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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来临的那一霎,宋琅就清楚地知道自己死去了。
然而,死亡并不是意识的湮灭。
恍惚间,她微弱地感觉到,自己似乎是漂浮在虚空中。
许久以后,当这一抹意识渐渐从混沌里回归,变得清晰起来时,她发现,自己正游荡在浩瀚的宇宙空间中。
置身于一片寂静的空籁,她的四周,是无数星火般的亮光。广袤空间中,弥漫星云不停流转,幽幽的神秘蓝光自极遥远处反射而来,与周围光芒四射的无数星体,交织成一片绚丽夺目的色彩。
深邃,绚烂,壮阔。
在意识回归的一刹那,宋琅就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无以复加。
不仅如此,她还发现自己突破了人类的狭窄视角,正在以360度的视角,全方位观察着这无垠璀璨的宇宙空间。
最初的因为突然置身于无限大空间、和在广袤虚空中无处隐匿而产生的恐慌,慢慢地,也随着她的飘荡旅程而消失无踪了。
作为一团意识体穿梭于茫茫宇宙中,宋琅震撼地打量着所见到的一切。偶尔有陨石极速从她旁边飞过,她居然也能捕捉到它们的运动轨迹,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个无比新奇的体验。
星体璀璨的宇宙之间,仿佛是充满了响彻灵魂的歌声,宋琅在震撼之余,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难言的感动。她遇见了一生从未遇上的美丽景色,她体会到了即使是思想也从不曾到达的壮阔,此刻的她,就像是孕育在母体的婴儿,被广袤深沉的宇宙以最宏大、最包容的姿势温柔拥抱……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是千万年时光已经悄然流逝,又仿佛只是短暂的一瞬。在这种满溢的感动与欢乐中,宋琅忽然就捕捉到了心底一闪而逝的遗憾。
因为那一瞬间的遗憾太过深刻,所以她忍不住思索起来,是什么呢?
她的意念开始苦苦地寻觅着……
到底是什么呢?
过往那光怪陆离的人生,纵然并不圆满,纵然还有所牵挂,却应该是不遗憾的。她的一生,不曾对别人心怀仇恨或是恶意,也不曾对遭遇的人事生出憎怨,对于每一个停留过的世界,她也愿意倾尽微薄之力,努力带去一些欢乐,带去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这样的过往,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这一刻的思索,使得宋琅短暂地脱离了那些足以湮灭自我意识的巨大震撼。
于是,她很快就察觉到,有一缕之前被忽略了的执念,一直都萦绕在她的意识体之上。
这一缕执念,并不是属于她本身的。
宋琅一愣。
几乎是同时,正在极速穿梭于虚空的意识体忽地减缓,渐渐停下了漂游的旅程……
巫……师……厉……
放空了太久的意识,终于迟钝地回想起了这一个名字。
她记得……自己答应过那个人,会再次回去找他的……
依依不舍地,宋琅最后看了一眼美得令人窒息的浩瀚太空。这种至美和广阔,足以令人摒弃一切看似卑微的*,但是,人类的*虽然微小,却也另有一番美好。
她不想失信于那个人……
这个念头一生出,她弥散蓬松的意识团骤然旋转收缩起来,逐渐凝成人的形态。
同时,置身的宇宙空间开始变得扭曲混乱,仿佛是时空一下子被无限弯曲折叠而起。下一刻,她像是跳跃进了时空虫洞,意识体被卷吸入一个长长的、狭窄的黑暗隧道……
宋琅再次恢复意识时,全方位的视角已经被缩小至三分之一,回到了正常的人类视角,她立刻不习惯地眯起了眼睛。
待到适应了视角的陡然转变后,宋琅缓慢睁开眼。
她正身处一片苍茫的原始森林中,天际一轮血色残阳,为这片森林铺上了一层绚丽的霞光。
宋琅怔怔站立了许久……不,应该说,是漂浮了许久……
她愣愣低头,看见了自己悬浮在地面上的赤·裸身体。她轻轻皱眉,凝神冥想,无师自通地用意念为自己覆上了一身杏色衣裙。
她伸手,想触摸身旁的树干,但是伸出的手却直接从树干中穿过。
她慢慢收回手,接受了自己现在是一个鬼魂的事实。
循着意识深处的那一抹执念,宋琅在森林中一路飘荡游走。路上,她遇见几个手持尖木棍打猎归来的男人,她试图出声唤起他们的注意,但也无果。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继续向森林外飘去……
葱茏的树木越来越少,视野也越来越开阔。
突然,宋琅停下了身子,定定望向前方那一个半蹲在草丛里的黑色身影——
一身严实的黑色兽皮,他背着竹篓,专注地挖掘着草药,恍惚间,与久远记忆里的身影渐渐重合……
“巫师……厉……”她怔怔唤了一句。
猛地,草丛间的黑色身影动作一顿,立刻回过头。
不健康的苍白面容,因为常年试药而微微青黑的唇色,透出了一种生人勿进的阴冷气息。但是,此刻他抬起的脸上,一双素来阴郁的幽黑眼眸,却盛满了震惊与期待。
宋琅一愣,他……能听到她的声音?
看着空无一人的草地,巫师厉惊颤的眸光忽地一沉,再次变得黯然……又是幻听么?
宋琅翕动双唇,却是如鲠在喉,再难发出一字。
她安静了下来,深深望向继续转身掘着草药的男人。她在虚空中漂游得太久太久了,许多记忆已然模糊,她需要重新拾起过往两人之间的所有记忆,再开口相认。
毕竟她不想让他以为自己疏远了他,淡忘了他……
宋琅飘到了巫师厉身前,跟着半蹲下身体,细细打量着他。
他似乎比记忆中更苍老了一些。低垂的眼帘遮住的阴郁眸光,依然与初见时相同,但眼尾处却已经横生出许多皱纹。
她抬起手,温柔抚上他眼角的皱纹,心中涩意渐渐蔓延开……
记忆逐渐回笼,她无声叹息。当初临别时他赠予的那一条兽骨项链,带着他太过深刻的执念,挂上了她的脖子。
据说,人的意念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无法被人体所感知的暗能量。那条项链上的他的执念,她生时不曾察觉到分毫,唯有在死后,在她以灵魂体存在的时候,才终于感知到那一缕残存的执念。
所以,她才能循着这一缕执念,跨越过无数时空,再次回到他所在的世界,来到了他的面前。
人与人之间的牵绊,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啊!
没有人知道,辗转了那么多个世界的她,虽然眷恋生,却不再执着生。所以,若不是这隔着迢迢时空的牵绊,或许她将会彻底沉溺于广袤宇宙的浩瀚之美,乐不思蜀,不再归来,意识体也将会消散在茫茫虚空中了吧……
宋琅轻轻抚上眼前熟悉的面容。
幸好,她飘浮不定的空茫意识,还记得沉结于意识海深处的承诺。幸好,他残留在兽骨项链上的执念,竟然在随着她穿越了数个时空后,依然没有散尽。
巫师厉呀……她的眼睛闭上又睁开,沾染上无限慨叹。
西边的落日渐渐隐没于远方的山岭,最后一抹余晖消散前,宋琅跟随着采完药的巫师厉,一路往他的洞穴居处飘去。
在回去的路上,有好几次,宋琅远远见到了原始部落的人。
但是,不论是手提猎物的健壮男人们,还是从河边归来的、挎着装有兽皮衣物的竹篓的女人们,远远一见到巫师厉的身影,都是满脸敬畏和惧怕地绕路而行,连脚步都放轻了许多,生怕惊动了远处那个背着草药的男人。
宋琅看得莞尔,随即又忍不住生出一丝心酸:这么多年了,他的人缘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呐……
回到洞穴后,宋琅扫视了一眼他满堆着兽皮卷和草药的居处,这股技术宅的气息,果然还是没变。
她看着巫师厉走到了石桌前,拿出药盅和药杵子,就着透进来的明亮月光,熟练地捣磨起草药。
在一声又一声的沉闷捣药声中,宋琅浅笑看向正低着头、面色沉寂的巫师厉。她心中喟叹,想起了过往多年,两人亦师亦友的相处点滴。
说来好笑,对于巫师厉,她好像总是难以自抑地生出一种诡异的使命感。就像是,因为是她亲手将他带出了那个自我封闭的世界,带离了他原先安稳居住的部落,她就无法再将他轻易放下了。因此,后来两人的多年游历中,她总是下意识地处处照顾着他,悉心教导他一切知识,即使是离去时,对他也依然心存一份特殊的担忧……
夜色已深,捣药声渐歇。
巫师厉将桌上的药罐收拾好,转身来到了床边。他从兽皮枕下摸出了一把小巧的骨刀……
宋琅好奇地飘了过去。
然后,她看见他紧握着那把骨刀,掀开了床上的被子,在木床板上端端正正地刻下了一笔。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正字,是她曾经教过他的记数方式……
她微愣,然后听见巫师厉低低的声音,近乎呢喃地传出:“五年了……我还有几年可以等你……”
宋琅怔怔看向躺落在床上,疲惫闭眼的苍白面容。怎么会呢,此时的他也只不过是年近四十呀……忽然,心头的涩意再次蔓延,她差点儿忘了,在这个落后的原始社会,人类的寿命是远远比不上文明时代的……
这一夜,她一直站立在他的床边,看着他即便在梦中也不安皱起的眉头。她忍不住低头自问,遇见了他,改变了他,这一切对他而言,到底是好是坏?
她这一想就是一整夜。
天色渐明后,巫师厉起身到河边洗漱,许久,又返回洞穴继续捣磨着草药。
她一直漂浮在他的身后,几次欲言又止,但是每次刚想开口与他说话,都觉得这久别重逢的开场白还不够妥当、不够合适,或是担心自己的诡异形态会惊吓到他,于是每次欲出的话音都哽在了喉中
她在这儿纠结的挠心挠肺,那边,毫无所觉的巫师厉已经将草药捣磨好了。他举着药盅,用手一沾,青黑的唇微启,就要往嘴里送去……
宋琅一惊,立刻顾不上纠结了,她连忙开口急声喝止:“哎呀——巫师厉!都和你说过多少遍了,别随随便便什么药都往嘴里送,藜芦和细辛的药性相冲,你想把自己给毒死不成?”
“哐当——”药盅一下子脱离了苍白修长的手,闷重地摔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