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晗光不在，温浩骞不想回家，约孔严出来喝酒。
随便选了一家夜市大排档，人多，嘈杂，原生态，有味道，孔严刚出警回来，衣服都来不及脱，裹着一身汗酸味直接过来了。
温浩骞磕开一瓶啤酒，往孔严面前的塑料杯里洒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喝完一杯又倒一杯，一瓶喝完又启一瓶，也没管孔严要不要，径自往自个儿杯里洒。
“浩骞，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心情不好？”孔严仔细地瞧着他的脸，“不对啊，鹰头都抓起来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温浩骞不吭声，闷头又是一口，抓着酒瓶往孔严杯里又是一倒，“喝酒。”
孔严按住酒瓶口，说什么都不肯再让他倒，“你什么情况，你最讨厌喝酒的，今天怎么整的跟酒鬼似的，有啥不顺心的事尽管和哥儿们吐。”
温浩骞这才抬眼看他，“王队刚给我打电话，鹰头案证据已经充足，下月初庭审，死刑逃不出。”
“好事啊，”孔严乐的眉眼都舒展了，“你还闷闷不乐什么？”
温浩骞却一反常态地叹了一声，执起旁边未开封的一次性筷子，一头蘸一点酒水在桌面上写了个池字，孔严一看，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你是担心画的下落？”温浩骞再次沉默，这的确让他烦恼的，但不是主要根源。
“是晗光。”隔了会儿他才坦承。
“小小姐？”孔严吃惊，“你俩又吵？”
温浩骞幽幽看了眼孔严：“……”什么叫又吵？
“你俩一对儿欢喜冤家，也是有趣，别看小小姐挺冷一个人，一怼你她浑身来劲，我都怀疑她对你有意思……”说到这里，孔严被自己的话震惊到了，瞪大眼睛看温浩骞，“难不成……”她真对你有意思？
温浩骞眼睫一垂，没看孔严，这是默认的意思。
“这……”孔严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所谓老牛吃嫩草，她这是嫩牛吃……”后面两个字还没说，被温浩骞一记眼刀扼杀在摇篮里。
孔严实在憋不住，笑了一阵，“你怎么知道的，观察？推断？还是怎么的？”
“她说的。”温浩骞淡声道。
孔严：“……”他怎么没遇到过这么开放的女孩子！
孔严调整了一下脸部表情，正色道，“你怎么回应的。”
这次温浩骞不说话了，低头又是一口。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肯定拒绝了，你心里只有羽婷，怎么还可能容得下别的女人，更何况小小姐才多大啊……”
“我喜欢她。”
孔严嘴巴张的能吞下一颗鸵鸟蛋。“我没听错吧？你……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再看温浩骞的表情，哪里像开玩笑的样子。
孔严花了好几分钟才消化掉这件事，想到另外一件事情，“怪不得前两天王正维他老婆问我你跟小小姐是不是真的叔侄关系，看来她早发现了——浩骞，看不出啊，你小子藏的挺深，若你师父还在世，知道了你跟小小姐这样，不知是喜还是气……”
池新沅的秉性温浩骞最清楚，老人的道德观念重，封建守旧，恐怕不会同意。想到这里，温浩骞的心头仿佛挑了万千斤担子。
若他真的同晗光在一起了，愧对的不仅只有羽婷，还有老师的厚。
“……算你们运气好，老爷子死的早，不然你们俩想好都好不了，不对，”孔严想到，“晗光这边倒是问题不大，你爸妈那边恐怕没那么通融，尤其你爸这个老顽固，晗光好歹叫他一声爷爷呢，”到这里，孔严不觉要乐，“我真想看看你爸的表情。”
“不过话说回来，自从你回来以后，我发现你变了很多，说真的，可能连你自己都没发现，比起你和羽婷相敬如宾的相处模式，我觉得和小小姐在一起的时候才是你最自然的样子。”
温浩骞不语。
孔严的这席话让他陷入思虑。
他是这样的人，一旦他真的决定坚守这份，便誓死都会走下去。只不过现在，还是有一丝不确定，正如晗光说的，他暂且还介怀这羽婷，还不是一个干干净净的人，如何配得上她这份纯净的？
温浩骞不想了，总之下面的路还很长，总之他眼里除了她放不下其他女人，那暂且走一步看一步，慢慢走，总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因为她说过的，时间会证明一切，那些不该忘记而始终放不下的人或事，总有一天都会放下的。
饭到一半，孔严接到一个电话，没讲两句脸色变了，挂掉电话站起准备走，“出事了，王正维家起火了，现在消防员已经过去了，据他家保姆说冉冉还在家里，小小姐最近是不是给冉冉补习功课？”
温浩骞心里一咯噔。
孔严看温浩骞的眼神知道，“那没错了，晗光和冉冉都在屋里，我们快点！”
两人来不及叫老板，放下钱走。
温浩骞给晗光打电话，接连打了好几个都没人接，心里更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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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冉冉不停的咳嗽，捏着鼻子，小脸涨的通红，“小池老师，我觉得好难受，快不能呼吸了。”
晗光很着急，她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只有冷静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她环顾四周，冉冉的房间不小，可惜房门是木板，烧起来很快，她得赶快把冉冉弄出去再说，她曾在一篇报道上看过，据说发生火灾的时候，绝大多数的人都是被烟熏死或氧气不足窒息而死，真正被烧死的是少数。
时间宝贵，晗光考虑不了那么多，能抓一点是一点，什么值钱的东西都不要了。晗光看到手机在响，走去拿起一瞧，看到那串号码，眼眶一下重了。
电话终于通了，好像等待了一个世纪那样煎熬。
“温浩骞。”她在那头低低叫，耳边是噼里啪啦烧灼的声音，这样近。
只这一声，他听了，便觉得心都要碎了。
“你里面情况怎么样？”温浩骞问。
冉冉不住地咳嗽声，噼里啪啦的声音更近了，“烟大，咳咳咳咳，”浓烟熏的晗光睁不开眼睛，她一手护住冉冉，一手握着手机，“……火快烧进来了……我还能撑一会儿，冉冉她，”池晗光低头看了眼冉冉，“我得先把她弄出去……”
房子外面，消防队出动，高压水管准备绪，长梯架起来，入目一片火光，照亮了夜晚的天空。
温浩骞凝望着通红一片的房子，一颗心悬在高处，用他镇定又平稳的声音对电话那头的女孩说，“……现在消防员从窗户外进去救你们，火势很快，随时都有可能吞噬你们，在这之前，你们必须先自救……晗光，接下去我说的每句话你都好好听着……”
池晗光拿着手机，他沉着的声音给了她力量。
“……你身边有没有水源？”
火烧掉电缆，房间里没有灯，映着火光，晗光看到桌上放着一只空气净化器，“有……”
“……把毛巾打湿，捂住口鼻……”
晗光问冉冉，“房间里有毛巾吗？”冉冉摇头，“没有。”
“没有毛巾随便的布料都可以，打湿了蒙住口鼻。”
随便都可以？池晗光四下一望，看到床单，想起桌上笔筒里放着一把剪刀，她把净化器和剪刀拿过来，跪在地上，大火与她只隔着一扇门，浓烟漫进来，不停地咳嗽。
剪开的床单扯成两块布条，浸过水，冉冉一条，她自己一条，剩下还有点水，晗光泼在床上，杯水车薪，能阻隔一秒是一秒。
密闭的房间，浓雾驱散不尽，布条只能挡一会儿，池晗光问，“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温浩骞望了眼通往房间的那扇窗户，消防员已经快速上了梯子，“弯腰到窗边，消防员到了。”
话音刚落，只听彭的一声，大火破门而入，池晗光牵着冉冉弯腰小跑，还未及窗边，冉冉被椅子绊倒，晗光被拉力拉下去，一个踉跄，手机不慎滑落。
晗光低身拉起冉冉，火舌在身后，窗户在眼前，晗光抓起冉冉要跑，冉冉突然说，“小池老师，我的小冉宝宝还在床上。”
晗光头皮发麻，甚至不敢再回头去看——
“冉冉，你看火这么大，现在去救小冉，我们两个都会没命的。”
冉冉眼泪汪汪，“这是爸爸送我的礼物……从小我和小冉都没有分开过……”
晗光朝后面看去，大火离床不到一尺距离，如果现在跑过去，幸运的话……她想不了那么多了，低头对冉冉说：“这样，冉冉，你先去窗边，消防员叔叔马上会上来带你出去......”
“小池老师呢？”
“我去帮你把小冉带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晗光将人往窗边奋力一推，自己返身朝火光跑去。
消防员破窗进入，抱出冉冉，“小朋友，你一个人吗？里面还有没有其他人？”
受惊过度的女孩什么话也不会说，哇的一声哭出来。
两个消防员，一个把孩子送下去，另一个进去找人。
温浩骞和晗光的联系中断，眼下冉冉被消防员救出来了，而晗光仍被困在火里，王夫人闻讯从医院赶回来，冉冉扑进妈妈的怀里哭成一团。
一干人在外面急急的等待着，王夫人一边安抚女儿，一边循循善诱，终于问出来，原来晗光为了帮冉冉拿玩偶又冒着大火折回去了。
温浩骞先前还极力克制着，一听这话，他很清楚折返回去意味着什么，那种剐心的抽痛折磨着他，烟抽在嘴里一丝滋味也无，一刻都等不住，要冲进去救人，被孔严一把拉住，大骂他：“你疯了，你现在这么去跟去送死有什么两样？你急，大家也急，你冷静一点，再等等，说不定她马上出来了。”
温浩骞碾灭脚边的烟头，低头看了眼地上自己的影子，想到傍晚她说的那句话“温叔叔，我们再也不要见面”，那笑还在眼前，他只以为这只是一句她的玩笑话，
再也不要见面。对他意味着什么，似乎有点明白了，这明白是否来的太晚了一点？
等，他想，总等的起她的，一年，五年，或者十年。只要她不嫌他老。
大火被熄灭，浓重烟雾缭绕，涌向天际。
四周暗下来，静下来，消防员将晗光从窗户口拉出来时，还保有一丝清醒的意识，手打开，从怀里掉出一个旧旧的玩偶，她望着它，满足了。
人被送下来时，已经昏过去了，在高温空气时间太久，加之吸入二氧化碳和烟雾太多，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好在孔严提前打了10，人送下来马上送救护车上，温浩骞随同一起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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晗光在病床上醒过来，感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抓着，吃力地睁开眼睛，看见温浩骞焦急担心的目光。
她想朝他笑一下，脸部肌肉僵硬，笑不起来，只能望着他。
“醒了？感觉怎么样？想不想喝水？”他凑近过来，粗粝的手指摸了摸她的脸。
池晗光点了点头。
温浩骞半抱起她，拿起桌上早已准备好的水杯喂她喝。
舌尖一触到清凉的水，像干涸已久的大地遇到甘霖，晗光伸手捧住杯子将杯中的水喝完。
“还要吗？”温浩骞问。
池晗光摇摇头。
温浩骞把杯子放回，扶她躺回去。晗光忽然地抓住他的手臂，温浩骞一愣，低头看她。
池晗光慢慢侧过头来，朝他露出一个疲倦的笑，“这样别松手，抱我一会儿好吗？”
温浩骞没动。
她以为他不愿意，转回头去，“我以为作为病人的特权，我可以提点无理的要求呢，虽然说过那种话，但是每次看见你总还是忍不住去……”
她的话在半途止住。
温浩骞不知何时坐在她的面前，忽地两手揽过她的腰，扣进自己怀里，晗光怔愣，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刚要问你干嘛，男人俯身下来，吮吸掉留在她唇边的水迹。
根本不给她思考的时间，他的舌很快缠进来，技巧纯熟，池晗光感到心跳快的都要震出来，长这么大以来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又刺激又撩拨。
吻了不知多久，温浩骞才松开对晗光的钳制。
单人病房很安静，呼吸紊乱，两人都不说话，只是看着对方。
隔了会儿，晗光开口，眼神恢复清明，“你这么做……什么意思？”
他伸手过来，摸住她烧伤的右手，“开车去王队家的路上，我希望你安全，不要受伤，但是看到他们把冉冉救出来，我恳求老天，我愿意拿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换一个活蹦乱跳的你，哪怕受伤，哪怕残缺，只要是你，只要你还活着，”她看到他漆黑的眼睛蒙起一层薄雾，“我出生入死那么多次，没有一次是怕的，但是这一次，他们举着枪对准我的那一刻，我怕了，我止不住想到了你，晗光，我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牵挂，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湘姐信任我才将你托给我，我却对你怀着这样的心思，可是我控制不住不去想你……”
温浩骞将她拉近，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直到今天发生的这件事，我意识到若我再不做努力，很有可能会失去你。刚刚一路上我都在想一个问题：你为了一个破旧的玩偶不顾生命去冒险，是为了什么？我很想等你醒来以后问你，但是现在看到你这么好好地坐在这里看着我，我觉得这样已经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