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
“姚更衣?”宫里何时又多出了个姚更衣?
卫珩不耐烦的用眼神示意魏德喜,这才几天又出了幺蛾子?这些号称熟读诗书礼仪精通琴棋书画的世家贵女,成日在家学的确定不是害人的把戏?
“陛下,姚更衣是从前贵妃娘娘身边伺候的宫女。”魏德喜提醒皇上,说到贵妃娘娘时心里微微一动,贵妃娘娘沉寂了如此久,一来是姚更衣自缢的消息,这是要有大事发生了?
“是她?”卫珩微微挑眉,似是想起些什么,搁在御案上的手下意识的轻敲了几下。他沉思片刻,“传朕口谕,把这件事交给……淳昭仪处理,让连昭媛从旁协助。”
宫里的格局是时候该变一变了。
永福宫。
“魏公公,皇上说什么?”淑妃的声调不由自主的扬了起来,美眸圆睁,语气带着一丝不可置信。艳丽的丹蔻隔着丝帕深深的扣进手掌里,似是察觉不到疼痛。
“回淑妃娘娘,陛下吩咐,让淳昭仪负责此事,连昭媛从旁协助。”魏公公抬了两个声量,又重复了一遍皇上的口谕,他悄悄瞧了瞧淑妃娘娘的脸色,心里暗叹,陛下这是摆明了让淑妃没脸啊。
且不说淑妃如今掌管宫务,皇上越过她让淳昭仪负责此事让淑妃脸上无光,姚更衣虽说最后指证贵妃谋害宫妃,但到底曾经是贵妃娘娘身边伺候的人,陛下让淳昭仪处理此事,传递出来的意思是陛下不信任淑妃娘娘。
据闻淑妃与贵妃的恩怨在闺中已经结下了,如今陛下来这么一出,无异于狠狠扇了淑妃两巴掌,难怪淑妃娘娘脸色这般难看。
“本宫知道了。”淑妃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冲一旁的郁华潋冷声道:“淳昭仪,陛下如此器重于你,刚进宫不久让你负责宫中事务,你可不要辜负了皇上的信任才好!”
“嫔妾定不负皇上与娘娘信任。”郁华潋脸上笑意不变,心里诽谤不已,卫珩搞什么鬼,她一点也不想蹚这趟浑水好不好。
劳心劳力,最后说不定还捞不到好处。她只想做一只每日负责吃吃喝喝什么都不用管的废喵。
“本宫乏了,凝雅,送客!”
怡景宫。
郁华潋和众人到怡景宫时,姚更衣已被小太监从梁上抱了下来置于床榻之上,一旁守着几个宫人,头皆压得低低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怡景宫位置不佳,采光不足,常年阴气森森。因没有主位,只有两个不受宠的更衣,这里也荒寂下来,踏入殿中,仿佛步入了森冷诡异的鬼域,令人心生寒意。
“奴婢怡景宫掌事宫女青英拜见各位娘娘,娘娘金安。”一位青衣宫女迎了上来,朝众人请安。
她们这一行除了有任务在身的郁华潋和连楚徽,还跟着七八个来凑热闹的妃子,其中包括从入宫以来低调不已的苏湄。
郁华潋在姚更衣内寝门口看了几眼,姚更衣的尸体被一张白布遮住,只能隐约看出一个人的轮廓。
“各位娘娘还是不要进去的好,自缢之人晦气重,若是冲撞了各位娘娘不好了。”青英肃着一张脸阻止刚想走进去的郁华潋。
“去正殿罢。”郁华潋收回步子,左右她不是专业人士,看不出什么名堂,听说上吊的人死相挺恐怖的,她还是不自找苦吃了。
怡景宫正殿的宫灯罕见的全部点亮,壁上的烛火次第燃起,驱散了森冷压抑的黑暗,整个外殿灯火通明,金碧辉煌。
“青英姑姑,不知姚更衣之事是何人何时发现的。”郁华潋从善如流的坐在主位上,询问面前的人。
“回禀娘娘,是姚更衣身边伺候的喜鹊发现的。”青英侧了侧身子,旁边站在一个穿碧绿宫女服的小宫女,瑟缩着肩。
“喜鹊,你且说说当时的情况。”郁华潋看了眼喜鹊拢在一起的衣袖,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宫里大戏果然层出不穷,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啊。
“回,回禀娘娘,更衣每日都是辰时起身的,今日直到巳时都不曾听见更衣唤奴婢,奴婢悄悄进了寝屋,不料一进屋看见……看见更衣挂在房梁上自缢了。”喜鹊跪在地上,讲到进屋这段时声音打颤,弓着身子瑟瑟发抖,像是陷入了可怖的回忆中。
“你可知姚更衣最近有何异常之处?”一旁的连昭媛蹙眉问道,自缢身亡,一个人好端端的,为何会自尽?
“更衣前两日还好好的,不曾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喜鹊摇了摇头,忽然,她仿佛想起些什么,迟疑片刻才开口,“更衣昨日似乎瞧着很开心,一个人房中待了许久,还特意嘱咐奴婢没有她的吩咐不要进去。”
“喜鹊,你手里拿的是何物?”郁华潋把玩着象牙扇上的玉坠子,看着喜鹊从始至终交叠在一起的手。
“回,回禀娘娘,这是奴婢在更衣身上发现的。”喜鹊犹豫了片刻,从衣袖中抽出一封信,站在一旁的玉笺接过信,呈给郁华潋。
“那为何不一开始呈上来?”郁华潋拆开信,看着信笺上鲜艳的字迹,皱了皱眉。
“更衣昨日交代奴婢,说今日会交给奴婢一件东西,让奴婢务必收好,交给贵妃娘娘。”喜鹊小心翼翼的开口解释,昨日更衣和她说这番莫名其妙的话,她还以为更衣在开顽笑。
贵妃娘娘幽禁在麟趾宫,她一个低微的小宫女如何能见到。直到今日更衣自缢,她慌乱中发现更衣藏在衣襟的信,下意识的藏了起来。
“昭仪姐姐,不知姚更衣信中写了些什么?”连昭媛隐隐约约看见纸上的红色字迹,眉头越皱越紧。
“玉簟,你来为各位解惑罢。”郁华潋把信交给玉簟,啧,苏湄果然一玩玩大的,血书陈情,淑妃有得忙了。
苏湄一进宫磨刀霍霍向淑妃,看来前世苏湄果然和淑妃有仇啊。
“小姐亲启:奴婢花枝恭请德安,自前岁小姐幽闭麟趾宫,奴婢内心惶惶,终日不得寐,每忆起过往种种,心若刀搅,奴婢愧对主家,愧于小姐。当日淑妃以姚家相挟,命奴婢将许贵姬与沁夫人之事诬陷於小姐,奴婢一时糊涂答应淑妃,助纣为虐污蔑小姐,悔不当初……”
“大胆姚更衣,竟敢胡言乱语污蔑淑妃娘娘!”坐在一旁的赵婕妤听不下去了,急得站了起来,打断了玉簟的话。
被淑妃派来的凝雅更是脸色发沉,只是碍于礼法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反驳,她转身朝身后的一个小宫女低声交代了几句,那个小宫女神色匆匆的走出了大殿。
不起眼处还有几个小宫女悄悄出了外殿,向背后的主子汇报消息。
“玉笺,找个人去瞧瞧姚更衣的手。”
“赵婕妤不必激动,若是淑妃娘娘是清白的,何惧姚更衣这区区一封信。”郁华潋优哉游哉的端起茶盏,轻呷一口。
“姚更衣妄议上级,触犯宫规,信中之言更是荒谬。”赵婕妤眉头紧皱,语气不善。
“赵婕妤若是想治姚更衣之罪,恐怕要去下面找她才行了。”郁华潋放下茶盏,支起下巴笑吟吟的看着赵婕妤。
赵婕妤被噎得脸色发青,她张了张嘴,最终忿忿不平的坐回了椅子上。
“娘娘,大理寺的仵作来了。”玉筝从外面走了进来,朝郁华潋禀报。
“带他去偏殿罢。”
“昭仪要验尸?这怕是不妥罢。”连昭媛听见郁华潋的话,吃惊道,姚更衣虽不受宠,好歹是皇上的女人,怎可让外男触碰身体,更何况是低贱的仵作。
“皇上把此事交给本嫔,本嫔自然要尽心尽力,若是出了何事,连昭媛放心,本嫔一力担着。”郁华潋轻笑一声,眉宇间的肆意张扬让在场的妃子有些心塞。
这个淳昭仪,无时无刻不在炫耀恩宠,仗着皇宠胡作非为!
“娘娘,姚更衣十指皆有被利器割破的伤痕,伤口似乎是刚留下不久的。”玉笺匆匆从偏殿赶回了正殿,朝郁华潋汇报。
“这么说,果真是姚更衣写的血书?”听见玉笺之言,连昭媛拿起传过来的信,隐隐有几分明悟,这是有人设局对付淑妃?
“姚更衣为了这封信,竟以死表忠忏悔,可怜贵妃娘娘被身边之人背叛……”苏湄在一旁低声喃喃道,声音虽不大,但因宫殿空旷,仍清晰地传入在场各位的耳中。
周围几位妃嫔听见那句”被身边之人背叛“,不由自主的将自己代入其中,皆背脊一凉,这世间最令人心寒的是身边知根知底之人的背叛。
当年李家满门抄斩,贵妃被后妃群起而攻,最后甚至被身边亲近之人背叛。这样想着,贵妃实在有些可怜,淑妃娘娘,未免太过心狠手辣了些。
“苏淑仪这番话未免有些可笑,姚更衣当初不过是良心不安讲出贵妃戕害妃嫔的真相,如何是背叛陷害贵妃!”
一直静坐在赵婕妤身旁的唐嫔开口反驳,她话虽不多,却字字珠玑,打破了苏湄刻意营造的气氛。
“若说良心不安,怕是姚更衣这次更像是良心不安,才会以死谢罪。”连昭媛插嘴道,能拉下淑妃,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在场的妃嫔各抒己见,有支持淑妃的,也有偏向姚更衣的,郁华潋安稳的坐在一旁看戏。幸亏淑妃不在场,不然听见这些话在场恐怕当场要气炸了,而也是因为淑妃负气不来,没能控制住对她不利的局面,事情对淑妃愈发不利了。
关雎宫。
郁华潋刚踏进外殿,守在门口的玉箬低声提醒道:“娘娘,陛下来了,在寝宫。”
郁华潋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示意玉笺她们不要跟着,一个人走进了内寝。
刚踏进寝宫,见卫珩穿着件简单的月白常服,闲适的斜卧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看得入神,若不是她认出了那本书是她昨日看的小黄书,真想叹一句“翩翩浊世佳公子”。
果然长得好是占便宜,连看小黄书都能看出一种风光霁月的味道。
卫珩听见声响抬首看了眼来人,看见郁华潋一个人步入寝宫,嘴角扬起一个邪肆不羁的笑。
“那书生涨红着一张脸,嘴里直唤着‘好姐姐,好姐姐’,那小寡妇嬉笑道:‘听闻你们这些读书人平日总吟诗作对,你且说一首与我听听。’书生强忍下胯.下的胀痛,随口吟起一首诗: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卫珩放下书,从软榻上起身,扬起一抹揶揄的笑意,“没想到嫔平日喜看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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