不明追问:“我闹什么?”
夏川想了想又改口:“你别玩了。”
他又问:“我玩什么?”
夏川:“……”
无法交流下去了。
好长一会儿,夏川都没有搭话,苏越洲单手将椅子很轻松地举起来,像是平时在手中转笔一样转着。
他突然转了个身子,在她面前倒退着走,顺便歪着头观察她脸上的表情。
夏川想在地上找出一条缝来。
“你看地上干嘛?看我啊。”某人强迫她抬头,又将她之前的话理解了一遍,解释道,“你觉得我是在玩你?不是,你觉得我说的话是在开玩笑?”
夏川给了一个你在开玩笑的眼神,这让苏越洲皱起眉来,数落她:“你傻的么?”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了高一的楼梯口,他们从这也能上楼回教室,继续跟着大部队往前。
夏川将开学时候他的风流韵事拿出来,说道:“你不是对我们语文课代表有意思吗?”
他表情顿了顿,似是通过她这句话才回忆起这号人物,眼睛斜飞起来,嘴角也终于勾起一丝弧度:“搞起来你一直想着这回事?”
夏川即刻否认:“我刚刚想起来。”
楼道内比较狭窄,每一阶平均能通过两人,边上是给人赶路走的。
苏越洲走在夏川外边,说话的时候总是忍不住靠过去,差将她压到扶手上碾成肉饼了。
这时他又靠过来,夏川用手肘挡住为自己腾空间,用拒人的架势抵住他欲摇欲坠的倾斜:“别再挤过来了!”
“我没挤。”
睁眼说瞎话。
夏川一路被他追得跟被踩了牛皮糖似的,怎么甩也甩不开,偏偏上头的人走得慢,她虚弱又无力地叹了口气。
这口气有点声音,被他听见产生了误会。
苏越洲自以为是地问:“你在为我跟你们班语文课代表那事叹气?”
夏川摇摇头,懒得再解释没头没脑的内容。
“别叹气了。”他用手拍拍她的头顶,像是在安慰一颗脆弱的心灵般,然后用她从未听过的柔声说道,“其实化学课代表喜欢的是数学课代表。”
夏川刚一脚登上三楼,回来这一趟跟修仙似的,她一直不停地应付他的纠缠阻挠,等终于有了一口气好好呼吸,走在前面回过头对他来了一句:“可惜,数学课代表拒绝了化学课代表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