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绵延的海岸线,一排灯火消失在地平线的尾端。车子在黑暗中行进,车灯兀显。
虽然一周相处的时间很短,可是,沈施然的眼里浮现的都是黄金铭看她那痴痴傻傻的眼神。
忘不了。
十六年了,原来他也在等她。
然而,这一次,她会选择另一个人生。
她闭上眼,握紧了阿奈斯的手。
阿奈斯顺势将她揽入怀中。
走进家门之前,阿奈斯给了她准备好的黑纱和黑袍,说这样见父母,以示尊重。
沉重的铁门推开,呈现在沈施然眼里的,是另一个世界。
花园在路灯交相辉映的光线里显得十分唯美,莹蓝色的光洒落在植物上,仿若童话中发着光的隐秘丛林。
一级台阶连着一级,每层花园由柱子支撑连接。绿色植被从花园中垂落。棕榈树,青杉,铁树,松树,数量之大,台阶起始有鸟头狮身带翅膀的斯芬克斯雕像。总共四层花园,每级都能听到流水潺潺的泉水之音。
有一些花草夜间自身发光,这些花草特别设置在每层花园的小河流旁和喷泉雕像旁,场面十分奇异。
阿奈斯见着沈施然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花草,走到她身旁,悄声说:“这株叫'夜皇后',是我的父亲从古巴带回来的。”他指着近的一朵花,花庭饱满,紫中带红,深红颜色如墨漆黑。
“那边的一团是父亲从南非带回来的'不夜城'”,小小的果实集簇成一团,发着微光,垂吊着。
“这些发光的植物多是爸爸从南美和南非的热带雨林带回来的。”阿奈斯俨然成为了沈施然此刻的向导。
在第二层花园,板根状的印度榕藤蔓错综缠绕,高耸巍峨。阿奈斯指着那棵巨树:“那是我小时候有最喜欢爬的树。”
“十五岁那年,我自己还做了个树屋,明早你能看到。”他领着沈施然往更高处走去。
暗夜中光影诡谲,视物却不甚明朗。阿奈斯很快把沈施然带到四层之上的别墅中。绕过游泳池,阿奈斯推门而入。
一位身着华服的妇女迎上来拥抱了他,默默念叨着,捧着他的脸在额头上亲吻。腕间的黄金手镯叮叮咚咚响着。
阿奈斯搂着妇女的腰,将沈施然拉过来:“这是我的母亲法图麦,她说欢迎你的到来,请你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沈施然朝这位风韵犹存,金发碧眼的俄罗斯妇女投以甜美的笑意。“你的母亲真美,像女神一般,真是让所有的女孩子都羡慕。”
阿奈斯听闻噗嗤一笑,跟着母亲说着俄语。法图麦夫人轻轻的摇头,跟阿奈斯窃窃私语。阿奈斯转述道:“我的母亲说,可能是您很少见到俄罗斯女孩儿的原因,其实他是一个很平凡的妇女,而在她的眼里,你同样也是美的像天使一样。”
沈施然羞涩的低下了头。拉着阿奈斯母亲的手,笑着说:“很高兴见到您,您给我的感觉,实在是太亲切了。”
阿奈斯的母亲法图麦,同样也吻了沈施然的头。“好女孩儿,我也对你心生好感,你把我当做你自己的母亲吧,在这里不用拘束。”
当做自己的母亲……沈施然听到这句,心中莫名一股暖流。
“bahi(哥哥)……”沈施然听到甜软的声音,循声望去,一张娇俏的小脸在波浪般的浓密长发中若影若现。沙丽横挂在胸前,额前是绿色缀有红宝石的吊坠,大眼睛忽闪忽闪。
“我的洋娃娃!”阿奈斯将小妹妹抱起来,转了一个圈。
“这是我的妹妹,鲁娃耶德,她今年大二,是医学院的学生。”阿奈斯介绍到,沈施然朝鲁娃微笑。
“古丽亚(洋娃娃),这是我的女朋友然。”阿奈斯向自己的妹妹介绍施然。
“哥哥,我终于见到真人了,真的像瓷娃娃一样漂亮,跟你说的一点都不差。”鲁娃耶德刻意用了英文。沈施然听到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你放心,我们一家人都很和善的,我们也很期待你的到来。”鲁娃笑得甜美。
“妈妈,利亚德呢?”阿奈斯没有看到弟弟的身影。
“利亚德早睡了,明天他还要上课呢。”法图麦女士微微摇头,用食指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父亲呢,还没有回来?”阿奈斯四下张望。
“您的父亲今天处理的事情比较多,可能会很晚才回来,所以我们先吃饭吧。”
四个人席地而坐,镂空木质雕花,镶嵌着黄铜斑纹。桌子下边四面皆挂着一排小铃铛,席地而坐,腿总是会不小心与铃铛触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乐音一般美妙。
餐桌上的并不是典型的巴基斯坦菜,有安格斯牛排和史特拉格诺夫烩牛肉(法式烩牛肉与俄国酸奶油的融合),加上烤肉串,配以蔬菜汤。小面包和馕都放在一旁,炖羊肉也在桌上。
法图麦夫人笑着说:“我的儿子,因为你回来,所以今天是母亲亲自下厨,为你做的几道菜,都是你从小吃的,我怕这位姑娘吃不习惯,所以稍微加了点西餐,你们好好吃,饭后还有甜点。”
鲁娃耶德也在一旁说:“因为要等哥哥你,所以我没有和弟弟早早吃饭,其实明天我一早也要去上课的,可是,我想看看哥哥你的女友是什么样子的。”鲁娃一脸俏皮。
每一道菜,都是如此暖胃。在六个小时航班以后,看到此情此景,要沈施然觉得莫大的安心。
鲁娃耶德吃过饭便去了自己的房间,看书去了。留下三个人一起吃甜点。
甜点是焗土豆和巴基斯坦甜食。因为大快朵颐的吃了肉,加上甜点甜腻到牙尖的味道,让沈施然觉得很撑,困意袭来,说说笑笑一阵后,沈施然和大家互道了晚安,便自己进了房间。
作为穆.斯.林,规矩是很严格的,男女是不可以共处一室的,但法图麦女士仁厚,特地为沈施然选择了二楼的一个房间,阿奈斯住在三楼。
阿奈斯,因为家中特别注重礼节,也不便去打搅已经回屋的沈施然。
沈施然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有人回家。她一猜知道是阿奈斯的父亲回来了。
本来是一番谈话,但是好像因为什么事情吵了起来。最后,阿奈斯没等父亲把话讲完自己进了房间。
沈施然心中一紧,有些担忧,“难道,是因为阿奈斯的父亲不喜欢自己么?”不管如何,明天还是得好好表现一下。
第二天沈施然早早起床,看到阿奈斯的母亲在做早餐,便在一旁观摩,并见机帮法图麦夫人递餐盘。法图麦夫人见她十分乖巧,便问她是否要学习如何做balata(饼),沈施然想要是以后能为阿奈斯做多好,欣然点头。
她首先看到了利亚德,同样是棕发绿眼,活脱脱的像小阿奈斯。只是,利亚德看到这个中国大姐姐呆了好久,也没有多说话,匆忙吃完早餐,便背着书包出去了。
“我们的司机还在等他,他得赶去学校。”法图麦夫人说着又端上一盘面。
然后楼梯的声音叮叮咚咚很响,鲁娃耶德跑下楼来,“早上好。”她跟沈施然打了招呼。
“妈妈,我们早上有人体实验课,要解剖尸体呢,我得早点去。”鲁娃耶德说得兴奋,沈施然顿时觉得医学生说话真是重口。
“上课也这么积极,你的课不是比弟弟晚一个小时么?”法图麦女士说。
“得占座啊。”鲁娃耶德蘸着吐司面包,喝着奶茶。
法图麦夫人转过来对沈施然说:“我们家,最学习的是阿奈斯这个妹妹了,每天啊,因为学习开心得不得了。”
沈施然看到鲁娃耶德这般快乐,再看到法图麦夫人慈祥的眼神,觉得自己身在这个家庭真是幸运,能因为阿奈斯看到全新的世界,她默默感谢真主安拉,谢谢他带自己带来的一切。
鲁娃耶德与母亲吻别,便出门去了。当然了,鲁娃也是有私家车专门接送的。
沈施然是在早上十点见到阿奈斯的,那时候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在这样的巴基斯坦富人家庭,一般卧室都有连带的浴室,阿奈斯洗了澡才出来。
他和母亲问好,去了另一个专门的衣帽间,熨烫自己的衣服。
“这是我从小到大的习惯了。”阿奈斯边熨边对沈施然说。
“我喜欢自己把该做的事情做完,许多事情不喜欢别人帮忙,觉得只有自己才能做得最好。”他说着,熨着衣服却很认真。
“阿奈斯,我今天早上心情特别好,你的弟弟和妹妹都好可。”沈施然的语气,都是欢愉。
“那是当然,我的弟弟和妹妹,肯定跟我一样有优秀的细胞,再说了,我母亲是如此伟大的女性,我们得到了那么多她的。”他对自己的家庭十分满意。沈施然第一次在一个男人的身上,看到了对母亲的敬仰,和那么深的。
“阿奈斯,我想问你一件事情?”沈施然想着昨晚,决定还是问一下。
“你和你父亲,昨晚的谈话,好像结束得不太愉快,是……因为我么?”
“不是。”阿奈斯的回答很简单。
一阵沉默。
“好吧。”沈施然说。
“今天的balata是我做给你的,你去尝尝。”她有些娇羞。
“真的么?我马上去,对了,衣柜里全部是给你新置的衣服,你赶紧去换上吧。”他对她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