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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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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正是夜深的最浓烈的时候,世间万物都沉浸在深深的梦境之中,四下俱静,万籁无声,只有夜风微微撩起发丝衣角,却也只是轻轻的。男人站在大树之巅,仿佛悬空漂浮,身量修长,长发披散,原本浓黑如墨的夜色里,不知从哪处来的光亮,映在他那身衣衫上,反射出摄人心魂的冷光,端的是如神祗莅临的王者之气。

周遭树木上的积雪,在这男人的威压之下散开,缓缓浮起来,因为灼热的气流全部化成水滴,漂浮在他身边,妖异又骇人。

在那居高临下的男人俯视的眼神中,焚禅这队人凭空觉得身上多了千钧之力,压得喘不上来气。焚禅对扛着白降的秦茂说一句,“先带着人走,我来拦住他。”

对面的男人轻轻一笑,“莫急莫急,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焚禅足尖在地面上一点,飞身上了另一棵树,也立在树梢,摆出易攻易守的姿势,虚划出一个招式,也笑道,“不过敬王府一个下人,何劳宁王大驾。”

“许多年未曾放开手脚打一场,暗卫来报说是你来了,心中兴奋,自然要过来问候一二。上一回你我两败俱伤各不讨好,不知这些年可长进些了?”

“长进与否,宁王试试不知道了。”

栖月叹气摇头,“说话方式还是原来那样的不讨喜,句句都是挑衅。若真有一天遇着强手,你总要死在你这张嘴上。”

“多年不见,你的话倒是多了起来。”焚禅感慨,“天下高手,你我也算数一数二,除了你,哪里还有别的强手能杀得了鄙人。”

栖月理了理袖子,“不同你叙旧了,不然你的人要跑没影了。”话音未落,广袖之中灌饱内力,冲着焚禅甩了过去。一同过去的还有方才悬浮的水珠,如同一颗颗钢珠,所过之处,遇树穿树,遇人杀人。

这厢焚禅手中蓦然多了一把漆黑的折扇,十二支沉若玄铁的沉香木扇骨,打开来,颇大的黑绸扇面上一个字也无。朝着栖月的方向一扇,烈风平地而起,刮得周遭树木摇动不歇,飒飒直响。劲风到了栖月面前,却像是遇上了一面高墙,全然吹不过去,只得绕道,劲风中央的栖月连头发也不曾飘动一丝。

“这破扇子上回不是为我折断了么,怎的还拿出来用?修过一回不成?”栖月身形不动,双手拢在袖子里,仿佛只是在和焚禅单纯闲聊。

焚禅这边一点也不轻松,栖月的威压如同磅礴的巨浪扑面而来,压得他心惊不已,暗叹这人越发强的妖异,半点也不敢分神,嘴里不忘道,“鄙人家中贫寒,不及宁王殿下富裕,这扇子修一修尚能用得,便留着了。”

“难怪谷雨会说,齐国第一高手,国君最信任的护卫是个惯会勤俭持家的,上回不觉着,这厢见了,才知所言不虚。”栖月语气仍旧如同闲聊一般平淡,身形却已从树梢飞跃过来,转瞬移至焚禅上空,一掌压下来,顿时如同泰山压顶,雷霆万钧的力道从天而降,焚禅不曾想这一掌的霸道,扬起扇面一接,直接被压得单膝跪了下去。

“你竟然将密探植入了齐国王室!”焚禅额头冒汗,颇有些吃力,这个模样了也不忘接栖月的话。

“看来前几年你留下的伤未好全。”栖月啧啧惋惜,看了看扇面,“我有没有同你说过,这的确是把好扇子?”

焚禅正要开口,栖月另一掌又下来了,也不知在哪里借的力,抑或他的内力已浑厚到了这般境地,竟比前一掌更加霸道凌冽,掌风带起雄浑的气压,吹得位于下方的焚禅的衣袂呼啦啦直响。只闻咔嚓一声,十二支的沉香木扇骨齐齐断裂,如同利刃的内力穿过裂缝直往焚禅手臂上来。

焚禅反手扭了一个扇花,借着半截扇子将栖月的手臂绞了进去,趁着这一瞬的空挡,忙忙的弃扇而逃。

栖月一个旋身捞住残扇,不过须臾,那扇子便烧得只剩一堆黑灰了,从指缝间簌簌往下掉。

只守不攻看来不成,焚禅不敢与栖月隔得太近,在树杈上借了个力,跃到半空,凝起满掌内力,便是一个颇有压迫性的大招打了下来。栖月却也不躲,一面是不停歇的夹杂了灼灼热浪的威压,一边抬手一指,一段剑气几欲化为实体,不偏不倚迎上焚禅那招,居然只是一个甩袖便化去大半威力,带着火光的剑气直往他眉心而来。

焚禅心中大骇,那掌几乎使了全力,栖月竟毫发无损,还能穿掌而来,几年时间里他究竟是提升了多少!一个虚晃,险险避过那段剑芒,却免不了为其波及,脸上多出一条血痕来。

直至此时,焚禅才明白过来,故步自封的自己和栖月差了又多远,打是肯定打不过了,缠住他还是可以一试,至少也要让秦茂带着小皇子跑到他没兴趣追的距离了才行。

这样想着的当口,手上虚招实招并用已同栖月交手了二十来回合。

栖月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凌空一掌,也没打向焚禅的方向,只见那掌风所过之处,竟燃起熊熊的大火来。纵然周围全是厚厚的大雪,也阻挡不了半分火势的扩散速度,大火以燎原之势迅速散开,只得焚禅和栖月站立这处得以幸免。

“怪物!”焚禅看着那分明朝着汇合处而去的大火,忍不住啐了一口。

“承蒙夸奖,我这个做主人的,多尽些地主之谊吧。”栖月说着,往对方打去的手变掌为爪,往焚禅天灵盖而来。焚禅正是体力不济的时候,忙抬手相护,没想到此举正中栖月下怀,为他捉住,热浪袭来,还未反应,手臂已被栖月卸了一只。

错骨之痛不至于让身经百战的焚禅叫出声来,让他嗷嗷直呼的原因是被栖月烫的,皮肉灼烧的疼痛如蛆附骨,滋味*不堪,焚禅望着手臂上烧出的洞,忍不住大骂,“他娘的你这个怪物!”

栖月一脚把他踢得飞了出去,焚禅狠狠撞到大树树干上,觉得胸口剧痛,忍不住喷出一口血,大约肋骨为这一脚,全断光了。

走到焚禅面前,栖月抓住他的衣领,把痛得缩成一团的他拎起来,脸上居然笑眯眯的,“你又夸了本王一句,今夜真是让人高兴的夜晚。反正你那小皇子也没带走什么机密,本王突然不想去捉他了。你说,若本王把你交给霜降试药,她是不是很高兴?”

焚禅受了重伤,一直咳血,哪里有力气回答他。

栖月自己答了刚才的问题,“你武功高强,筋骨极佳,也不用担心一碗药下去咽气,霜降一定很感激本王。”

“怪物……”焚禅边咳边说。

栖月手一松,焚禅扑通一声仰倒在地,断的七七八八的骨头戳的五脏六腑剧痛。焚禅眼泪都快痛出来了。栖月抓起他的一角衣裳,这么拖着焚禅,走着最是坑坑洼洼的路,慢悠慢悠走回皇城。等到了霜降那处,在场的二十四暗卫中的几个人没有一个认得出来那坨泥水雪块混合物究竟是谁。

栖月把人一丢走了,霜降拿竹竿戳了戳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焚禅,问今夜恰好过来取药还没离开的寒露,“是死是活?”

寒露正抓着一把葵花子嗑,闻言便捏起一粒瓜子,暗器一样打在焚禅的心口,目标微微弹跳了一下。“活的。”答了一句,寒露继续嗑瓜子,“这回炒的特别香啊,多给我些,我带点给立秋,他吃这个。”

“早被清明谷雨拿光了,剩下的你手里那么些。要吃自己炒去。”霜降把竹竿从焚禅身上收回来,摸索着回到药柜边,拉开一个抽屉,在大家都以为她会取出什么丹药来喂焚禅时,她居然拿出了一包点心,朝着寒露的方向扔过去。寒露手忙脚乱地接住,正喜滋滋要打开吃,霜降噎他一句,“带给立秋的,你要吃,死了别来找我。”

“小气,每次好吃的都没我的份。”寒露含恨看了眼香喷喷的点心,恶狠狠揣进怀里。

至于地上躺着的焚禅,已经被霜降直接性忽略掉了。

焚禅视线里一片血红,看不清楚东西,却能听到动静,心中讶异万分,宁王座下大名鼎鼎的神医霜降,竟然是个女瞎子!不正常的人身边聚集起来的,果然也是不正常的人。

“主人说这人给你试药,不用管死活。”隐在梁上的秋分突然冒出来一句。

“哦。”霜降的竹竿探了探,越过焚禅,往外走去。“叫人来,带他去洗洗,一身的血腥味,弄臭了我的屋子。”

不一会儿,有两个药童进屋来,也不管焚禅身上受了多重的伤,断了多少根骨头,孔武有力地架起他,走到院子里,三两下把人扒得只剩一条蔽体亵裤,然后直接扔进院子中央的池子里。焚禅为那一半雪水一半冰渣的池水一激,剩下的半条命差点也飞了。那两个药童似乎全然不怕冷,卷起袖子,拿着也不知究竟是用来刷什么的巨大毛刷,一前一后把反抗不能的焚禅刷得皮开肉绽。

一路磕磕碰碰浑身擦伤后又掉入堪称狼窝之地的焚禅得出一个深刻的结论,怪物一词乃宁王禁忌,以后与他过招,若要想活命,最好别说这两个字。

拜焚禅拼尽全力得了一身的伤,外加连说三个“怪物”所赐,白降一行人虽遇上了大火,耽搁了片刻,因为栖月并没有追上去而成功脱身,回到齐国。

栖月走后,郦清妍见都快寅正了,再过一两个时辰天都要亮起来,没有正式去睡,守在永安歇着的碧纱橱外暖阁里,歪靠在美人榻上随便歇一歇,结果头疼欲裂,反而睡不着了。

今夜是弄香值夜,午时她歇午觉歇的久,又被闹了那么大一通阵仗,这会儿倒是不困,看着郦清妍辗转反侧的难受,又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打扰里间歇着的永安,便倾身上前,伸出手指压在郦清妍额头两侧,缓缓揉按。

弄香揉按的力道适中,手法又好,郦清妍可算没有那么难受了,却仍旧睡不着。

“小姐,力道可还合适?”弄香柔声问。

郦清妍嗯了一声,“很舒服。倒是很久没让你按了。”

弄香道,“小姐最近太忙些了,也得注意身体才是,之前失血过多导致的气虚尚未恢复好,实在不能这样整夜不睡。”

“今夜无法,我也不想这样的。”郦清妍闭着眼睛说,“你们可害怕?”

“害怕什么?”弄香大姐姐一样的声音柔柔的,非常好听。

“长公主睡在里面,宁王殿下与我秉烛夜谈,这些不足以让你们害怕么?”

“不怕。”弄香回答,“只要有小姐在,不用怕。”

郦清妍失笑,“这么相信我可不是什么好事,万一哪天把你们都卖了,你们定要恨死我。”

“算把弄香卖出去,也定是小姐走投无路山穷水尽了,弄香不会怪小姐,也相信以小姐的运气,不会到那样的境地。”

“运气?我倒没觉着自己的运气有多好。”

“小姐您想,咱们去宝相寺进香那回,先是遇着情况危急的王妃娘娘,小姐您救了她。又遇上匪徒,以为逃不脱了,结果宁王殿前来相救,毫发无伤回了府。后来被接进王府,学了医,得敬王爷和王妃看重;与昐五小姐的关系也改善了,好的和一个人似的。现在连长公主殿下也认识了,还对小姐颇为喜依恋的模样。小姐您说,旁的人,哪里找这样的好事去,怕是一个也遇不着的。”

“除了救王妃一样,其他的都非我所想,即使遇着了,又有什么意思,不如一个人清清静静来得痛快自在。”郦清妍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运气,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自己的付出之上,很多地方付出与收获还不对等,不值得高兴。

“奴婢倒是羡慕昐小姐与宁王殿下,能随意来去,出入王府如无人之境。不过奴婢是下人,这些原也不该是奴婢所能肖想的。小姐您不同,等治好了娘娘,身份越发水涨船高,府里夫人再不敢轻视于您。再往上,若有一天能如同王妃与宁王殿下一般,变得足够强大,小姐可时时如自己的心意了。”

郦清妍睁开眼睛,颇有些意外地看着自己的丫头,“之前让你读的书倒是真没白读,现在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竟能从旁分析我的处境和局势了。”

“小姐变了,奴婢们自然也要跟着努力才是,拖了后腿,被小姐嫌弃可罪该万死了。”弄香微微笑着,“奴婢最大的愿望便是小姐您能称心如意,平平安安,健康长久,除此之外,算小姐让奴婢去做什么坏事呢,也是没有半句怨言的。”

郦清妍捏住了她的手,“我何德何能,能有你这样忠心的丫鬟。”

“小姐可别折煞奴婢,这不都是奴婢该做的么?救菱歌那回,起先奴婢想的不明白,后头才知道小姐冒了多大的危险,只这一样,让奴婢明白小姐不是别的人,不把奴才的命当命。原先在家里,哪个院里的不欺负咱们棠梨院,拾叶好多回被主管说哭。”见郦清妍一脸诧异要说什么的样子,忙揭过去继续道,“现在跟着您来了敬王府,是笃音先生也是礼待有加,那些大丫头姐姐妹妹的叫,半句重话也不曾说过,生怕短了咱们什么,惹得您不高兴。这样的待遇恩宠,奴婢以前从不敢想,都是因为有小姐在,我们才沾上的光。奴婢们对您的感激,都在心里呐。”

“这有什么值得感激的,真是傻……”郦清妍含糊不清地嘀咕了一句,捏了捏/弄香的手。“王妃娘娘和宁王殿下已是位极人臣,我算的确有些异于旁人的本事,却也只是一些可有可无的鸡肋,哪有那个能耐奔到那个地位,你家小姐不过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当不起你们这样的看重。”

“小姐切莫消极,万一偏生遇着好的机遇了呢,能被人看重,说明您的确有能力值得别人如此,说不定真有一天能地处巅峰,光耀门楣,让那些说您坏话,欺负过您的人再不敢小瞧您。”

“小小丫头,口气倒是不小。”郦清妍笑道,“好好,能得你如此信任,小姐我也好好努力,努力做出个样子来,不让你们几个忠心的丫头失望。”

“小姐这话可又折煞奴婢了,能跟着您这样慈善的主子已是三生福气,奴婢们哪儿敢让小姐承诺什么。小姐要承诺的是自己,您要的是自由自在,任己所想所为,要更强大厉害才行,不然,什么展望都只是空想的。”

郦清妍觉得惊心,她头一回发觉,弄香的头脑超乎常人的聪明大胆,上一世到了敬王府,自己开始大杀四方时确有她从旁规劝辅助,却绝对不是现在这样的语出惊人。难不成她一直聪慧绝顶,看到自己终于不一昧脓包了,才敢展露才华?自己竟一直忽略了身边这么一尊难得的大军师。

也许真是上天怜,多给了自己一份运气罢。因为自己的改变,身边的人无论态度,做事方式也全都不一样了。

郦清妍心中突然想起聆晖对自己二十年的欺骗,能够被他那样利用,是不是证明自己还是有些本事,有值得被利用的价值?意识到这点并不能让人在一望无际的痛心找到一丝安慰,反而让郦清妍的心更加坚硬冰冷,前世全是为别个,这辈子,这些才能,全为自己罢。

只是,这一世要面对的敌手远非前世能比,以前不过是扫清聆晖晋升道路上的障碍,让他得以顺利地往上爬,现在要面对的却是以贪墨案为背景的巨大格局,这趟浑水,郦清妍突然不确定自己是否该搅进去,一旦进去了,可否还能全身而退?

皇帝,宁王,敬王,众多的位极人臣都在里面,自己一个小女子根本微不足道,算真的有那个幸运撼动了这个局,郦家必亡,自己又真的狠得下心么?

罢了,且先解决眼前的事情,若是老天爷注定让自己参与进去,纵然身不由己也还是会往这水里跳,这般费神思量不过庸人自扰,若能成功爬起来,也许是弄香所说的,自己盼望的,能够自由自在,任己所为了吧。

原本只是一段闲话,多年后郦清妍回想起来,才发现弄香的眼光不止对珠宝玉石毒辣,看人亦是准得很,她说的那些话,竟是一个字也没有说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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