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咬死了外甥?”刘氏简直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被咬死的不该是那杨希和吗?
那奔雷可是玉山费了好大劲才弄到手的,又豢养了这许多年,最是忠心无比,如何也不可能掉转头来去咬自己主人啊。
要说刘氏一直以来和这个外甥也并不亲,只所谓兔死狐悲,难免有些冷汗涔涔了。
“太太没有听错,出事的真是表少爷。”红缨也是脸色发白。
两人一般的心怀鬼胎,自打离开寻芳苑,一面想听到杨希和的死讯,一面毕竟自己也掺和了这些阴私事,不免提心吊胆。
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确是有人死了,只那人却不是夙敌杨希和,反而是一手谋划了整件事的表少爷裘玉山。
由裘玉山联想到自己身上——
整件事,自己二人可也是出力不少,眼下裘玉山已是死了,会不会下一个轮到自己了?
“你偷偷去瞧一下,亭哥儿可回来了?咱们想法子赶紧去一趟裘家。”刘氏很快有了决断。越来越觉得那杨希和真是有些邪性,怎么但凡跟她挨着边,事情会不好呢?
而且裘玉山被狗咬死这样的说法,骗骗外人还行,自己是绝不会信的。
且自打回来后,眼前老是不自觉浮现出儿子为了杨希和冷冰冰的瞧着自己的绝情模样,令得刘氏心里的邪火往外一拱一拱的——
小姑子可是自来对这个儿子偏宠的紧,若然知道玉山的死有蹊跷,不怕她不闹将起来。
这边很快收拾停当,又担心待会儿被沈亭发现端倪,想着用个什么法子把人支开。却不想红缨忽然神情仓皇的跑了进来:
“太太,太太,不好了——”
刘氏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红缨身后瞧,好在没有瞧见沈亭的影子,这才长吁了口气,怒道:
“好好说话,什么不好了!”
“少爷,少爷他,留书出走了!”红缨眼泪唰的下来了——
会对上杨希和,还不是想要少爷只念着自己一个人?那样的话,即便将来娶了少奶奶,这个家也少不了自己的一席之地,现在倒好,少爷竟然走了,自己的所有谋划可不全都成了空?
“胡说什么……”刘氏嘴唇蠕动着,再说不出一个字,只觉如同大冬天又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一般,却怎么也不相信红缨所言——
儿子自幼失怙,自来对自己这个当娘的孝顺的紧,从来但凡自己说的话,他无有不遵的,何曾忤逆过自己一句?
难不成是为了那杨希和,才会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来?可一个丑女罢了,家世又是那般尴尬,真是嫁进门来,不独不会对亭哥儿的仕途有什么助益,还会令全家成为安州府的笑话,便是亭哥儿自己出门,说起家中那个丑妻,脸上很有光彩吗?
更不要说杨家那般复杂情形,少不得会拖累儿子。
自己守寡这么多年,吃尽苦头,才培养出这么一个人中之龙的儿子,可不是为了白白送给那杨希和糟蹋的。
“快去,领我去——”刘氏只觉头越发昏眩,却是依旧强撑着往外走,嘴里也是不住念叨着,“亭哥儿是个好孩子,如何会丢了我离开,定是你这贱婢说谎……”
“太太,我没有……”红缨边抹眼泪边给自己辩解,却看出刘氏情绪怕是有些不对,当下只哆嗦着擎了一张纸过去,“少爷的家常衣服都带走了,还留了这封信……”
因平日里沈亭的衣食住行全是红缨打理,因而甫一进门,红缨觉出了不对,忙不迭打开衣橱,里面早已是空空如也。
刘氏抖着手接过来,上面只有草草数字:
娘亲保重,不孝子沈亭拜别。
“这不是真的!”刘氏双眼赤红,抬手“嗤拉”一下把那纸扯得粉碎,“备车,快备车,咱们去找杨希和,一定是她把我儿子给勾走了,一定是杨希和这个……小……娼妇……”
步伐却是越走越慢,行至门槛处时,更是“噗通”一声绊倒在地,嘴角顿时有殷红的血渗出……
红缨忙扑过去把人扶起,却发现刘氏竟是嘴歪眼斜、口水直流,明显是中风了!
“该!”青碧听下面的小丫鬟说起沈家的事,狠狠的啐了口唾沫,又双手合十,“果然天上还是有神佛的,当初恩将仇报,一再害我们家小姐,这是天上神佛都看不过眼了吧。”
又嘱咐小丫鬟,此事到此为止,以后沈家的事不可再提,只当从没认识过那一家子罢了。诸事安排完毕,顾秀文恰好着人送了盘芳香扑鼻的糕点来,竟是一水儿的全糅合各色鲜花做成,颜色既好看,样式又精巧,甚而还有一小壶上好的桃花酒。
青碧忙接了,自端了往书房去。
因发生了意外,寻芳苑游苑提早结束,迟芳云只得怏怏离开,好在也不是全无收获,因着希和的缘故,竟意外和顾准有了些交集,连带的对希和也多了几分真心。
倒是周婧并未跟着一起离开,反是每日里一早出来,说是去寻什么人。府里也留下商妍和希和一同作伴罢了。
待来至书房外,青碧才发现,书房里竟还有其他客人,隔了窗户瞧去,倒也认得,可不正是夫人的堂弟,眼下已是做了顾氏族长的顾承运?
和初次被沈承“请回”杨家时,还有些摆谱的愤愤不平不同,顾承运这会儿瞧着希和的眼神却是温和里带了恭敬:
“我来时,特意令你舅母去帮着二伯和二伯母诊了脉,两老身体都好着呢,听说我要来,又特特做了些应时的吃食,还有你舅母家传的桃花酒,我也捎了两坛来……还有上回外甥女儿说的那药,已是做的好了,岳父也让我一并带了来,外甥女儿瞧瞧可还得用……”
说道最后,神情却分明有些忐忑。
不怪顾承运如此。
实在是这药里,自己也占了份额的,虽说原料全是地取材,岳父家周围的山上尽有,可耐不住数量多啊,岳父家自接了这单子买卖,紧赶慢赶了都快一个月了,好容易弄得齐全了,长舒一口气之余,却依旧提心吊胆。
毕竟这一单子买卖要是做成了,一年的嚼用有了。
便是自己,也可从中小赚一笔。
“那货我已然验了,确然全都是上等的,让舅父费心了。”希和笑着道。
顾承运长出了一口气,这是成了?当下满脸感激:
“舅舅真要承甥女的情了,你不知道,你那舅母自跟我回来后每每悬心,总担心家中生计……”
顾承运的感激却是实打实的。
要说自己那岳父也是个有能为的,偏性子老实的紧,于生意一途上并没有什么心得,虽然家里祖传了一间医馆并药铺下来,却是经营一日日的惨淡。
眼瞧着妻子临盆在即,顾承运委实不想她再悬心家里。再加上经历了前一段的官司事务,作为宗族的自家生计也颇有些艰难。
倒不料希和竟能不计前嫌,送给了自己这么大一桩好处来。
“舅父不是外人,便是我外祖父也常说,舅父这个侄子竟是跟娘亲的亲兄弟一般。”希和也很是满意。之前会出手相帮顾承运,十成里倒有九成是为了外祖父着想。倒没想到这个舅父还算精明,竟是这么快把自己要的货物准备好了,还丝毫没有偷奸耍滑,全是实打实的上品药物。
心下便有了决断:
“叫我说,这次赚的的钱,舅父倒不必想着存起来——照着之前的单子,舅父每月都送来这样一批吧。”
边疆苦寒,又时有战事发生,这样的药物自然是奇缺的。
“什么?”顾承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看到希和点头,兴奋的一张脸都红了,这可是一笔大生意,外甥女儿真放心交给自己?太过激动之下,说话都有些结巴,“好好,外甥女儿真是信得过舅舅,这差事舅舅,舅舅接了。”
又想到什么,忙拍了胸脯道:
“对了,要是,要是银钱上有些不凑手,外甥女儿尽管跟我说,那是我岳父家,便是拖延些时日也是不打紧的。”
“怎么会?”希和失笑,已是抬手把面前一个匣子推过去,“这是一千一百两银子,除了余下的货款外,还有下一次货物的定金,另外多出的一百两,则是甥女儿的一番心意——舅母那里也快生产了吧,舅父便拿去买些得用的东西。”
没想到希和这般爽快,顾承运越发激动,半晌红了眼睛道:
“外甥女儿放心,这事儿我怎么也不会教你失望。外甥女儿待我这个舅舅这般好,想想之前让二伯父和二伯母蒙冤的事,舅父这心里真是愧得慌……这验货的事,外甥女儿便交给我,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不实在里面……”
又拿了多出来的一百两,怎么也不肯要。
还是希和坚持,顾承运才千恩万谢的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