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皇宫不太平。
先是御膳房里,莫名觉得人影飘忽。低头切个菜,一转身,明明后面没什么人,可是觉得背后阴风阵阵。还有那盘子里的菜,看着没什么变化,可这分量不对劲啊。
后来有人多了个心眼,先把盘子里的糕点清点了一遍,等到拿出御膳房的时候,又点了一遍。
这一数,惊出了一身冷汗。明明是十二块,怎么变成了十一块。
大家先是怀疑是不是有人偷嘴,可是这御膳房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谁这么大胆子,敢偷着乱吃。
莫不撞鬼了?!
一想到最近死了这么多人,大家心里瘆的慌。
东宫里大屠杀的那天,震天地凄喊,冷的人浑身发抖,连站着不倒,都要费尽全身的力气。
如今这鬼影重重,还有无缘无故消失地食物,难道是那些无人祭拜的孤魂野鬼,来讨供奉的香火了!
这个猜测,最先只是几个人私下里胡乱猜测,可是宫里的怪事越来越多,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认可了这个说法。
难道还有比这个更合情合理的解释吗。虽然皇宫里禁止议论牛鬼蛇神,但是这心惊肉跳地日子,哪能不让人多想。
与皇宫里其他地方,压着口气过日子地阴云惨淡相比,这清心殿里的日子,却是过得越来越有滋有润。
娇小的人影,一步一蹒跚地,端着一个装满温水的木盆,晃悠悠挪进屋子里。
岚臻躺在新换的被褥里,鼻子里都是阳光地清新味道。原本破败的屋子,也在贝耘天的安排下,被布置地温馨暖和。
床下是白绒绒地羊毛地毯,一旁是热乎乎地暖炉,屋子里原本漏风地地方,也被堵得严严实实。
看着一脸兴奋地拧干了毛巾,打算给自己擦身的贝耘天。岚臻轻垂下眼睑,不动声色地任由贝耘天帮着自己退下衣裳,冷冷淡淡,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
红着个小脸,贝耘天激动地在岚臻的胳膊上顺了把手,掌下的皮肤细腻温润,原先瘦得皮包骨一样,现在已经被他给养肥了。当然这些都不是关键。
丝丝暖流涌进身体里,感觉自己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了,这么个正大光明吸收力量的方法,他怎么没有早点想到呢。
感到贝耘天的手不自然地在自己身上摩擦,岚臻偏过头看向在自己胸前,一手拿着毛巾,一手在自己身上用劲摩挲的贝耘天,想要说些什么,却是生生忍住了。
依依不舍地给岚臻穿好衣服,没办法,水都换了好几回了,除了下半身不让他洗,能洗的他都不知道洗了多少遍了。这清凌凌的水,怎么也不像需要再洗下去的地步。
终于被搓地身上一点脏污都没有了,抬手检查自己被磨得发红的皮肤,总算没有被磨掉一层皮。转头看了眼耷拉着脑袋的贝耘天,岚臻轻拢了一下新换的衣服,把自己包地严严实实。
“主子,我们会一直待在这里吗?”正在琢磨着,以后怎么有机会让岚臻多让自己摸摸身子的贝耘天,忽然想到了一个很让人不爽的问题。
“为何有此问”
“不是上次你那个兄弟吗,一来找茬,他还会再来吗?如果到时候他来了,我们还没走,那不是又要遭殃了吗!”看这一屋子的东西,到时候走了倒没什么,可是如果被其他人看见了,怎么也不像是在领罚啊,这根本是在度假吗!
后知后觉地贝耘天,光顾着给岚臻养肉,兼寻思怎么“揩油”了,完全忘了这好日子是要藏起来过得,否则要被人嫉恨上了。
“进了清心殿没有出去的可能了”
“……什么?!”第一次知道这个事实,贝耘天瞪大了眼道“那怎么行,这不是在等死吗”任谁都能看出来,这地方根本没人管,放着他们等死呢,而且一直留在这里也意味着,任何人都可以过来修理他们一顿,根本是最佳出气筒了。
“你没有个什么至交好友来救你出去吗,明地不行,来暗地也行啊”贝耘天凑到岚臻面前急道。
“……”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岚臻意味不明地看着他,忽而冷笑道“十族全诛,何来可用之人”。
“十族全诛?”那是什么玩意?
见贝耘天一副不慎懵懂的样子,岚臻微微一愣,疑道“你不知道十族全诛!”父王恨极,张贴皇榜昭告天下诛杀言氏十族,他怎么会不知道!
坦承的摇了摇头,贝耘天求问道“我只听说过九族全诛,十族全诛是什么意思,连猫猫狗狗都一起杀了吗?”
“……不是,但也差不多”连那些无关紧要的人都不放过,这些阿猫阿狗在父皇眼里,和叛乱者没什么区别,只要是他觉得该死的,都得死。
“那你的意思是没人能来救我们出去了吗?”自动把岚臻的话接下去,贝耘天在心里不断哀嚎,这地方危险系数太高,根本不能好好养伤。到时候若是这小子死了,不空欢喜一场了吗。
没有回答贝耘天的问题,岚臻空洞的双眼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躺下来,背过身去,不再与贝耘天说话。
叫唤了好久,也没见岚臻答应自己,自讨没趣地贝耘天摸了摸鼻尖,也不恼。
知道这人还防着自己,他心大,不计较。他这副模样,倒让贝耘天想起了以前队里的一个小狼崽子。
第一次发现那个狼崽子的时候,他正在生啃羊腿。那孩子脏兮兮的,看样子知道之前过得很不好。自己把他带回来,还被他咬了好几口。这小子,倒是进化出了一口好牙,爪子也够利。也只有他能治的了他,谁叫他愈合功能好呢。
之后冷冰冰地处了好长时间,这狼崽子才愿意和他说第一句话,呵呵,到底是自己带着养的,第一句话是和自己说的。
一想到最后这个狼崽子为了自己,挨了那个丧尸一掌,内脏都被拍出来了,贝耘天的心抽抽地疼。
再看了眼背对着自己的岚臻,贝耘天帮他把被子弄弄好,心道:都不容易啊。虽然他不知道十族全诛到底杀了多少人,但是光看电视上演的九族全诛总是被拿来讲有重大冤情的男女主人公的故事,知道这个刑罚有多重。
这人怕是被伤的狠了吧,跟那狼崽子一样,对人没什么信任可言了。
拍了拍岚臻的肩膀处,不理会被子下那人的僵硬,便低着头,沉思到底有什么方法可以逃出去。
已经把皇宫的地形摸得熟透了的贝耘天,靠着在末世找粮食练出来的找密道的本领,这几天忙着东飘西晃地找从皇宫里出去的路,不想却意外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哼,什么冤魂不散,全是胡扯”原本打算去后花园散步的皇帝,意外听见了几个妃子议论宫中闹鬼的事,说什么东宫的怨气不散,简直是无稽之谈。
“是”李公公连忙在一旁连连称是。
“那逆子还活着吗”皱着眉问身边的人,皇帝似乎非常不情愿地提起了岚臻。
“禀皇上,进了清心殿的人,都是任其自身自灭的,怕是死了也没人知晓”
“派人去看看死绝了没,没死,去送一程。什么怨鬼邪神,看他死了还有谁来作妖”
“是”
贝耘天躲在密道里,听得心下一惊。虎毒不食子,这盼着自己亲儿子死的,绝对是后爸。
不敢再耽搁,贝耘天迅速回到清心殿,随随便便打包了些吃的(这个最重要),便扶着岚臻打算立马走人。
“你要带我去哪”不明白贝耘天又要做什么奇怪的事,岚臻抓着床,岿然不动。
“当然是跑路了,你老子要杀你”见岚臻不配合自己,用尽力气的贝耘天一脸不爽。如果是以前的自己,不听话直接打晕了,扛着走,哪用得着这么多废话。这家伙是不是被自己养的太好了,以前那样子,连坐起来都是抖着手,硬撑起来的,哪有现在这样有力气来和自己对着干。
“……你是如何得知”
“偷听到的呗,那到底是不是你亲爹啊,说杀杀,没见过做父亲的这么冷血的”贝耘天抱胸站在床前,一脸不耐道。
知道贝耘天偷鸡摸狗的本事,又怀疑他身怀绝技的岚臻,默默看了他许久,才道“何时”。
“立刻、马上”怕岚臻不跟自己走,贝耘天特别强调道。
岚臻缓缓垂下头,半晌,才从淡色的薄唇里慢慢发出声音道“……好”。
得到岚臻配合,贝耘天加足了劲把他带到自己发现的密道前。见贝耘天踢开几块石头,露出下面翻松的泥土,再拉起一个铁门,岚臻深深看了贝耘天一眼,便跟他进入了地下。
贝耘天熟门熟路地在地道里东钻西钻,岚臻靠在他身上,紧密前行。这个密道非常狭小,看样子应该是用来在逃命时,防止后面的追兵杀进来。以前听说皇宫在建造的时候,特意留了逃命的密道,这些密道的建造者在建成以后都被灭了口,只有历代的君王才能知道这些密道在哪里。
而现在,岚臻跟着贝耘天在密道里穿梭,心中一阵恍惚。如果按照原来的发展,自己早晚会知道这些密道的位置,可是谁又能想到,一个女人的嫉妒会让他沦落至此,号称大魏最强的军队,也不过弹指间灰飞烟灭,什么都没有留下,连给他们祭拜的人都找不到。
御书房内,父皇怒恨交加的脸他一刻也不曾忘记,原本一纸通报平安的书信,却成了催人性命的铁证,只不过,催的不是父皇的命,而是他的命。
一声喜悦地低呼打断了岚臻的思绪,把他的目光又拉向了臂弯下,那个活蹦乱跳,让人看不透、猜不透的小太监。
“出来了”终于走到了头,贝耘天四下张望了下,很好,没人。
这些密道他走来走去,只发现这里是可以通道外面的,但是他也不知道这个方法可不可行,只能硬着头皮,碰碰运气试一试,反正等着也是死。
扶着岚臻,将他放进一个半人高的菜筐里,然后他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把头上的菜都铺好了。两个人紧挨着,躲在一个菜筐里,等着明天有人来把这些烂蔬菜运到宫外去。
这宫里的人是浪费,买的多,吃不完扔,这让贝耘天心疼了好些时候,不过也便宜了他,让他可以偷着带回去养岚臻。
菜筐里,两个人一时间静默无语。先是贝耘天动了动,在岚臻耳边轻声道“你靠着我先睡吧”这小子金贵,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可不能又伤了。
“……”那人的呼吸喷在自己脖颈间,热热地,痒痒地。看不清贝耘天的表情,但岚臻可以想象这人的两只眼睛,现在有多亮。
“不用”恢复原本嗓音地温润低沉在贝耘天耳畔响起,纵使不对声线着迷的贝耘天,近距离听到这音色拍打在鼓膜上,脑子里也有些晕晕乎乎地。
岚臻靠坐在菜筐上,闭目养神。
贝耘天见他不搭理自己,便开始静坐着,心里默数离开的时间。
天色微亮,有人声朝这边走来。
睁了一夜眼,时刻关注四周动静的贝耘天顿时绷紧了身体,把岚臻揽进自己的怀里。末世培养出来的老大意识,让他自动护着自己的小弟。
默默看了贝耘天一眼,同样一夜未眠的岚臻也绷起了神经,是成是败,在此一举。
吱呀,吱呀,装满厨房秽物的木板车,一点一点朝宫门移动。例行检查也非常顺利。
他出来了,他真的出来了。透过菜筐的缝隙,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宫门,岚臻不敢相信一切居然真能这样顺利。
离开了那个自己曾经的家,曾经的梦,还有往后的恨。
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身旁的小太监朝他乐呵呵地笑着,嘴无声地开开合合,说着:出来了,出来了。
岚臻莞尔一笑,也许,有这人陪在自己身边该是不错的,至于到底是什么企图,早晚会知道的。
一辆木板车迎着曙光,慢慢离开了笼罩在黑暗中的皇宫,一切都将重新开始。(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