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傅晏听了却肃杀了脸色。
关于向大成的传言,以及他与傅家的往日纠葛,消息灵通的他一清二楚。
于是到得第三天上,一大清早他哎哟哎哟叫了起来。
“头晕,腹痛,格外的难受。”他有气没力地跟虞楠裳讲。
“这是怎么了,昨晚还好好的。”虞楠裳握着他的手,抚摸着他的脸,一脸的焦虑:“你且忍耐下,我亲自去请下爹爹的朋友胡叔叔,他是太医院院正,医术好的不得了呢!是不知道是不是在宫里当值……”
“我不要!”然而傅晏一口拒绝:“我,我不想见外人!虽是难受,但没觉着添什么新的病状,只不过是原来症状加重了而已,把原来的药煎来吃好……”
“可是你这样难受,我也跟着难受,还是乘早看看大夫才能安心。”虞楠裳道。
“我说了不用不用。”傅晏拉着她的手放自己额头上:“只要囡囡你帮我捏一捏头,你帮我捏一捏头可好?”
“哦哦。”虞楠裳伸展纤纤十指在他头上额上用力**按压:“呀,阿晏你骨头好硬啊……可有舒服一点?”
“还好……”傅晏微闭着眼轻喘着气道。
“那,要不我再给你刮个痧如何?你把衣服解了,我给你背上刮刮痧。”虞楠裳又道。
傅晏猛地睁眼看她一眼:“不要……我感觉身上好冷……”
“啊?冷啊?”虞楠裳伸手到他身上隔着衣服试了试:“不冷啊,很热啊……”
“可我是觉着冷啊!”傅晏越说越装出副瑟瑟发抖的模样。
“该不是发了疟疾吧?”虞楠裳惊道:“这可要紧,还是请胡叔叔来给你看看吧。”
“呃,突然又感觉身上也不是那么冷,主要是心凉,心里凄冷难受......”傅晏又呻/吟。
“是不是这大节下的,你想你的亲人了?”虞楠裳善解人意地问。
“唉,”傅晏坡下驴,愈发凄惨地道:“没错,想想我的过往,没人疼没人,像个物什一般被算计被买卖,真是让人心伤难禁呢!”
“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呀,你现在有我和爹爹呀。”虞楠裳说着俯身抱住他:“好了,我抱抱,不难过了,不要想那些了。”
傅晏一把搂紧了她:“再多抱一会儿,抱着你我才觉着不冷。”
“好,那我陪你躺一会儿好了。”虞楠裳果真掀开被子躺到了他身边,任由他双手搂住。还伸手拍拍他后背。
傅晏嘴角一翘又赶忙压住。
“可姐姐,今天不是要跟侯府出去吗,现在要理妆了呀。”苏子提醒她。
傅晏立刻抱紧了虞楠裳:“可不可以不出去,我今天实在想囡囡陪啊!”
“可是已经应承了侯府……”虞楠裳有点作难。
“我从没请求过你什么。”傅晏拧巴了眉眼可怜巴巴地道:“今天,今天好不好?我真的好难受,好难受……”
虞楠裳忙又抚摸他肩背:“好了好了不难受了,好吧,一会儿他们人来我和他们说我不去了。”
傅晏这才安定一点。然而嘴里兀自嘟囔着:“真的好难受,好难受……”并低头把头脸往虞楠裳胸前凑。
过了一会儿,侯府的人到了。虞楠裳当真起身去告诉接人的嬷嬷她不去了,岂料那嬷嬷道:“二夫人亲自来接表姑娘了,在外面马车上。二夫人特特跑这一趟,这是对表姑娘的看重。表姑娘当真要为着个姨娘拂了二夫人颜面吗?”
“啊,二舅母怎会亲自来?这……”虞楠裳犹豫不决。
那嬷嬷跟一起来的丫鬟递个颜色,两人上前一边一个扶住了虞楠裳:“好姑娘,走吧,这种事儿旁人求都求不来呢!”竟一阵风般推拉着虞楠裳去了。
炕上的傅晏听见动静嗖地坐了起来,握拳重重捶了一下。
“咦,姨娘,你不是难受吗?”苏子进来看到了问。
“哦,是难受。”傅晏敷衍她一句。幸好,英明神武的孤还安排有后招……
“宏化侯府可曾安排妥当?”他打发开苏子,问玄初。
“已安排妥当,消息已传到世子冯檀耳中。”玄初答道。
虞楠裳给婆子丫鬟推上了车,打眼一看,果真他二舅母端端正正坐在里面。“二舅母,您怎么亲自来了?”她问。
侯府二夫人笑着把虞楠裳拉到身边坐下:“我带着你直接过去将军府,也免了再去侯府这一趟折腾。”
“祖母,大舅母三舅母和姐妹们也都去的吧?”虞楠裳狐疑道。
“都去的都去的。”二夫人拿手绢捂一捂慌张的面容,掩饰道:“这次将军府寿宴,京中有头面的人家都会去。想着带着你去见见人,于你的婚事也大有裨益——说不定让哪位夫人看中了呢?”
虞楠裳一听赶紧摇头:“二舅母,都跟你讲过了,我的婚事爹爹已经有了计较。”
“那去这样大场面走动下总也没坏处。”二夫人搪塞过这一节,又上下打量虞楠裳:“怎还穿着家常衣服?头也没好好梳梳,妆也不理,这哪里是去人家家里做客的道理?”
“我还没来得及,要不我先回去整理下……”虞楠裳答道。
“不必了。”二夫人从身边拿过一个包袱:“我揣度着你平常穿衣服素净,去今儿个这场合怕是不大相宜,所以提前给你准备了衣服头面。现下正好换上。来,换上,舅母帮你。”
舅母今儿这是怎么了?她素来清高,不太搭理人的呀……虞楠裳心里犯嘀咕。然而毕竟长者赐不可辞,她只好依言换上二夫人给她准备的衣饰。
衣服首饰都是极精致的。尤其那套衣服,用的是织金蜀锦,软红的颜色在空气中散发着烟霞般的光芒。光说这料子,一尺不下百金,还是有市无价的。虞楠裳知道,二夫人没什么嫁妆,二房现在官职爵位尽失,按说手头该不宽裕,如何这般大方,给她置办这么好的东西?
二夫人犹嫌不足,竟又扮出一个妆匣来:“来,让舅母来给你画个妆容,舅母年轻时这妆容画的极好的,连你母亲都跟我学呢!”
虞楠裳倒静下心来,任她施为,且等着看她意欲何为。
二夫人这理妆功力的确非同凡响。虞楠裳看着铜镜中,自己的脸慢慢在她手中变了个样。传承自她父亲的那一脉风流不羁给淡化了,而格外突出了她那在外人面前刻意隐藏的华贵娇美——她知道这是她母亲留在她身上的痕迹。
“看看,舅母是不是把你调理的更出色了?”二夫人边说着边在虞楠裳鬓边插上了一只足有尺余长的三股珍珠流苏。
虞楠裳方要回答,便在此时车马停下了。仆妇在外面回禀:“已是到了将军府外面街上。恰巧将军入宫觐见归来,仪仗在前面经过,我们的车马需暂等一等。”
“啊,是吗”二夫人喜上眉梢:“左右这里离将军府也不远了,我们便下车走两步罢。”说着拉住虞楠裳欲往外走的样子。
虞楠裳此时心中疑惑已明了了个□□分。她伸手按住她:“舅母觉着我这样好看吗?”
“好看,极好看的,这京城里,再没哪个姑娘能比囡囡更好看。”二夫人这话倒说的真心实意的。
“极好看吗?舅母喜欢看吗?”虞楠裳眼波流淌,给这妆容衬托的风情无限,然而眉宇间却凝了寒霜:“舅母看多了,不怕夜晚故人入梦吗?”
二夫人原苍白的面容顿时变的灰败:“什、什么,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的父母,那是何等惊艳绝伦的人物,他们的女儿,也是你能算计的!”虞楠裳冷冷地说。她固然未曾养在高门,然而却天生一派大气,此时语带肃杀,那气场竟逼的二夫人颓然瘫倒。
虞楠裳既然看破了她的用心,便一时一刻都不想再见她。她起身下车,然而二夫人又挣扎着扑过来拉住了她。“好囡囡,舅母知道你们家人都聪明,既是被你看出来了,舅母便直说了吧。”她哆哆嗦嗦道:“舅母求求你救救你大姐姐!你大姐姐没出阁的时候拿你是最好了,现如今她落难,唯有你能救她!”
虞楠裳垂了眉目不言语。二夫人以为把她说动了,干脆把计划和盘托出:“现在的大司马大将军向大成,想当年与你母亲情意深重。现如今,你道他面前撒个娇问个好,请他念着旧情,在陛下面前给咱们说个情,把你大姐姐放回家来,好不好?舅母求你了!”
虞楠裳捏捏太阳**。“撒个娇问个好?二舅母可真会避重轻。大姐姐今时今地之处境,我不是不替她难过,不是不想为她做点什么。然而若说让我这么个表亲为了她搭上自己一辈子,舅母恕罪,我没那等大慈大悲之心。说到底,这是她自己和你们这当父母的选择的路。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享受了这一路的荣华富贵,便也合该承担这路上的风险与磨难,别人替代不来。”语毕,自顾自跳下车,喝退周围仆妇的阻拦,急步离去。
然便在此时,向大成骑着高头大马,在亲卫的簇拥下经过了她身后的路口。
眼角余光扫过一抹红色,向大成勒了勒马,转了转眸。
顿时如遭雷击。
视线中的佳人,织金红裙曳地,珍珠流苏曳鬓,背对着自己行走于雪中……这情形,恰和记忆中某个片段重合。
向大成不由自主地调转马头。
亦在此时,一阵急速的马蹄声响起,一骑从大街另一边本来,瞬间到了虞楠裳面前。
“檀哥哥,你也来赴将军府寿宴?”虞楠裳抬头一看,正是宏化候府世子,表哥冯檀。
冯檀也不说话,俯身一把把虞楠裳拉上马,控马急急离开。
事发突然,向大成到底没看到那女子面容。
部属见他久久望着冯檀离去背影,便揣度着上前回道:“那是宏化候府世子冯檀。”
“宏化侯府?”向大成久经沙场,喜怒不形于色,只是那远望的双眸,急剧亮起。(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