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军训期间发生了一件事情。
晗光他们班是七排,分到的教官是个九零后,比他们这群大学生大一两岁的年纪,一米八几的个头,帅气阳光,军人少有的白,笑唱歌,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第一天训练,七排的女生兴奋的要死,闲暇休息时,一群人围在树荫底下乘凉的教官身边,叽叽喳喳的问这问那,还有大胆的问教官要手机号微信号qq号,教官委婉拒绝说部队里不让玩手机,小姑娘们只能作罢。
训练的时候,有男生迟到,每迟到一分钟教官罚整个排一起做十个俯卧撑,他自己做二十个。做俯卧撑的时候,他的腹肌都能透过背心看出来,女生看到各个眼冒红心,迷死了,有迷妹暗地里偷拍教官的侧颜照晒到上去,一石激起千层浪,短短一个晚上,此教官火了,荣登万**bs风云榜第三。
很快,名校的作用力推导,教官的照片出现在微博热搜上。第二天下午,正在训练的时候,教官被紧急召回,换了一个教官来带他们,七排全体懵逼。
直到晚上洗漱时间,隔壁寝室的班长敲门进来,“你们知道吗,教官被处责了,以后可能不会再回来带我们了。”
一句话震得几个正低头刷手机的通通抬起头来。
众人面面相觑。
房间里死了一般安静下一秒。
“怎么回事?”最先开口的是张瑜。
其他人都望着班长,等答案。
“怎么了?寝室里气氛怪怪的。”晗光刚洗完脸,拿着洗漱用具从厕所出来。
“晗光!”月亮花哭丧着一张小脸,扑过来抱住她,“我们教官不要我们了!”
晗光一脸奇怪,一边涂着精华液一边看班长:“今天下午教官被临时叫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班长:“昨晚咱教官不是上热搜了么,部队严,因这事儿,吃了警告,以后都不能来了。”
班长叹了口气,言语里都是后悔。
“你听谁说的?”
“指导员。”
寝室门又开了,进来好几个女生,都是一个排的。大家都听说这事,扼腕叹息,后悔自责的都有,七嘴八舌讨论开来。
“都怪我,转发我也有份。”
“咱教官多好啊,我不要别的教官,要他!”
……
不知谁问了句:“那张照片谁拍的?”
空气里一下子肃静下来,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没一个说话。
心里都心知肚明,最开始发照片传上去的人其实是张瑜。
这时一直没出声的晗光插嘴道:“现在不是追究过错的时候,我们得想办法把教官留下来,哪怕留不下来也不能让他因为我们蒙此冤屈。”
这番话为大家找到了方向。
可是要怎么做呢?都没有主意了。
这一群平均年龄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在她们短短十几年人生当中,翻个墙翘课都是很了不得的事了,学生和部队,一个拥有铁律的组织,如何对话,他们会相信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晗光。连班长都束手无措。
池晗光还算镇定,脑子飞快转动着,她没想过这个举动会为她带来什么后果,只想让无辜的人少受牵连,或者把伤害降到最小。
“我们可以联名写一封致歉信,致歉信的目的是第一表达我们的诚意和歉意,第二把事情来龙去脉陈述清楚,责任我们揽,撇清教官,每个人都签下名字,然后上交到教官部队里。”晗光说完,看了眼班长。
班长沉思了一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管有没有效果,我们尽自己所力,”她看了一圈同窗们,“问题来了,你们谁作文写得好?”
一群人又是你看我,我看你,拿不定主意。
班长见她们磨磨唧唧的,急了,“教官还等着我们去解救呢,速度点!”
“我来写。”终于有人举起手。
班长看了那人一眼,笑,“你再不站出来,我自己上了……”
接下去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派谁去送信?
班长想了想:“这我还得跟指导员汇报一声,”看了眼晗光,“晗光你跟我一起去?”
晗光点头,答应下来。
“那要跟男生他们说一声吗?”张瑜问。
班长跟晗光急着出门,抛下一句:“你们派个代表在群里说一下,我们先去找指导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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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末春初的空气里仍旧透出些许寒气。
池晗光外面一件藏青色呢大衣,里面罩一件同色系套头衫,脖子上围着十二月里的厚围巾,裹的像一只粽子一般严实,她从车上下来,径直走向车站口等候的黑色轿车。
“欢迎您回家,小姐。”
一旁的司机朝她躬身行礼,替她打开车门。
池晗光摘下围巾,“姑妈呢?”
司机回道:“夫人已在灵堂等候您多时了。”
到达目的地时,天空突然飘起了小雨。
池新沅的灵堂门口,池晗光忽地推开桂伯撑在她头顶上方的黑伞,独自一个人,脚步滞顿地走进雨帘里。
细雨霏霏,她的身上沾上了一层薄薄的雨膜,雨水挂在脸上,濡湿的黑发黑眸,在雨中浑然不觉。
“小姐!你这样会冻着的!”
桂伯反应起来,躬身从地上拾起伞来,小跑溅起的水珠覆在鞋面上,伞举起在她头顶。
池晗光站定,任由桂伯高举的伞为她遮蔽风雨。背脊挺直如翠竹,目光落在灵堂正中池新沅的遗照上,老人的那双锐利的眼睛仿能看穿一切。
“五年了。”她轻轻说。
对她自己说。
.
“晗光,你到了?”池湘云从里面迎出来。
她是池晗光父亲辈里最像池老夫人的一个,玲珑精致的美人胚子,即便如今上了年纪,仍是掩盖不住风韵气质。黑色刺绣旗袍在身,云发在后挽转成髻,脸上抹了淡淡的粉,为那原本精致无遗的容貌更添妩媚。
池湘云看到池晗光湿漉的头发和衣服,微微皱了皱眉,责备里带着心疼,“怎么都湿了?”她扶着她的肩膀,引她走进里间去换一早叫人准备的丧服。
池晗光换好衣服出来,大厅里三五六七站满聊天的人,不少新闻媒体携着相机和拍摄设备,不时地来回走动寻找最佳的拍摄角度,整个场面噪乱不堪。
池湘云张罗着布局,见她一个人呆呆站着,从百忙中抽身过来。
她打开池晗光的双臂,用目光丈量衣服的大小,“我叫人改了最小号的给你,看来还是过大,”见池晗光没什么反应的样子,池湘云轻轻叹出口气,瞥眼对面忙碌的人,“看来下次还得再改,我们先去上香。”
前来吊祭的客人很多,大多数都是社会上仰慕池新沅的名流人士,还有不少他过去的朋友,池晗光随姑妈站在一旁,和他们鞠躬道谢。
纷呈熙攘的大厅,来往匆匆均是过客。池晗光呆呆地站着,麻木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僵硬的笑容,连弯腰鞠躬的姿势都是僵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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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家老宅院里,古木参天,在混沌寒气的冷冽季节里,丝毫不见衰败之象。
温浩骞撑着二十四骨直柄黑伞,踩着长满苔藓的青石板路基,从宅院后方的花园深处走回前厅。
忽然,面前一把伞“哗”的掉落,摔进落满污水的青石地上,宛如一朵绽放的黑莲。
温浩骞撑着伞站在雨中,看到四五步开外的女孩,脚步沉顿地走在飘零的细雨之中,仿佛失了魂魄,长发濡湿紧贴面颊,满身被这黑色肃穆压抑,在老宅院森冷逼人的料峭寒意里,唯独那块白的如雪的围巾,将她毫无血气的脸衬出纸色。
在风中摇曳的黑色莲花,浑身散发出悲凉和寂寥的女孩。
那一瞬间,他只后悔自己没带纸笔。
温浩骞收了伞,抖下残留的雨水,搁在置伞架上。
前面围着一圈拍照的记者,从他们身旁经过时,听到有人说:“那位是池新沅先生的长孙女?细一看,和池老几分想象,老先生病逝那年追悼会怎么没见她来?”
“说来可怜,池新沅三对儿女,老大池云易夫妇早亡,老幺池湘云女士至今未成家,中间还有一个老二池云望早年与池老断绝关系离家至今未归,池老先生家仅剩这颗独苗。”
另一个插、进话去,“听说那孩子自小由池湘云女士照料,性格古怪的很,大有仙逝艺术家之遗风……”
“……我听我一个和池家走的近的朋友说,那女孩和池老关系很僵,五年前池老逝世她没参加追悼会是最好的证据……”
……
温浩骞的目光忍不住追向灵位前默立着的黑衣女孩。
她已经换去了刚才那身行装,黑色的丧服穿在身上显得大而臃肿,湿发被吹干在脑后简单扎成一个马尾,及眉的齐刘海,虽低垂着头,眉目却总算辨的分明。
女孩向上前祭拜的吊客微笑鞠躬,虽说是微笑,唇角却始终未过分上扬,一直维持在一个平稳的弧度,疏离而礼貌,却总归比刚刚门口的那一幕,多了几分少女的温度。
思虑良久,终是迈足至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