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唯恍然收回心神，好整以暇看着对面的人，抿了抿唇，说：“扯了半天，不是想要我找个跟你一样的吗？”
虽然没皮没脸说了这么多，不过好在宋唯听明白了不是吗？
秦水水拿捏不准宋唯的态度，但是她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宋唯也许在笑话她，也许会不屑一顾，可是她管不了许多。
她深呼吸一口气，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在这时，客厅外面传来安安的呼叫：“小妈咪！”
秦水水只感觉一口气梗在了喉咙，她差点被自己口水给呛到，脸涨得通红，进退不得。
一时得不到回应，安安再次拔高声线说：“小妈咪你在干嘛？你快来呀！”
秦水水原本还故作淡定，被安安这么一催促瞬间绷不住了，她头也不回地回应道：“马上来！”
顾不得跟宋唯说最后一句话，秦水水满面通红这么灰溜溜地跑出了厨房。
客厅里，安安上半身趴在茶几上，伸长了脖子往厨房这边看。直到秦水水出现，她脸上才露出笑容，满怀欣喜地招手，“小妈咪快来，我已经画好啦！”
秦水水一面整理复杂的情绪一面向安安走了过去，凑近一看，发现整张白纸几乎被涂满了色彩，五颜六色，看得她有些懵。
虽说小孩子应该解放天性，可是安安作画的水平实在有些令人不敢恭维。秦水水指着上面不明形状的“物体”，难以置信道：“这是个人？”
安安点头如捣蒜，咯咯笑道：“这是唯唯啊！”
这是宋唯？
秦水水目瞪口呆。
宋唯要是知道安安把她的头画得巨大无比，而且还是绿豆眼没鼻子大板牙高低眉，她会作何感想？
趁着秦水水发愣之际，安安埋头下去，肉呼呼的小短手点着中间那个圆脑袋的大头娃娃，兴奋地说：“这是我。”手指一偏点在一旁脑袋细长，鼻子眼睛几乎看不到的“人物”上，“这是小妈咪你。”
听到最后，秦水水猛地回过神来。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安安手指点到的位置，震惊道：“安、安安，你怎么把我画上去了？”
安安偏头看她，一脸无辜地说：“不是你说想怎么画怎么画的吗？我没有爸爸，可我现在有两个妈妈，你们都是我的家人，我肯定要画你们啊！”
安安年纪小，她很少说这么长的一段话。秦水水诧异于安安的惊人的语言组织能力，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是一愣一愣地看着她。
安安见她不说话，纳闷道：“小妈咪你不喜欢我画你吗？”
秦水水恍然摇头，她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我很喜欢。”
安安一听乐了，将画纸举起来，炫耀似的说：“那你觉得我画得好不好？”
坦白说，画得的确不怎么样，可安安毕竟是个小孩，不能对她太过苛求。最主要的是安安那份心意着实令人感动，秦水水忍不住抱了抱她，由衷地说：“安安很棒，画得非常好。”
安安心里跟吃了蜜似的一样甜，她直起腰来，将她的得意画作举得更高，又是叫又是跳的。
秦水水从来没有见到安安这么开心过，她被安安的笑声感染，不由得嘴角弯了弯。突然余光瞥见宋唯拿着洗好的苹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立即收敛了笑容。
“什么事这么开心？”宋唯径直走来，漫不经心地说。
安安跟打了鸡血似的还在尖叫，她没有听清宋唯说的话。
秦水水却很快缓了缓神，解释道：“安安刚刚画好了全家福。”
“全家福？”宋唯费解。她将果盘放到了茶几上，恰好安安欲将画纸平铺上去，她顺势拿了起来，定睛一看时，皱了皱眉，“这画的是什么？”
“这是……哎呀！”宋唯站着，安安踮起脚尖也够不到她的高度，着急得不行。
偏偏宋唯还不自知，带着疑惑的眼神转移到了秦水水脸上。
秦水水只好站起来，看着上面鬼畜一样的画风，她伸出了手指，难为情地介绍说：“这是你，这是安安，这是……”
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个是小妈咪！”安安终于逮到机会帮她补充。
秦水水心里一突，不敢抬头也不敢乱看。
下一秒，她清晰地听到宋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秦水水倏地抬头，好巧不巧对上了宋唯探视的眼。
宋唯放任自己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戏谑地说：“画得还挺像你的。”
秦水水：“……”
要嫌她丑可以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吧？
或许是因为第一天去学校，安安显得异常激动，一直拉着秦水水的手不肯撒开，盯着那副画作，硬是要秦水水再讲一遍之前在她家里过夜时临时编的那个故事。
秦水水差不多快忘了当时那故事是怎么样的了，只好硬着头皮又瞎编了一通。
但好像不管她说什么，安安都听得津津有味。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安安脑袋耷拉下来，咚地一下砸在了秦水水胸前。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将秦水水打了个措手不及，她小心将安安的头抬了起来，发现安安紧闭着眼睡着了。
秦水水完全没想到安安这么早困了，她轻轻将安安抱了起来。正不知道要把她放进宋唯的房间还是安安自己的房间时，她看到宋唯从设计房走了出来。
“睡着了？”宋唯看着秦水水怀里的安安诧异道。
秦水水点了点头。
“抱去我房间吧。”
秦水水将安安抱进了主卧，将她轻放在床上时，突然耳朵里钻入轰的一声雷鸣。她手一抖，感觉安安的身体也抖了抖。
生怕安安此时惊醒，秦水水已经松了手，却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不变。她紧紧注视着安安的脸，看到她神色如常，这才放心地抽离开。
“下雨了。”宋唯悠悠地说。
话音刚落，天空哗啦啦突然下起了雨，雨点敲打在玻璃上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宋唯看了一眼窗外，迈开脚步，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将窗帘拉上。
窗帘的颜色偏素雅，宋唯悠然转过身时牵动了后面的帘子，秦水水恍惚觉得有一种江南烟雨美如画的感觉。
她这么怔然地看着宋唯靠近，直到听到对方说：“你带伞了吗？”
秦水水出门时太仓促，也没注意留意天气，哪里料到今晚会下雨。
她定了定神，摇头。
今晚在这里逗留的时间比平时久了些，如果早一步，或许没有这些顾虑了。
秦水水正准备开口跟宋唯借把伞，这时宋唯轻飘飘看了她一眼，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宋唯要送她？
这简直是天大的惊喜，秦水水半天才反应过来。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忙对正要走出房间的宋唯说：“安安怎么办？”
安安今天睡得这么早，秦水水担心是不是安安身体的原因。
宋唯看了眼床上睡得正香的安安，目光回落到秦水水脸上时，像是一秒洞察了她的顾虑，一派轻松地说：“没事，安安睡眠一向很好，基本上一觉到天亮。”
秦水水这才放心。
雨点并不是很大，其实宋唯根本没必要亲自送她。可是机会难得，秦水水又不想轻易错过。
下雨天开车，远比坐地铁回去麻烦多了。车上上了主干道之后，秦水水又有些后悔了。她觉得自己太不矜持，居然要这么麻烦宋唯。
宋唯开车的时候一如既往地专注，秦水水坐在她旁边还是觉得有些小压力。
之前要不是因为安安打岔，说不定在厨房的时候秦水水把持不住自己跟宋唯表白了。
现在想想当时还真是不理智，如果贸然表白了，要是被宋唯干脆地拒绝，到时候她要怎么收场？
越想越局促，秦水水假装去看外面忙碌工作的雨刷。她逼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小心翼翼地说：“安安是不是已经没事了？她以后都能正常去幼儿园了对吗？”
“嗯。”宋唯的语气依旧很轻很淡，顿了一下，解释说：“安安还是很听话的，经过上次那件事，恐怕以后她都不敢随便变身了。”
千里迢迢从纽芬兰带回来的那一点泉水一直放在冰箱里，宋唯每晚给安安热牛奶时都会兑一点下去，希望对安安能有点安抚的作用。
秦水水知道她说的是上次安安发狂跑出去被冯旭东抓起来的那事，现在想起来仍心有余悸，她默了默，说：“去了幼儿园，安安以后有玩伴了。”
有了小伙伴的陪伴，安安还需要她吗？
这么一想，秦水水突然心情有些怅然。
宋唯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如果没有安安作为纽带，是不是以后她再也没有机会接近宋唯了？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秦水水狠狠打了个激灵。
她从未想过要利用安安去接近宋唯，可事实是，除了安安，她和宋唯能有什么共同话题？
秦水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她低下了头，蓦地车里响起了一阵熟悉的铃声。满怀心事的秦水水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拿出手机。
居然是杜雨薇打来的，估计又是询问她的动向。
秦水水按下接听，不等那边回答，她老实交代说：“雨薇，我已经在路上了，大概还有十分钟到了。”
杜雨薇没想到她跟自己这么心有灵犀，担心了一晚上的心情瞬间因为她这句话变得安定，她粲然一笑，柔声说：“注意安全，我等你。”
秦水水等那边先挂断，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突然想起之前卧谈时杜雨薇说过的那番话。
杜雨薇说：“哪有什么可能与不可能的，机会不都是靠自己创造的吗？”
这真是一句鼓舞人心的话，秦水水捏着手机，紧了紧又松开。她缓缓转头，看着宋唯专注的侧脸，迟疑道：“宋老师，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宋唯目不斜视看着前方路况。
秦水水舔了舔唇，谨慎地说：“你要保证你不会生气，而且不能说假话。”
宋唯大概是嫌弃她啰嗦，抽空瞥了她一眼，不以为意地说：“我可以拒绝回答吗？”
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秦水水一时语塞。
宋唯很快将头别开，像是要故意抓弄她一下，这才慢悠悠地说：“问吧。”
接下来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了秦水水很久，她默默想着杜雨薇那句话，暗暗给自己打足了气。深呼吸，她颇有些破釜沉舟的架势说：“我想知道，你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兴许是这个问题太出人意料，一向沉着淡定的宋唯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她不禁握紧了方向盘，有意无意地将车速放缓。
秦水水一直留意宋唯的表情，只看到对方的眼睫毛颤了颤，她开始紧张得手心出汗。
是不是这个问题太过分了？
宋唯会生气吗？
从对方的反应来看，宋唯是喜欢男人的对吗？
秦水水悬着的一颗心随着宋唯的沉默慢慢下沉。
宋唯不动声色地将车子停在了路边。
秦水水无心留意外面的景象，她微张着嘴，心情万分忐忑，却有些执拗地等待宋唯的回答。
宋唯垂下眼帘，居然莫名地轻笑了起来。
这一笑让秦水水那颗沉落的心倏地揪紧，她屏息静气。
宋唯转过头来看她，嘴角挂着一抹玩味的笑。此时她的眼睛特别的透彻，这么直勾勾地望着秦水水，难得客气地说：“抱歉，我暂时回答不了你这个问题。”
“为什么？”秦水水迫不及待地说。
宋唯的手还撑在方向盘上，她稍稍歪着头像是在认真思考，眉心微微蹙起，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苦恼。
秦水水不着痕迹地偷偷将手心里的汗水蹭在了裤子上。
宋唯完全陷入了思考当中，她并没有注意到秦水水的小动作，眸色深沉的眼睛眯了眯，像是无意识地喃喃：“因为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谁，你要的答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