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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第五集 误解与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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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

陈同学最近有些不妥。

不是我察觉的,是他妈妈察觉的,还拜托我看顾他。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且陈妈妈对我们家也很不错,照看一个我挺有好感的小朋友也不是不可以。

某一个周末,大约是中午偏下午的时候吧,我一边做自己的事一边漫不经心地跟他搭着话。他躺在我家刚买不久的躺椅上,这张躺椅很舒服,是我特意买来给母亲休息的。

之所以挑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是因为这是人最放松的时刻,刚吃完饭,血液都集中在胃部,昏昏欲睡,警惕性也会放松。

上辈子有时会遇到不说实话的客户,做律师的我只能多问问几个学心理学的朋友关于这方面的问题。

想不到这辈子也用上了。

陈同学总算是说漏嘴了,然后我愣住了。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居然是因为我。

我看着陈同学说着我的各种优点,老脸,呃不是,嫩脸忍不住红了一下。

学习什么的,真不关我的事,之前的那个温子君是个尖子生,靠着记忆加上些许智商在之前的学校考得不错,后来转校到了这里我顶多算是温故而知新。

还有那个钢琴,国内的高考制度……艺术加分什么的,大家都懂哈。

再有那个写作,把看过的电视剧小说电影动画片各种混合什么的,也不太难,实在不行把背过的案例用狗血剧穿一起我还能写出个XX实录什么的呢。

最后那个法律,现在是在香港,我没那么大能耐几个月不到直接把一个国家的法令背出来,纯粹是编了几条差不多的法律随便蒙人而已,当律师的要是这点都不会,那可真该哭了。

我看着陈同学郁郁寡欢的脸,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真不是故意伤害一个少年的自尊心的。

“老”羞成怒的我只能爆一句粗口,用不怎么高明的激将法来激励这位少年。

然后,看着提出无理补习要求的少年,我只能叹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不过,好吧,谁让我答应陈阿姨照看你……

说白了,冲着这张脸我还是挺乐意的。

永仁

不知不觉,一年过去了,和子君在一起的日子似乎过得飞快。

子君给自己起了一个英文名字叫June,六月,和君字的读音很像。

我笑她:“‘June’?不是‘猪’吗?”

她给了我一个白眼:“我是猪你是什么?‘笨猪’?”

“我是不是笨猪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你是‘傻女’!”我回嘴笑道。

这段时间子君在钻研法语,法语里bonjour(你好)和salute(你好)听起来很像“笨猪”和“傻驴”。

广东话里“驴”和“女”差不多,我没少拿这个逗她。

回应我的是子君拍桌子的嚎叫:“陈永仁!”

我趴在桌上对着书本打哈欠:“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其实我不明白,她已经懂很多东西,为什么还要继续学?她回答我因为你不清楚这些东西什么时候可能会用到。我想我终于懂她无所不能的原因了——她永远都在向前行。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可能是她答应我补习的那一天,我们两个的相处方式慢慢变成了这样——很温馨的相互抬杠。

我甚至有一种错觉,她之前一直都在让着我,把我当成小孩子,现在这样才是真正平等地看待我。

不论怎样,我过得很开心,然而这简简单单开心幸福的生活,在某一天被彻底打破。

子君

Band3学校的生活没有我想象的可怕,老师们依然拿成绩好的学生很看重——毕竟是学校里的珍稀物种。

同学们也很不错,无论哪个年代,女生们的话题始终都是围绕着扮靓,勾仔,美食三大话题所缠绕的。在品位上不敢苟同的我只能在美食上打转转,毕竟我也是尝过N多美食的人。因而我跟女生相处的还算不错,至于男生……

不知道是谁传出来我是陈永仁的马子,于是看上我的洗剪吹先去找他单挑。

开始的几次我看着他鼻青脸肿的回来甚是担心,一是他这么打下去真出事了怎么办,二是陈阿姨知道了会不会不让他再和我来往,那不等于少一个保镖吗?

谁知陈阿姨听说了不但没有反对,反而很支持陈永仁打架的行为,美名其曰“一定要保护好小君”。而陈永仁大约是头脑有些简单,但四肢很是发达的类型,打人技巧什么的,慢慢自己琢磨出来了,到了后来连伤都很少伤到了。

也不知道是那些二货都太弱了还是仁哥太彪悍了,一来二去的,他“打架小王子”的名号彪出来了——我真是一脑门子汗。

这样,一年的时间过去,一九八六年的春天,我和他的补习加拌嘴仍在继续。

现在我已经不会再叫他陈同学了,人家帮你打了大半年的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说——我直接叫陈永仁。

“陈永仁!你妈喊你回家吃饭!”

永仁

今天是星期五,不是子君给我补习的日子,放了学回家,我知道通常这时候她都在隔壁赶稿子,虽然她说过她写东西的时候旁边有人也没关系,可我还是不想打扰她。

母亲笑我:“平时也没见你这么细心。”

我笑笑,没再说话。

的确,只要遇到她的事我会不自觉地变得很细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我知道,但我不打算说出来。

母亲在厨房做饭,我顺手拿起今天的报纸,子君投稿的报纸我始终都会保留一份。

我拿起剪刀,正打算剪下子君的连载,随意地扫了一眼桌面上留下的社会版,跟着我看到了一则新闻。

也因为这则看似普通的新闻,我平凡无奇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新闻是这样说的:“警方XX日于尖沙咀XX住宅单位内搜出的大批量毒品展开追查,昨日凌晨,多位涉嫌为油尖旺三合会组织核心人物的男子被带到警署协助调查,其中包括涉嫌为帮会话事人的五十一岁男子倪坤……”

报纸上印着倪坤被逮捕时的照片,他的容貌是这样的熟悉,熟悉得让我不得不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张旧照片。

我看了一眼厨房,菜刀剁在菜板上的声音“咚咚”地响着,母亲还在做饭。

悄悄地,飞快地冲进了母亲的房间,从组合柜的抽屉里,记忆中的位置,我找出了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年轻的母亲笑容灿烂地依偎在一个男人的身旁,两个人的脸上都涂着色彩,似乎刚从粤剧舞台上走下来。

母亲曾经是个粤剧迷,她跟我说过父亲是个粤剧导师,因为一次交通意外在我出世前死了。所以当我六岁时发现这张照片的时候,我想,那个男人是我的父亲。

可是现在,看着两张照片上那五官轮廓相似的脸庞,我很希望我的猜测是错的。

我,陈永仁,怎么会是一个黑社会老大的儿子?!

突然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过了一小会,母亲从厨房出来,在客厅没看到我走进来寻我的踪迹。

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母亲愣了愣,她看着我,半晌,否认,然后便把我推到外面,自己则把自己关进屋子里。

我木然地看着桌子上热腾腾的饭菜,没有再去追问母亲。

已经不需要再去询问了。

子君

陈永仁最近非常不对劲。好吧,这次是我自己发现的。

会发现这个问题很正常。

我这个人比较懒,又非常不想挤公车,要知道无论那个年代公车上都有趁机揩油的咸猪手,所以搬了家之后没多久买了一辆自行车。

同样的问题,我这个人比较懒,跟陈永仁熟悉了之后往常早晨晚上都是他骑自行车送我回家,可是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我早上出门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走了?”我推着自行车,疑惑地望着似乎没睡好,脸上有着沉重黑眼圈的陈阿姨。

“是啊,他说最近要考试,所以打算早早去学校温习。”陈阿姨解释着,只是那个表情怎么看怎么僵硬。

“哦。”我点点头,没想太多,太多也想不明白,陈永仁那家伙不想说的事算打死他你也别想从他嘴里翘出半个字来。

上学之后,奇怪的地方又出现了。

处在精力旺盛的年纪,篮球是全校上上下下男生女生都钟的运动。

男生们喜欢,因为可以耍帅,呃,不排除有真的喜篮球的孩子们。

女生们喜欢,因为可以看帅哥。

作为全校闻名的“打架小王子”,陈永仁同学也很喜欢这项运动。

我不太喜欢,一是不喜欢运动,二是对男生们没什么兴趣,你不能指望一个当过御姐的大萝莉热一堆排骨,不过我精神上支持,热运动是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

为了表示支持,尽管我不喜欢,我还是会带着一两瓶水和毛巾什么的在篮球场的看台上看书,以前一边放着电视或者音乐一边工作,这也算是闹中取静的不良习惯。

诡异的是,同一天开始,陈永仁同学不再从我这里拿水和毛巾,这让早觊觎他甚久的某些小女生兴奋不已。

下午放学,我推着自行车走出校门。

校门口陈同学看了我一眼,然后像没看见我一样绕道反方向去挤公车了。

天知道他跟我说过算我搬来之前他也是每天步行上下学的,那样可以省下车马费——据说他的人生信条是省一点是一点。

我开始怀疑他是否发烧了。

永仁

我开始躲着子君。

我没有责怪或者怨恨过母亲,相反,我她、感激她,她尽她所能让我过了十六年无忧无虑的生活。那张照片是我自己发现的,我没有资格去怨恨任何人。

我知道我应该装作若无其事,那样也许对大家都好。可是我没有办法,有些事情发生了是发生了,发生了的事情是没有办法再挽回的。

表面上我没什么变化,上学,放学,做功课,考试,学生的生活是这样,麻木而重复,重复而麻木。只是我不再去子君家里补习,仅此而已。

那天之后我没有再跟母亲提起父亲的事情,一次都没有,像我以前做的那样。

我做的很好,不是吗?若无其事。

去TMD若无其事。

母亲看着我,跟我说子君问她我最近怎么了。

我用沉默来回应母亲。

显然,我的沉默让母亲明白了什么,于是她也用沉默来回应我。

饭桌上只剩下碗筷碰撞和咀嚼食物的的声音。(.txt.n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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