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绾君惊讶地“咦”了一声,前世这个时候她还小,窝在霍家的后院里发霉,不知道朝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零点看书
但刘进这么一说,霍绾君大致按时间对一对,也还是能大致推算出来是那一位夫人。
世人都知道,在皇上心目中,被宠爱抬举到了与皇后并齐的也不过是两名夫人,一名李夫人,一名钩弋夫人。
李夫人死时,皇上日日对着她生前的画像悼念,做过诗赋来追思悼念,也曾四处招人求见李夫人的魂魄,后来皇上死时,霍光依照他的平素意愿,在宗庙中以李夫人配享祭祀,并追加尊号为孝武皇后。
霍绾君吓了一跳,她可没有什么法术。
刘进看看霍绾君,唇角微微勾起,“那位李夫人和她的哥哥李延年都是平阳公主推荐给皇上的,出生娼门世家。李延年擅长音律,形貌俊美,后来犯罪受了腐刑,入宫中做了皇上的男宠,李夫人是李延年的妹妹,当初为了争得皇上的爱宠,服下了一种秘药,能够将美貌发挥到极致,却不能长寿,李夫人的时日不多,到那个时候,皇上就会想起你了。你只需记住……”
霍绾君吓得捂住耳朵说:“这些宫中秘闻,我才不要听。”
“不听由不得你,事已至此,难道还想独善其身不成?”刘进大为好笑,兴起了逗弄之心。
“……”
“你事事依我,我日后自然会帮着你,比如说你母家的事。……你都参与了这么多事了,不依着我,还想怎样?”史皇孙漫不经心地玩弄着腰上系玉佩的五彩线串子,那里本该有块玉佩,但是这玉佩给了东闾正。
霍绾君的眼神也飘向了那线串子,也如刘进所愿地想到了舅舅和更多。
“……”史皇孙扬起了一只眉毛。
“臣女谨听皇孙吩咐,”最终霍绾君屈服了。
刘进薄薄的嘴唇弯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只是笑不露齿,挥挥手道:“去吧,胖头鱼,日后你家里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本皇孙。”
“我……我家里会有什么事?”霍绾君没底气地反驳。
史皇孙坐起,用手支颊,只是微微地笑。
霍绾君在这微笑中落败而逃。
阿贤“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霍家大娘子跑起来到像只肥兔子。”
刘进则想,这次,不知皇祖父失去心爱的女子又要怎么发疯,本皇孙又能做点什么。
前世,皇祖父痛失爱侣,被聪慧的李夫人所惑,先是以皇后之礼仪安葬,又是招魂,又是厚赐她的两个哥哥。
那个做男宠起家的阉人李延年做了协律都尉,昏庸无能的大哥李广利做了贰师将军,毫无功绩,时时买通皇祖父身边的人中伤父亲,以为只要让太子倒下,凭借皇祖父对于李夫人的深情厚爱,必然能够立昌邑王为太子。
谁知道,皇祖父确实深情,但也多情,又宠幸了一名来历神奇的握拳夫人,怀孕十四个月才生下儿子。
刘进想,他们全家死后,不知道这握拳夫人赢了还是贰师将军赢了。
听阿贤这么一乐,史皇孙掀开了帷帘,正瞅见霍绾君奋力攀上霍家的马车,撇了撇嘴:“那里是肥兔子,是只胖鲤鱼要跳龙门。”
然后笑着拍手道:“呵呵,胖头鱼跳上去了哟。”
阿贤笑了笑,皇孙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像个孩子。
霍绾君跟着母亲回到了家里,小心翼翼地将小弟弟安置在自个的院子里,又唤来乳母细细叮咛。
霍夫人都看在眼里,见女儿小小年纪,就这么贴心,心下又酸又暖。
大奴急冲冲地来禀报:“夫人,东闾家送了个人来。”
霍夫人让带进来看,是阿丘的老母,霍绾君问舅舅要到霍家的,她答应将阿丘和阿丘的母亲合在一处卖掉。
阿丘的老母没料到霍大娘子说话算话,老泪纵横地跪下叩首,感谢霍夫人和霍大娘子的恩情。
霍夫人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问了些陈年旧事,一一对应,霍绾君在一旁听着,两条眉毛重重地拧了起来。
没料到继外祖母真是为了掏干外祖母的嫁妆无所不为,还在外面处处败坏舅舅的名声,说舅舅曾经偷窃过外祖母的嫁妆,换了钱出去赌。诸如此类,种种。
阿丘的母亲道:“老奴也是没有办法,看着小主人如此,我们母女并非是完全黑了良心。只是身为奴婢,在主人眼中如同蝼蚁一般,夫人不知道,您身边从东闾家带来的侍女婆子,都得了老家主的命令,听命于小显,夫人的饮食方面需多加留意才是。”
霍绾君的眼神阴沉了下来。
小弟弟的身边还有从东闾家过来的侍女,母亲觉得她们老道些。
霍绾君立即去了隔壁家里,问夏姬借了几个公主府里派来的嬷嬷和婆子。夏姬并未多问,心里却是大致有数,笑着道:“大娘子问问夫人,两府都缺侍婢和僮奴,不如约个日子一起去京兆尹府买些官奴婢回来,有时候比家生子还好些。”
应了夏姬的话,霍绾君忙忙就将小弟弟身边的人都清查了一遍,又将被褥衣物等均翻检一遍,方才放心,她才没有忘记,外祖父还想让霍禹记在母亲名下呢。
这个奶娃娃,是她救下来的,命是她的,谁想要都不行。
回到母亲的院子,霍绾君瞧见大奴正一筹莫展地在挠头,看见霍绾君来了,如同捡了根救命稻草一般,迎了上来,“大娘子,快去劝劝夫人吧,夫人突然要将府里所有的陪嫁来的侍女和婆子们都退回东闾家去,这……人手不足……”
母亲这是要发作了吗?霍绾君心里连连叫好,面上却不以为然,“退回去就退回去吧,冠军侯府不是借来了几个,应该是够用了吧。”
“可是大郎君不让身边的乳母和侍女走……”大奴着急。
那一定是小显的心腹了,她们必须得走。
霍绾君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那是母亲的嫁妆,母亲该怎么处理需要经过大郎君的同意吗?连他生母都是母亲的嫁妆罢了,不知所谓。”
大奴被噎住了。
“等等,让阿丘和她母亲去到霍禹身边伺候,一个伺候过母亲,一个伺候过继外祖母,总能伺候得住他把,都七八岁的人了,还离不了乳母和侍女,说出去也不怕叫人笑话,”霍绾君板着脸训话,“若是母亲问起,就说是我让做的。”
大奴愣怔了一下,不敢反驳,就下去了,万事等着大人回来了再说罢。
厅堂里,一群婆子和侍女们哭丧着脸坐在一起,夫人突然说不再要她们伺候,让他们回东闾家去。
身为奴婢,她们觉得一点脸面都没有了。
霍禹的乳母不服地问:“奴婢敢问夫人,不知奴婢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夫人这般对待。”
其他的几个侍女也一起附和。
霍夫人的面色澄净,淡淡地说:“你们并没有犯什么错,或者你们曾经犯了什么错,我也是不知的,你们都是从东闾家中陪着我嫁过来,家人都还在东闾家中,东闾一族发生了许多事,想必你们都知晓了,父亲分了家产,因为将母亲的嫁妆交回的缘故,所剩的家产不多,父亲还将这些家产分成几份,分给了儿女,我作为出嫁女,已经拒绝了父亲所赠的那一份,希望父亲能够安度晚年,今日回家来,见到你们,突然想起父亲身边缺人侍奉,所以想派遣你们回去好好侍奉父母。”
这话说得让人无法辩驳,霍绾君暗暗叫好。
霍禹的乳母又道:“夫人,大郎君离不开奴婢的照料,想必老家主更喜欢奴婢留在这里照料大外孙。”
这话说得已经等同于撕破了脸皮,霍禹的乳母一向跟着小显耀武扬威惯了,知道霍夫人就是个摆设,不由自主的就用老家主出来压制。
还未等母亲说话,霍绾君上前就打了两个耳光,呵斥道:“我外祖父会认一个奸生子生的孩子做大外孙!奴婢就是奴婢,见识浅薄,你不知道小显的母亲是奴,她亦是奴,生出来的孩子也是奴籍?你回去禀报外祖父和继外祖母,阿丘和阿丘的母亲在照顾大郎君。”
乳母被打的头晕目眩,吐出一口血水来,接着又吐了四颗大牙。
霍绾君见了,连忙将手背在身后,偷偷窥了一眼母亲,方才一时气恼,没控制力道。
霍夫人没再说什么,挥一挥袖子,让他们拿着东西,跟着弟弟送阿丘母亲的人走了。
到了晚间,兴奋的霍绾君才想清楚,母亲这是已经向外祖父表明了态度,她不会答应将霍禹记在名下,也接受外祖父不再认她做东闾家的女儿了。
母亲留下了外祖母的嫁妆,却拒绝了外祖父的那一份家产,接着将从东闾家中陪嫁来的侍女和婆子们全都退了回去。
君子与人绝不出恶语,这是母亲所能做的最大程度的表态了吧。
想想外祖父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又无能为力的样子,霍绾君觉得心头非常舒畅。
直到霍光怒气冲冲地冲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