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遮天蔽日的金乌变换成人形之后,昏暗的天空也恢复了明亮,太阳真火散去,流火渐渐消弭,这似乎是预示着某种事态的发生,玉京上神微微的眯了一下眼睛。
方寒的金眸微抬,他并未开口,然而声音却洪荒大地各处响彻:“大道在上,吾以圣谏,万古洪荒乃为天地始,今天道不公,洪荒圣人十不存一,问道何辜。”
玉京上神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无悲无喜的面容上慢慢的浮现出一丝人性化的表情来,“帝衍!你要做什么?”
方寒将乾坤无极剑按回身后,透彻的视线落到了元清仙尊身上,元清仙尊不知为何从心底升起一股熟悉的感觉,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以身化剑,犹如一道白光疾射而出,落在方寒掌心。
空气中忽然起了一丝奇特的韵律,方寒侧耳听着,似乎是那韵律在给他回应,握着元清仙尊化成的剑,方寒轻声道:“大道言,可诛。”
玉京上神不再废话,抬手对着方寒手里的剑,隔空一抓,方寒握紧了剑,金眸冷冽。
“我的……我的剑……”玉京上神终于露出了一丝狼狈的神色,他知道,他赐给帝衍的剑自然无法对他造成伤害,而他的剑,他的元清九霄剑,斩杀过九个圣人,若他实力远超圣人,也用不着控制玉京圣人这个傀儡了。
当年混沌初开,天道始,天道之前,大道为尊,正如玉京上神是天道的傀儡,天道也是大道的傀儡,只是大道乃是天地之间存在的规则,而天道却是有灵智的,大道规则存在于虚无之中,唯有强到能震动天道之人才有实力同大道沟通。它坑死了盘古,还有十圣,斩杀了十圣,还要防着新的圣人,只因大道无法撼动。
方寒手中的剑发出低低的剑鸣,那把剑其实已经不太像剑了,古朴浑厚的剑身更像是一块惊堂木,宣判了这万古洪荒最大的一场法案,剑锋所指之处,连天地都为之消弭。
被剑锋刺进身体里的一瞬间,玉京上神眸子里的血色忽然散去,他垂下眸子,看着一寸寸深入的剑身,圣人是无血无肉的,他却感觉到了疼痛,正如脑海里嘶叫的天道,天道无形,大约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疼痛。
元清九霄剑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剑锋轻轻的发起抖,玉京上神忽然笑了,那张总是无悲无喜的面容上陡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恳切的目光像是在鼓励着自己的孩子:“元清,干得好。”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一线生机……尘封百万年的圣人之力陡然开启,将最后一丝天道生机封存在身体里,伴随着圣人之身的湮灭,最后一丝生机也跟着归为天地之间一粒尘埃。
天空恢复了湛蓝,凝结的祥云却未消散,反而越积越多,仿佛漫天的云霞都在朝着他汇聚而来,空气中那丝奇特的韵律还未消散,方寒眼中难得的显露出了些许意外。
玉京上神身死似乎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东华才反应过来,连忙大步朝着方寒的方向走过去,方寒忽然抬起眸子,看了他一眼,东华背心陡然一毛,随即他被拎着后脖颈放在了祥云中心,云霞汇集之处。
“喂!你……”东华话还没说完,一股庞大的力量涌进身体,让他常年病弱的身体产生了一丝回暖的意味。
方寒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东华被纯净的力量冲刷了血脉,还被兄长温和的目光看着,一股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感觉漫上心头,他也明白过来这是为了他好,这股力量大约是成圣的馈赠,和凡人进阶时的灵雨一样?
感谢的话到了喉咙又说不出来,他涨红了脸颊,张了张嘴,正想口是心非的说几句,方寒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头,“以后要乖乖的,成了天道,不要再像以前那样随意了。”
第一次被兄长这么温和的拍头,而不是一爪子抓在脸上,一翅膀拍飞出窝,一口啄出血丝,东华受宠若惊的都快不会动了,然后他听到了……嗯?什么!
方寒露出一个友善的眼神,拍了拍东华,“大道说,天道蒙蔽天机当诛,但诛灭天道之后,这洪荒大地还是要人来管的,你已经游手好闲了那么多个量劫,也该做做事了。”
游手好闲的东华:“……”
钦定了下一任天道,方寒的心情变得无比的好,元清九霄剑发出了低低的剑鸣声,随即幻化出两道身影,一道近乎虚无,眉眼间依稀有几分玉京上神模样,另外一道,则是元清仙尊了。
元清仙尊扶着玉京上神的残影,脸色臭臭的,他一边念叨着跟我抢徒弟不得好死之类的话,一边把几乎站不住的玉京残影扶得稳稳的。
“师尊?”方寒看了看元清仙尊,又看了看玉京残影,记忆回笼之后,他自然想起来,玉京圣人是他师尊,轮回百万年后兜兜转转,十圣之战时,玉京圣人落在下界的本命灵剑化身也成了他的师尊。
玉京上神的残影已经说不出话,元清仙尊摆摆手,道:“他以身化囚笼,封死了天道生机,现在血脉血脉没了,修为修为不在,连个人仙都不如,我要送他去下界轮回,起码先养好神魂的伤。”
方寒连忙侧身让路,元清仙尊风风火火的走了,而且嘴里骂得一句比一句狠,比没想起来之前,脾气更加火爆了。
天地囚笼伴随着天道的消弭而消弭,被束缚了百万年的仙界终于恢复了以往的自由和安宁,忽略掉身后嘶声喊叫的小金乌,一切都是那么美妙。
方寒想着自家妻,和乖巧可的小桃子,心中一阵温暖,成圣之后,与天地万物同生,他几乎只是一个念头,到了桃树下。
树墙下,一只巴掌大的三足金乌站在一地碎蛋壳里,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
椒图十岁了。
在他十岁那天,他多了第十个兄弟。捧着刚刚出生的小金蛋,他沧桑的对着八个弟弟宣布道:“还是金乌。”
八只小金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了沮丧的神色,其中一只却没有放弃希望,它昂起脖子道:“大哥,你不是说你在孵出来之前,一直是桃子吗?也许十弟它一直是个蛋,孵出来是桃子了啊!”
小金乌们顿时兴奋起来,叽叽喳喳的像是一窝小鸡,人形的椒图脸色一黑,把小金蛋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随即一只金乌踹一脚,闹得最凶的那只还被提着后脖颈拎起来,晃了晃。
“你们是金乌!三界最尊贵的鸟族,不要像鸡一样的叫!”现年十岁的椒图太子愤怒的拎着手里的金乌,“金乌的叫声应该是这样的……”
“咯咯咯咯哒!”温柔的女声响了起来,“吃饭了,都来吃饭了,咯咯咯咯哒!”
被教训的小金乌们齐齐的发出欢呼,小翅膀努力的挥动,朝着声音来处扑腾而去,手里的小金乌努力的发出了几声咯咯哒,似乎是在回应。
椒图冷冽的面容立刻垮了下来,认命的把手里的小金乌放下,有气无力的咯咯哒了一声,跟在一群欢快扑腾的小金乌身后,一步一步,回家吃饭。
方寒端着饭碗,看到自家大儿子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十分委婉的对妻提出建议,“阿瑶,其实金乌只是长得像鸡,叫声不一样的……”
“咯咯咯咯哒!”一只小金乌被抢了饭碗,愤怒的叫了一声,去啄抢饭碗小金乌的毛。
玄瑶连忙把两只小金乌分开,熟练的顺了一会儿毛,才坐回去,方寒的话她没听清楚,不由问道:“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方寒对上自家妻清亮亮的疑惑视线,看了看自家蔫头搭脑的大儿子,果断把话咽了回去,摇摇头:“我是说金乌跟鸡长得很像,所以养鸡的经验应该对他们也管用。”
椒图面无表情,一口把盘子咬碎了。
方寒继续说道:“而且说不定,鸡是哪只金乌在人间留的血脉稀释过无数回。”
椒图把咬碎的盘子嚼碎了,咽下去。
“毕竟东华还是个孩子,犯错在所难免,他脑子又不太好……”
椒图把饭碗连着碗一块倒进嘴里。
玄瑶越听越觉得不像,看着一本正经的方寒,忍住笑,“东华说你之前的叫声不是金乌叫,我让你叫给我听,你又不肯,椒图也不叫,我怎么知道金乌怎么叫?”
九只小金乌面面相觑,脸上同时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
方寒难得有些尴尬,玄瑶有些奇怪,她眨了眨眼睛看向方寒,似乎要他给一个答案。
“当着孩子,能不能不回答?”
“不能!”
“那你靠过来……”
靠在玄瑶耳边,方寒有些无奈的道:“金乌……只在发情的时候叫。”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