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不好跟你爹爹说的。”傅晏心中呐喊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他已然预料到了虞楠裳要说什么……
“是,唔,成校尉邀我,明日到荆园踏雪寻梅。”虞楠裳果然说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睫毛颤啊颤,眼波明媚如同染了霞光的春水——踏雪寻梅,还有什么梅娇艳芬芳过眼前这一朵。
“哦。”傅晏面无表情地哼一声,翻身背对她。
哦是个什么鬼?“阿晏!”虞楠裳上手用力把他翻过来,让他看着自己:“我让你给我出主意呀,你说我要不要去呀!”
“随你便。”傅晏又翻过去。
虞楠裳不依不饶地又把他翻过来:“阿晏,你是不高兴吗?你是不想我去吗?”
她这话又带上了委屈和撒娇。却是有什么好委屈的!傅晏磨了磨牙,到底忍不住道:“现今的礼法虽不比前朝那般迂腐苛刻,然而便如你和那姓成的那小子相会这种事儿,总也该规规矩矩的禀告大人才是——姓成的这般偷偷摸摸传信算是怎么回事?”
虞楠裳给他说的一愣:“咦,阿晏,你这话说的像个老夫子一样呢。”
傅晏又翻过身去:“听不听随你。”
“哎哟,我又没说不听。”虞楠裳干脆扑他身上按住他:“我听你的话!我会告诉爹爹的……”
“是该他求到府上来。”傅晏不客气地纠正。
“好好好,我会让他去跟爹爹说的。”虞楠裳蹭蹭他:“你别生气了——你为什么老动不动生气?我表姐告诉我,姑娘家不能轻易生气,会老的快的。”
轻易生气?我竟轻易生气?傅晏心生无力:苍天为证,在北疆时,他的脾气是最好不过,最镇定不过的。他立志要做大师兄那样若千万年冰雪般冷酷无情坚不可摧的男儿——如何到了这儿不过短短数日浑似变了个人?
都怪眼前这个小没心肝儿的!她还笑,还笑!
傅晏一时恨的牙根痒痒,伸手在虞楠裳额上弹了一下。
他自忖用力很轻很轻的,岂料虞楠裳呲牙咧嘴的叫:“哎哟!好痛~”
她也伸手去弹傅晏。
“好了,别闹。”傅晏伸手架住她。
然而虞楠裳童心大起,一定要去弹傅晏。她咯咯笑着,拉开他的手——她左手和手臂上的划伤还没好,还包着纱布,傅晏怕碰着她伤口,只好略作抵抗便乖乖投降。
“嘿嘿嘿,还往哪儿跑。”她兴高采烈地在他额上连弹三下。
“够了没有?”傅晏无奈极了。
“不够不够!”今天的虞楠裳显然极兴奋,她突然又出手,捧住傅晏脸像揉面一样好一通**。
傅晏心中的火给她挑拨的瞬间窜起丈高的焰烽!
他抓住虞楠裳肩膀轻巧一带,虞楠裳还没反应过来呢,见天翻地覆,自己人已经翻了个个儿,被傅晏压在身下。
傅晏看着她,眼睛亮的可怕,宛若盯住猎物的猛兽。他慢慢地低下头去,准备撕咬进食……
猛然他回过神来:我、我在做什么?
他慌张地想放开她。
然而虞楠裳还沉浸在自己幼童般的乐趣里,并因傅晏的回应而愈发疯癫。先于傅晏,她一仰头,吧唧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
傅晏脑子里空白了许久。
一直到晚上,虞梅仁回来了,他还神思恍惚的。
然而虞梅仁却没觉察他的异状,因为他一回来,虞楠裳蝴蝶儿一般扑上去,殷勤伺候他更衣用茶。又问他腿脚可是在外面冰天雪地里受了冻受了累,可要她捶一捶。又告诉他体恤他近来连日操劳,她今儿个炖了一个下午的红焖肘子
虞梅仁何许人等,自然察觉她动机不纯:“你是做了什么坏事儿了吗?”
“没有没有!囡囡最乖的。”虞楠裳嘿嘿笑道:“是,是有个小事儿想求爹爹。”
“什么小事儿,值得你这般大费周章啊?”虞梅仁不慌不忙地问。
“那个,那个,成校尉明天会来见您,让您允准他带我去荆园玩。”虞楠裳摇着他爹袖子道:“求您让我去呗。”
肯定不让啊!一边磨着牙的傅晏心想。
然而虞大名士的行事做派,岂是他这等俗人能够参悟的。但见虞大名士只微微一愣,随即面不改色道:“那去吧。”
傅晏:!!去什么去!虞先生你也老糊涂了不成!
而虞楠裳已扑进她爹怀里欢欣雀跃:“知道爹爹最好了!”
“这般欢喜么。”虞梅仁把自己扑棱乱动的闺女按住:“那个成校尉,你很中意他?”
这其实也是纠缠了傅晏许久的问题。只是他并不敢问虞楠裳,只一思及他觉着心头无比的烦闷。现下被虞梅仁问了出来,傅晏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若是囡囡敢回个是字,他必,他必把那厚颜无耻的成碧辉劈了!
等闲女儿家被父母问了这话,羞也羞死。可是虞家毕竟不同寻常。虞楠裳只捂了脸垂了头,细声细气跟她爹道:“囡囡不知道啦。只是那天的事囡囡好怕,但是只要一想到成校尉会安心。那天他救囡囡出来,像个大英雄一样……囡囡是想见他……”
“哦?”虞梅仁拈须道:“若是如此,爹却有一事要告诉于你知……”
“虞先生。”此时傅晏却开口打断了虞梅仁的话:“便让囡囡去吧。”
虞梅仁没想到傅晏会开口。遂止住前言不提,道:“罢了,也无甚事,你便去吧。”
虞楠裳欢喜地谢了他爹并傅晏。
到得入寝时分,虞梅仁问傅晏:“殿下为何阻止我告诉囡囡实情?我原是想假托一位故友的名义,并不会暴露殿下的暗卫。”
“先生处事妥当,我自然明白。”傅晏道:“我阻止先生说出实情,却是因为思及囡囡遭逢大难,想必现在还心有余悸。若是此时毫无预兆地告诉她她心中英雄成校尉原来是个骗子,只怕她会受不了。”
虞梅仁深深看他一句,拱手谢道:“殿下宅心仁厚思虑周全,虞某感激不尽。”
傅晏笑道:“先生不必如此客气。”
——天知道他这笑撑的有多勉强。阻止了虞梅仁之后他立刻后悔了好吗!后悔的他五脏六腑都在打结!
压了压这股郁气,傅晏又问虞梅仁:“不过我也奇怪,先生为何这般轻易允许她与成碧辉往来?先生连崔华予都尚嫌不足,这成碧辉,我看又比崔华予差远了。”
“殿下不懂这当父母的心。”虞梅仁喟叹道:“孩子大了,当父母的不能什么事儿都替她做主。纵然做的了一时的主,也不能做一世的主。这些事情,总要她自己亲尝了其中滋味,才分辨的出良莠好赖。也只有她自己跌了跟头,才能长大。”
“先生这话我可听不懂了。”傅晏睁大了眼睛:“依着先生这意思,她若是一时迷了眼,让那惫赖小子哄了去吃了亏,先生也认了?”
“我的女儿自不会那般愚钝!”虞梅仁对自己有信心的很:“万一中的万一,最差的境况,若是她嫁作人妇,才看清夫君并非良人,便一拍两散、和离了去重觅新欢也是了。一次不成两次,总要找到个合心合意的才好——虞某才不在意什么人伦礼法、人言可畏呢。”
另觅新欢……一次不成两次……傅晏听了这话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危机感……
于是这天夜里,傅晏的脑海里,虞楠裳又来入梦。
这梦却有点一言难尽。
先是大红的喜堂中,虞梅仁欢欢喜喜坐了正座,而虞楠裳豪迈地左手挽一个崔华予右手搭一个成碧辉来拜堂。傅晏一见火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烧。金戈铁马冲入喜堂中,把人劫走……一时又入了洞房,大红的绸缎下,肌肤白的耀眼……虞楠裳在他身下扭来扭去,抬头给他吧唧一口……
于是梦醒后的半夜三更,傅晏又苦哈哈地摸黑搓裤子。
搓着搓着,傅晏福至心灵,骤然抬头——和梁上的两点亮光打了个对眼。
“属下听凭殿下吩咐。”玄初落下来,跪倒在他身旁道。
傅晏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是。”玄初应了,然而一时半会儿还不滚:“属下还有一事望殿下成全。”
什么事儿一定要现在说?玄初少有提出请求的时候,傅晏少不得得按捺了,郑重以待:“讲!”
“属下的墓碑上,还是不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属下觉着‘吾之英雄’四字更好。当然,还要请主母亲题、落款。”
“……”
一夜飞快过去了。虞楠裳这一夜兴奋难免,第二天天不亮便起来梳妆打扮——却是如那次去源明寺那般,穿了男装。然后饭也不顾得吃,立在房门口引颈而望。到得辰时中,听外面马蹄响,成碧辉来了。他今儿特特穿上了虞楠裳给他做的那套水蓝衣袍,衬的他格外英武不凡。
傅晏此时后悔的胃中直冒酸水。却也没后悔药吃了,只能再三叮嘱虞楠裳:
“且别叫这小子占了便宜去。”
“嗳。”
“不许拉手。”
“哎哟……”
“也不许摸脸。”
“我怎会?!”
“更不许扑到人身上去!”
“阿晏你这说什么呢!”
阿晏真是的,她怎么会跟一个男子做那种事情!不要理他了!虞楠裳嘟着嘴往外走,而他爹喊住她:“把苏子带上,苏子也一块去玩。”
“哎!”苏子欢天喜地地跟上了。
虞楠裳避开她爹视线跟苏子做个鬼脸:谁要带你!
等他们走了,虞梅仁也出去了。然而没一会儿却又回转回来。“殿下,接到新消息!”他与傅晏展示手中的纸条:“上次随州来的那批兵器去向已查清,康王谋逆的人马已经找到了——是怀恩寺!”
“哦?”傅晏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把造反人马藏在了寺庙中?难不成是装扮成了和尚?”
“是。”虞梅仁答道:“月前,便是在与这兵器进京差不离时候,怀恩寺以方丈圆寂的缘由,开了三天三夜的水陆法会,当时有不少外地僧人闻声而至。想来,便是此时安插的人手。”
傅晏点头:“果然高明。怀恩寺离帝阙足有三十里之遥,他定是要把人诱进寺庙中扑杀吧。不过那是皇爷爷晚年常去参禅静修的寺庙,自陛下登基后,从无踏足,老二是准备怎么把人引过去呢……”
“是这个没有头绪。”虞梅仁道:“正想请教殿下,这怀恩寺既是与先帝有关,请殿下细想,先帝在时,最近这些时日可有会去怀恩寺吗?”
傅晏想了一下,慢慢道:“每年的腊月十八,皇爷爷都要去怀恩寺诵经祈福……”
“可有何缘由?”虞梅仁问。
傅晏低垂了眼眸:“那日,是我的生辰。”
虞梅仁脑中灵光一现:“这便是了!”(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